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隐约飘来饭菜的香味,似乎是西红柿炒鸡蛋。也钦贤也觉得有些饿了,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钟宇宁举着锅铲双目无神,锅里的鸡蛋都快焦了。
“你再不关火,我们今晚就要吃礼秽了。”
钟宇宁猛然回神,也钦贤已经帮他关了火。
“拿碗筷去,我来盛。”也钦贤用锅铲艰难的把焦鸡蛋从锅底刮下,估计再过一会这锅都熟了。
钟宇宁像个机械木偶一样做着也钦贤让他干的事,手里的碗还差点掉地。
“你怎么了?”也钦贤把焦炭似的鸡蛋捡进碗里,扒着饭吃了。“魂都丢了。”
钟宇宁机械的转头,呆滞地说:“师傅,我感觉我还在梦里。”
也钦贤喝了一口飘着几根菜叶清淡的汤。“嗐,正常。尤其是你这种周围没人是礼官的的。”
钟宇宁问:“本地人是不是都不知道这个东西啊?”
“不好说。不过大礼官既然那样说了,那你确实厉害呗。别发呆了,快吃。吃完记得洗碗,师傅我先走了。”也钦贤三两下划完了整碗饭,满足的擦了擦嘴,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师傅。”钟宇宁终于缓过来了,拽住了也钦贤的衣角。“饭是我做的,师傅你不应该洗碗吗?”
“你管那叫饭?”也钦贤诧异的问道。“你给猪吃它都不吃。”
那刚才谁吃的那么香的?
钟宇宁无语,他就知道不能和他师傅一般见识。这人脸皮都厚的没边了。他松开也钦贤的衣角,任由那人风尘仆仆的离开。
“哦对了。”也钦贤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扒着门框。“我没有手机,所以你联系不到我。但是你放心,你要是有危险了我肯定会出现的。”
钟宇宁敷衍的嗯了一声,继续扒拉饭菜。
也钦贤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钟宇宁安心的气息也消失了。
他爹今晚估计又不回来了吧。
窗外黑幕笼罩,狂风呼啸着吹过钟宇宁卧室破烂的木窗。漆黑一片的天空暗云密布,豆大的雨珠淅淅沥沥的砸在玻璃上,似是暴雨的前兆。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钟宇宁一个人。他捧着磕了一角的饭碗,略有些颤抖的拣起一块鸡蛋。
一道闪电从天空劈下,映的钟宇宁面色苍白。闷雷随后而至,筷子间的鸡蛋陡然落地。
恍惚间,他似乎闻到了腐烂的气味。
距离双子塔不远处,白允蔺放慢脚步。
路过的精英个个头顶着公文包,匆忙的从他身边小跑过去。白允蔺微微抬头,雨点落在了他的镜片上。
他不似精英们那么急,步步沉稳的迈向双子塔。
郁金香仍然开的烂漫,丝丝小雨反倒给它们增了几分姿色。白允蔺在一朵颜色奇异的郁金香前站定,弯下腰触碰了一下它娇嫩的花瓣。
那郁金香长得比其他花要矮许多,花瓣的颜色是黑白混杂,看上去便与众不同。
他眼镜上的小黑链子微微发出黑灰的光,随后那花海竟慢慢分开,形成了一条小路,直通双子塔下。
白允蔺迈进花海,小路随后消失。
雨已经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了。白允蔺平日里素爱干净,但此时,他的步子却怎么也加快不起来。
白允蔺缓缓在塔前站定,片刻后,那地方竟凭空出现了一道门。
他浅浅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就像是习惯了一样,紧闭着眼睛推门而入。
事实证明,白允蔺的习惯非常好。
他推门而入时,披着西装外套的男人正把一个穿着和白允蔺一样的衣服,只不过是白色的男人压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在上面的那人右手还不怀好意的在下面那人身上上下游走着。
白允蔺眼不见心不烦,忽略两人径直回自已房间。
“哎回来啦。”在下面那人轻轻推开上面的男人,朝着白允蔺笑着说。
白允蔺睁开眼睛,转身点了点头。
“今天巡视辛苦你了,下次我帮你巡两天。”
闻言,披着西装外套的男人似乎不高兴了,皱着眉对他说:“怎么还多一天?”
钟离奚拍拍恭迟尉的脸,讨好的说:“这几天天气不好,出去巡视多辛苦啊。我好歹也是大礼官之一,不能失职。再说了我还是前辈呢。”
眼前这两人正是现任礼监恭迟尉和另一位大礼官钟离奚。这两人的关系白允蔺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哦对了,你找到那人了吗?”
白允蔺猛的一愣,背对着钟离奚迟迟没有开口。
“怎么?没找到吗?”
“是。我先走了。”
“恭迟尉。”钟离奚轻轻的唤了一声礼监的名字。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有一点杀伤力。恭迟尉微微低头凑近他,右手攀上他的腰。
“小白长大了,对我有所隐瞒了。”
似是遗憾般的叹了口气,钟离奚亲上了恭迟尉的侧脸。
“看来,我要去找找了。”
钟宇宁那一晚睡得很不安稳。不仅是因为窗外的狂风暴雨,还有那似有似无的腐烂气息。
他把自已缩进薄薄的被窝,尝试着不去听木窗撞击的响声。狂风呼啸而过,窗外树叶沙沙作响。树影倒映在钟宇宁卧室泛黄掉漆的墙上,犹如鬼手似的来回晃动。门外似乎有人开了门,还扔了什么东西。
一股恶心的垃圾味扰乱着钟宇宁的心思,他忍无可忍,起身直冲铁门。铁门嘎吱作响,昏暗的灯光下,钟宇宁看见一团黑色的垃圾,底下还泛着恶心的油污。
这垃圾明显是对面邻居的,不偏不倚正好扔在他家门口前一点,如果钟宇宁不扔,他就要闻垃圾味一整晚。
之前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钟宇宁已经不知道帮他的对门扔过多少次垃圾了。走廊的灯光昏暗发黄,钟宇宁皱着眉准备敲门,可一阵脚步声打乱了他的动作。
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钟宇宁踉跄了几步,一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一滩浑水。它慢慢的游到钟宇宁面前,睁开了一只眼,随即又缩成一个小点,几乎看不清。
钟宇宁知道那是礼秽,他下意识想逃,却又突然想起白允蔺的话。
“这意味着,你是个天赋异禀的礼官。”
钟宇宁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做过一件让自已满意的事,他定了定心神,决定放手一搏。
那个小点在空中飘着,漫无目的的在钟宇宁身边晃。仅是一瞬间,钟宇宁突然伸手,直接抓住了那礼秽!
刺痛从手上传来,钟宇宁微微张开手,那小点就逃了出去。逃出去一瞬间,小点的身体忽然变大,变成了长着一只眼睛的圆球礼秽!他的头顶不断冒着恶心的油污,眼睛圆溜溜的转着,讥诮的望着钟宇宁。
钟宇宁瞟了一眼自已的手,没有血迹,只是沾满了黑色的黏糊糊的东西。
他不爽的看向礼秽,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应该可以依靠自已的力量抹灭。
钟宇宁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狠戾的盯着礼秽。礼秽似乎被他的气场镇住,警惕的向后退了退。
过了许久,一只苍蝇从他们中间安然无恙的飞过,两边仍然没有动作。
钟宇宁看向自已空空荡荡的手,突然想起也钦贤还没教他怎么使用礼数啊!
他在心里数落了一通也钦贤,准备找个机会溜。礼秽似乎发觉自已被骗了,瞪着眼珠就要扑来。
钟宇宁侧身一躲,惊险的躲过了一击。他勉勉强强的踢了礼秽一脚后就离得远远的,扶着墙喘着粗气。
礼秽可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眼看着他又要上前,钟宇宁拿出了打架的姿势。他长在本地人区,虽然不参加聚众斗殴,但是皮毛功夫还是会一点的。
他凭着点运气击退了礼秽几招,随后就累的满头大汗。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遮住眼睛的汗滴,结果睁眼就是一颗大眼珠子。
完了。这是钟宇宁闭眼前最后的想法。
“闪开!”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钟宇宁惊喜的睁眼,也钦贤正挡在他的身前。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念!”
不需要更多的话语,钟宇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气势满满的念完这句话后,钟宇宁的手掌便升起一团朱红色的火焰。
他越过也钦贤的背后直奔礼秽,猛的一跳直接将它压倒在地!礼秽痛苦的惨叫一声,随即没了动作。
也钦贤在一旁抱着臂望向他,若有所思。
钟宇宁缓缓抬头,虽有些狼狈,但眸子却异常明亮。“我知道了,礼秽的来源。只是还有些问题,我希望师傅你今晚能一起告诉我。”
也钦贤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歪头,嘴角上扬。“不愧是我徒弟,真的很有天赋。”
滋滋——
老旧昏黄的灯泡忽明忽暗,钟宇宁坐在地上背靠灰墙,双手合十望向不远处的地面,三只小虫正在为一点面包屑争斗。
“你觉得哪只会赢?”也钦贤站在钟宇宁旁边,嘴里叼着烟。
“不知道。你觉得呢?”钟宇宁是真的不知道,毕竟这三只小虫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也钦贤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吐出一口烟雾,脸被遮得严严实实。
地面上一只小虫被另外两只合力针对,逐渐没了动作,余下的两只相隔甚远,触角不停地晃动着。突然,其中一只开始狠厉的攻击,对面的小虫似乎是没了力气,毫不反抗,任由它宰割,不久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最后一只小虫作为胜利者捡起面包屑,但没走几步也一起倒在地上。
钟宇宁挠了挠额头,无力的垂下手。“师傅,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也钦贤又吸了一口烟,背靠在灰墙上没有出声。窗外风声渐小,寂静的走廊里两人呼吸声格外清晰。
“第一点,你必须要知道的,把它牢牢记在心中,无时无刻不能忘。”也钦贤扔掉烟头,狠狠地踩了一脚。“礼督的人都不是好东西,永远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钟宇宁有些诧异,问:“师父你是不是太绝对了?不能因为其中一个人做了坏事就把所有人认定为坏人啊。”
也钦贤略带嫌弃的看向他,又摇了摇头:“你只要记住就行了,以后你会明白的。第二点,关于礼秽。”
也钦贤拍了拍裤子准备坐下,结果钟宇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打断也钦贤:“礼督是不是….对师傅你做过什么事?”
“应该吧,我不记得了。”
钟宇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抬屁股的往旁边蹭了蹭,给也钦贤挪开了一点位置。
“礼秽的形成你应该懂了吧?每当人做了些缺德事,礼秽就在慢慢成长了,直到最后成为完整体。”
“至于抹灭嘛,我之前教过你了。喊那句话,可以增强自已对力量的掌控。你内心想着要攻击,那么火焰自然就会是朱红色。”也钦贤打了个大呵欠,似乎有些倦意。“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如果放任礼秽不管会怎么样?抹灭了后,会有什么变化吗?”钟宇宁听得认真,就差拿个小木板刻在上面了。
“抹灭他们是我们礼官天生的使命,如果我们抹灭了他们,至少能让一些人弃暗向明。”也钦贤的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他有些恍惚的揉揉眼,倦意才消去一些。
“第三点,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和我说。如果是坏事,你不用纠结背后主谋,因为肯定是礼督。”也钦贤把手覆在眼皮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又是礼督?师父你对礼督意见也太大了吧?你这不是阴谋论吗?”
“阴谋论?”也钦贤移开手掌冷哼一声。“我这叫有理有据,合理推测。”
纯黑的幕布笼罩在湾南市上空,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像是给幕布透气的孔。双子塔被黑夜覆盖,似是在城市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