姜淑美觉得自己不能白吃白喝,于是就在那天的茶馆负责端茶倒水,说来也巧,茶馆也是南家开的。

南信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他交代好掌柜的不能给她安排重活,掌柜的欣然答应。

她的月钱给南信作为自己的住宿费和饭钱,其实这些钱根本够不上,但是她也不想欠人太多。若以后南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必然义不容辞。

茶馆里有一个小跑堂,是个同她年纪相仿的小女孩,传言她是掌柜家的侄女,刚来城里投靠。

由于两个人都是乡下的,话说的特别多,干活也很起劲,她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好朋友。

这是姜淑美人生的第一个女朋友。

人人都叫她——蛐蛐,因为她姓曲,乡音同“qū”。

“蛐蛐,南桥下有卖糖人的,你吃过吗?我看了好几次了,画的可精美了。”

“当然啦,我上个月月钱发了,一会儿我请你。”

“我有钱。”

“不,你没钱,姐有!姐罩你一天就绝不会让你吃不上糖人!”

姜淑美点点头,“嗯!下个月发了月钱,我也请你!”

蛐蛐哈哈一笑,接完一壶茶水转身跑去倒茶给来客了。

姜淑美比较腼腆,掌柜的就安排她洗洗茶杯,算不得重活。

——

南桥的人很多,小孩子们围着小摊子,兴奋地指着好玩的、好吃的让买。

有个小孩要不到东西,就在地上打滚,引得路过的人围观,他娘无奈的很,只得哄着。“宝宝,娘下次给你买好不好?糖葫芦吃多了牙会掉的。”

“不要不要!我今天就要吃!”

“你乖点啊,等你爹来了,小心打你小屁股。”

蛐蛐看着糖葫芦,当着小孩的面买了两串,递给我一个,吃得津津有味,馋坏了小孩。

蛐蛐: “哎呀,糖葫芦真好吃呀。是不是,美美?”

姜淑美总觉得不太好,勉强点头回应。

地上的小孩子一下子爆发了,哭得撕心裂肺,地动山摇!

“这是怎么了?”一个沉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小孩子立马吓得不哭了,被他妈妈匆忙抱起来,小声嘀咕: “娘,爹会不会打我。”

他娘轻声安慰: “现在怕啦?刚才做什么?没事的,娘在这呐。”

姜淑美闻言瞧去,待看清来人后惊得脱口而出: “爹?”

那人也惊了下。

蛐蛐不可思议地咬了口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爹?!这是你爹?”她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妹妹不是开玩笑之后,瞬间同仇敌忾。

姜淑美浑身发怵,她想起来了——弟弟是跟了这个后娘之后被拐的,当时土匪冲进了村里,他们匆忙逃跑,在一处休息时才发弟弟被拐了。

当她收到父亲来信说弟弟被拐了,她拼了命地去找,最后莫名其妙怪罪林若微,把她推下楼,这正好被梁乾看到了。

“爹,你不给我个解释吗?”姜淑美的心情骤然下降,口腔里的味变得苦涩。

姜世成不知怎么开口,他慌张地看向人群,内心感叹幸好没有认识的学生。

姜世成走到姜淑美旁边,拉着她的袖口小声道: “别在这讲话,我们回家说。”

“家? 谁的家? 你和这个女人的?”

姜世成被说的脸红,他不知怎么回答,莫名一股气窜到他的心口,他想狡辩,他想埋怨,但是看着女儿的泪水,他又懊悔地消散了。

“是,你先和我回去,不要在这丢人现眼。”

蛐蛐看不下去了,炫了一口糖葫芦,不以为意,“又不是美美丢脸,是你丢人现眼吧,在外面找了个外室,还不让人说了?”

“你说谁是外室呢!我娘是我爹明媒正娶的,而且他们是领了证的,是合法夫妻!”小屁孩心疼自己的娘亲,很烈回击,他的娘一直委屈地哭着。

姜淑美这才仔细打量他,愤恨盯着自己的小孩看起来六七岁模样,这说明至少六七年前他爹就已经勾搭上这个女人了。

想到此,姜淑美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更是觉得此前姜世成和娘的恩爱模样令人作呕。姜淑美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背叛娘亲的男人!

她哽咽道: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从今以后,我娘和我弟弟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真后悔来寻你,姜世成你太令人失望了。”

“美美!谁允许你这么喊你爹的大名?”

“那谁又允许你找小三了?!还和小三扯了证?那我娘是什么?”

由于姜世成和陈朱敏是民国前结的婚,那时候没有去衙门开证明的意识,只是办个酒席,请村长和乡亲们来吃酒见证就算是成亲了。

姜世成气急了,他没想到以往胆小懂事的闺女此刻怎么变得这么不像话了。他是想找机会和她说的,还想把孩子接到城里来,至于那位,他会给很多钱够她下半辈子活了。

“那是我和你娘的事,我永远是你的爹。”他撇头不敢与之对视。

“爹? 那好,我这些天都是寄宿外人家,为了找你欠了不少钱,你帮我付吧,瞧你这儿子穿得这么好,看来没少挣钱啊。”姜淑美擦干眼泪,现在在她心里,从前疼爱她的爹已经死了,现在眼前这个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只是一个欠钱的老头。

“你要多少?”

“二十块大洋。”

小屁孩: “二十块,你这是敲诈! 爹,你不准给她,娘还要给你生妹妹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唔。”

她娘立马捂住儿子的嘴,任凭他拍打都不放。

她哭哭啼啼地,一字一句道: “美美,阿姨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但是我和姜郎是真心相爱的。都是我的不好,你不要怪你爹,要打就打我好了。”

姜世成扶住哭得梨花带雨的娇妻,只觉得她柔弱不能自理,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姜淑美可不是从前了,就算没有爱,也要变有钱。姜世成既然敢找小三,就代表他有的是钱,以前都是骗娘没挣到多少的。

她要帮娘要到该得的!

“谁说要打你了?你这人搞笑吧?”蛐蛐拌鬼脸学着哭几声,最后翻了个大白眼。

姜淑美: 真是我的最强嘴替。

“爹,我真的没钱了,你在城里都能成第二个家了,二十块大洋怎么会不舍的拿出来呢?”

周围人看不下去,指着姜世成窃窃私语。

对于姜世成来说,现如今二十块大洋根本不算什么。

“好,爹给。”他伸手从口子里掏钱。

见他如此爽快,姜淑美心里哐当了下,心想: 坏了,要少了,早知道要一百大洋,然后再让他看着还价了。失误了,失误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姜淑美在心里摸摸擦泪。

“爹给你五十块大洋,过段时间我就回家去,你先去陪你娘和你弟弟。爹求你一件事,今日之事帮爹保密。”

“封口费——20大洋。”

姜世成不可置信,但是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孩子此刻刁难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好。”他转向小三,“晓云,今日我给你二十大洋呢,先拿出来给我,回去我再给你双倍好不好?”

念作晓云的小三懂事地点点头,连忙拿出钱袋来。

她请求地看着姜淑美道: “我这只有十块大洋,另外十块大洋我拿去订了几件家具,你看就给你十块好不好?”

姜淑美不悦地皱眉。

旁边的大婶看不下去了,指着自己相公,正义地指桑骂槐道: “你看看,男人有钱就变坏,有些男人宁可给小三花十个银元买家具,也不愿意补偿自己女儿。”

“是是是,老婆说的对,我就不会这样,我把钱都给老婆的。”

姜世成急得想走,灵机一动摘下一枚玉扳指递给姜淑美。

“爹只有这么多了,本来也是刚发的薪资,今儿个刚好碰见你。这枚扳指值一百大洋,你有难了拿去换吧。”

姜淑美和蛐蛐对望一眼,确定了姜世成没说谎。

这可把小三气着了,她不甘心地抿抿嘴,依依不舍地看着扳指落在姜淑美手里。

“好,这些钱,除了要还给恩人的,剩下的我都会带回去给娘。你若还是个人,就自己和娘说吧。我走了,姜老师。”

小屁孩开始吵闹了,跑过去要抢钱和扳指,幸好蛐蛐武功不错,一脚踹走他。

“哎呀,大宝啊,我的大宝,你没事吧,你要是有事,娘也不活了!”

姜世成这回是真的气了,他吼道: “你的朋友在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姜老师,我也才十五,我不是孩子吗?”

这话一出,姜世成愣了半天,他松软口气,理解道: “大宝,你不该抢姐姐的东西的。”

“她才不是我姐姐! 我没有姐姐!” 小屁孩不服气,上前来还想挨踹,幸好被小三拉住。

蛐蛐冷哼一声,“有些人从小坏到大看来是。”

小三哭得更动人了,仿佛要把天哭瞎。

“好了,晓云,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别哭了。”

姜淑美放好银元,又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铜元,高傲地扔他身上,“哝,拿去,给你的医药费。”她最后冷笑一声拉着蛐蛐走了。

众人见没了戏唱逐渐散了。

蛐蛐还害怕姜淑美会哭,没想到此女子坚强得很,逛到天黑也没见她哭诉。

——

回到南宫,她将二十枚大洋给了南信,又解释来路,说是找到爹了,爹发了财要把二十元拿来感谢。

南信自知推不了,便拿起帮她看管。

“美美妹妹,你打算和你爹在城里,还是打算回去了?”

“回去吧,这里不太适合我这种人。”

“那你可晚些,等忙完我妹妹的婚事,我要回去师父那边,继续学习。”

姜淑美想了想,自己身上这么多钱,一个人走确实不安全,虽然还没到土匪强盛期,但小偷小摸还是有的。今日动静这么大,估计暗地里盯上自己的人挺多的。

“嗯嗯,对了南信哥哥,我看学校里有医学生,你怎么不去学校学?”

南信笑笑,他看着明朗的星空挂着一轮弯月,日有所思道: “那些是学的西医,自从引进西方文化科技以来,我们中华本土的东西便不遭人稀罕了。我要传承传统中医,必要改良,防止被人全部丢了去。”

“有南信哥哥在,不会的。真羡慕你,南信哥哥,你懂得很多,还很会做研究。还有大街上的学生,我也羡慕。而我都已十五了,却只会《三字经》。”

“你可以去上学啊,妹妹若是想,我家中有一中学,你可以去。”

“可是,我怕我跟不上......”

“没关系,慢慢来,我的好友是里面的老师,你若学的慢,我可同他说,让你多念几年书。知识能改变命运,美美,你要不和阿姨写信留在这里念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