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集任务进行得十分顺利，众人白天采集物品，晚上就在车上眯一会，轮流放哨。
仅仅两天我们就让车子底下的货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我们没有选择在夜里返程，而是又在虚渡里休整了一晚上，这次两天两夜的采集任务终于是到了尾声。
红鸟往我们之前停车过夜的位置挖了个深坑，将一个黑色的盒子埋了进去，他又来来回回地检查了几遍，确认一切无误之后才开车。
虚渡里的地表地貌的变化也十分迅速，有时候你前脚刚刚走过一片河流，后脚那儿就变成了一片荒漠，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这无尽的荒野里。
之前人们也曾想过在虚渡发射卫星，不过都失败了，在这诡异失序的地方，通讯和定位导航主要是靠无线电波。
红鸟打开拨动操作板上的操纵杆，调试了几个按钮之后收音机里的嘈杂声消失，人声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返程请求已收到，这里是A31中转站二组宋琪琪，即将为你规划返程路线。”
很快地图界面已经出现了一条虚线的路线。
“返程……已规划……”
收音机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故障，不时发出两声滋啦声。
这一路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但看除了丁莎之外的人都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想来问题也不大。
“虚渡里信号不稳定，传来的返程路线对就行了。”
小孩哥的游戏机在这出来之前就放在中转站了，没游戏可玩的他破天荒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任务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歇会呗，开车有红鸟呢，有事他会喊咋们的。”
闻言我和丁莎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在虚渡的这两天我都没有休息好，现在心弦一松，整个人一下就犯困了。
苏蔓篱在平板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记些什么，红鸟依旧认真尽责地开着车，丁莎都困成大小眼了，还是坐得端正，小孩哥倒是没心没肺地发出了微鼾，在微晃的车厢里我也很快就睡了过去。
“返程……正确……”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收音机里宋琪琪的声音，再睁眼大伙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劲，苏蔓篱更是眉头微蹙。
收音机里的人声彻底消失了，只有一连串的嘈杂声，窗外也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先按原来的路线走吧。”苏蔓篱说着看了一眼表，看她表情似乎情况不太妙。
“怎么回事？”我戳了戳旁边的小孩哥，怎么我一觉醒来就变天了呢，这家伙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呢。
这家伙一下读懂了我的表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看见前排苏蔓篱那烦躁的神情，一下又把声音压低了，“返程的路线好像出了点问题，按理来说走了那么久该回到中转站了。”
我连忙低头看了一眼表，嚯，我居然睡了三个小时！
“这种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孩哥叹了口气，脸上也没了以前的那种轻佻。
车子继续在浓雾中前进，外面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种未知实在是磨人。
车子猛地一顿，红鸟一脚踩死了刹车，他的眼里碧色的光芒飞快闪动，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中转站信号彻底捕捉不到了。”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在一个仿真机器人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表情。
不过车上众人的神色也不遑多让了。
信号消失无非两个原因，要么中转站出事了，被彻底摧毁，要么我们到了与中转站十分遥远的地方，遥远得无线电波都不能抵达的地方。
但不管是哪一种，我们的处境都十分不妙。
苏蔓篱把之前的路线图调出来，指挥着，“按照原来的路线继续走走看。”
“收到。”红鸟说完，又提醒了一句，“内外温差过大，返程距离未知，为节省燃料，我即将关闭适温系统，各位注意防寒。”
变冷了？是走偏了还是中转站的天气变剧烈？
众人不疑有他，从椅子底下拿出之前准备的防寒衣物穿好。
果然，温控系统关闭以后车内的温度就慢慢地降了下来，我全身从上到下帽子、羽绒服、靴子手套一应俱全，只有裸露在外的脸庞明确地感受到了温度的变化。
这地方反常得很，这么冷的天还能有那么大的雾。
随着我们的不断行进，雾气好像散开了一些，雾中若隐若现的影子变得更加恐怖。
而我们前方似乎出现了一栋建筑，看规模比中转站要大的多。
苏蔓篱拿起一个望远镜，仔细观察起来。
我也眯着眼睛去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义眼的缘故，隔着迷雾我居然能将前方的建筑门牌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青山医院？”
我不由念出了声。
小孩哥和丁莎闻声不由转过头来，小孩哥一头雾水：“我们回到青山区了？不过青山区什么时候还有一个青山医院？”
苏蔓篱放下望远镜，神情严肃，“我们这是进入到青山区的一个场域了。”
场域，是虚渡与现实的重叠，它们可能是现实中的过去、现在或是未来，而我们眼前的这个青山医院，看其上世纪的建筑风格，这也许就是青山医院的过去。
我的脑海里闪过之前阳光遍洒，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的青山医院，实在难以和眼前这栋围墙高立，隐藏在浓雾之下的建筑联系在一起。
“红鸟，看看能不能绕过它。”
苏蔓篱很快就做了决断。
确实，不管是哪个时间段的场域，我们都不涉足，若是我们插手了过去，现实极有可能会因此改变，而若是我们见到了未来，那被影响的我们可能会企图改变未来，因此导向一个更糟糕的未来。
路旁边全是树木怪石，像是逼迫我们进入这座医院。
红鸟只能开着车子逐渐靠近医院，医院前拐了个弯，企图掉头，结果来时的路完全被树木怪石和浓雾淹没了。
将车子绕了医院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出路，我们还是回到了这个寂静的医院门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空飘起了细雪，看着苏蔓篱越发凝重的表情，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打量着这座寂静的医院，医院的大门紧锁着，我的双眼看不见这里有一丝人影，而医院的周围还立着不少哨塔，只是上面也没有人，可是看这地方并不像荒废了很久的样子。
苏蔓篱下了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从里面弹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新人丁莎也没见过这场面，握紧了绑在腰间的匕首。
小孩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摸了个空，看来是在找游戏机。
至于红鸟，他的眼睛亮了一会，“离线资料库搜寻完毕，并未搜寻到与此相符的青山医院相关资料。”
一支烟的时间结束，苏蔓篱敲了敲车窗，“避不开就进去看看吧，随机应变吧，也许我们也是这段过去的一部分……”
后面那低声的呢喃是什么内容我就不得而知了。
得到命令的众人下了车，来到医院的门前。
大门被铁链拴住了，这门锁得有些潦草，我看没什么危险，三下五除二就将铁链解开。
伴随着吱呀声，医院的大门被推开了。
红鸟将车子停到了医院的大厅前。
楼前是是一个场地不小的广场，周围空荡荡地一片，不见一株绿植，而座四层楼房被高墙和哨塔包围着，说是监狱都不为过了。
红鸟和丁莎观察外面的情况，留守接应，而我、苏蔓篱以及方一涵进入医院一探究竟。
大厅里墙上、地上等不少地方都遍布着弹孔和抓痕，苏蔓篱观察着这些痕迹，不时还伸手摸一摸。
小孩哥倒是乖觉，拿出工作机将周围的痕迹都扫描下来传给红鸟分析。
“看痕迹应该是三八式卡宾枪，至于这些抓痕，像是某种力大无比，爪牙锋利的野兽造成的，他们在医院里展开了激战。”苏蔓篱指尖微微搓动，点了点地上一滩黑色的黏液，“一涵，顺便采集一下这些东西。”
三八大盖？难道我们现在是在侵略战争时期的医院？
想起之前看过的抗日神剧，我神游天外，这痕迹莫不是抗日奇侠手撕鬼子？
“OK。”
方一涵打了个手势，拿出一个小瓶子将地上的黏液装了进去，放到腰间的小兜里收好。
医院的大厅空荡又凌乱，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和激烈的打斗痕迹，但生物扫描确实连一只苍蝇都没有，怪得很。
我们按着门口上的门牌标志，找到了档案室，只是里面的文档全都消失了，只有满室的灰烬。
埋头找了半天，终于在书柜底下发现一小张被烧剩的纸片，上面还留有几个日文。
我瞄了几眼，只能看懂一个“人”字。
“人体实验……”苏蔓篱沉吟片刻，得出了答案：“看来这是日军进行人体试验的地方。”
红鸟照料库里找不到关于这医院的记录也是很奇怪，作为统筹所有虚渡相关事宜的人工智能下的子系统，它可是连青山区有多少苍蝇都知道的家伙。
“能进入虚渡里的场域，多半是与其中的事物因果相连，探清这个实验基地，我们也许就能找到出路了。”苏蔓篱将手里的残片放下，“这地方可能是研究生化武器的，大家注意些，一涵，将我们这边得到的情报和红鸟他们共享，顺便提醒他们小心。”
“收到。”
好在我们准备的东西多，连防毒面具都有，只是这东西有点阻碍视线。
我们继续搜寻其他房间，那本该是病房的房间却是被改成了大通铺，只是里面也没什么线索。
将整栋楼搜了一圈，我们也发现了楼层越靠上打斗的痕迹便越少，而作为一个实验基地，我们却没有发现这里的实验室。
手表滴滴响两声，是红鸟发来的信息，他们绕着医院测了一圈，发现这地方有不小的地下建筑，只是现在设备受限，很难测出地下建筑的构造。
不过他已经根据我们的探查构建了这医院的部分构造图。
就在我们往下走，前往地下室时，一道瘦小的身影忽地从我身边蹿过，而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直奔我而来。
那是，我自己？
“我”直直朝我撞了过来，事发突然，我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差点一脚踩空滚下楼去。
等我站直身子，“我”已经如同青烟般穿过了我的身体，追着那小孩消失在了转角。
“怎么了？”
走在后面的小孩哥一下就发现了我的异常。
“没什么，只是我的眼睛又在搞事情，看到了一些幻像。”
走在最前面的苏蔓篱却一下回过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看见了什么？”
她的目光锐利得吓人，我赶紧将刚刚看到的东西说了一遍。
其实最近E3062很少搞事了，在进入虚渡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幻影，若不是还见到了另外一个自己，我还以为刚刚看见的不是幻像。
“你的眼睛特殊，在虚渡里也许能看见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但不管看到了什么都和我们说一声。”
苏蔓篱神情严肃，我只能赶紧答应。
我们按照刚刚看到幻像的方向下去，看到通往地下的楼梯，不过却是被封死了，而且用料还不少，根本探测不到墙后边是什么。
就在我们准备用炸药直接将其中一面墙炸开的时候，三个人手上的表却一下都响了起来，是生物扫描有了反应！那红点几乎是贴着我们的，就在我们边上。
三人立刻背对背警戒起来，拿起武器环绕四周。
一种被窥视感从心底浮起，我下意识地追逐视线来处，是抽风机后面！一双黑亮的眼睛就直直地和我对上了。
是刚刚那个幻影里的小孩！
那小孩也嗖地一下从抽风机后面跑开了。
我还没来得多想，身体倒是先做出了反应，脚一迈便追了出去。
小孩跑动时的每一丝震动，甚至发出的声音我似乎都能看到，仿佛只要通过看，就能感觉到所有。
哪怕我们隔着一堵厚厚地墙，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小孩。
红鸟之前传来的构造图此刻在我的脑海里无比清晰，我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廊道，来到了一个厨房旁。
声响从一扇铁皮门内传来，我打开一看，是丢垃圾的地方。
动静逐渐远去，我来不及多想就跳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