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发音,要章奏报文直白,故而进行白话文运动?”
翰林侍读学士成克巩在得知翰林院接下来要直接负责这两件事时,当场就感到无法接受。
他很快就意识到如果这样做就意味着皇权更容易进一步地加强的对地方的控制,而地方上的豪强乡绅将更难以通过乡音与风俗的不同进而实际控制着基层的百姓。
更为可怕的是,真要将各类文章直白话,无疑更容易让百姓掌握到信息,愚民的难度会大大增加。
天可怜见,不少士大夫虽然嘴上说着以民为贵,要教化百姓,但其实是不希望让百姓变聪明的,就像他们也不想让天子太聪明一样。
“没错。真可谓是釜底抽薪啊!很明显,他张国舅这么做,是为了接下来能更好地宣教他那一套所谓民族,所谓汉人至上之理念!将来,大明要想恢复到昔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时就会越来越难了,因为汉人人人会读书人人皆知书上之道理,那就不会有汉人中人上人啊!”
翰林院掌院学士何如宠回应了成克巩后,就叹了一口气。
成克巩听后不禁言道:“朝中诸公竟无一人阻止?”
“谁会阻止,谁愿意阻止?!”
何如宠激动地问了一句,就控诉道:“愿意阻止的,早已被逐出朝堂,现在剩下的,都是宁肯置天下读书人于不顾,也要维护王权统一的,让他们去阻止,还不如指望老百姓自己因为懒惰不愿意再去看已经直白了的邸报文章!也不愿意去接受所谓的各类民族教育!”
成克巩点点头,且道:“如今看来,公刚才所言还不如指望老百姓不愿意去看这些文章去接受这些教育的好,倒是颇有些道理,与其想着去如何阻止这张国舅和朝中那些执政大臣们不这样做,还不如直接提倡享乐提倡奢靡提倡各类雅事,让老百姓只沉醉于歌舞升平的生活,只沉醉于各类花天酒地的时光,而不愿意去提升自己。”
何如宠道:“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了,明着反对是不行的,只能怂恿百姓们骄奢淫逸!反正现在朝廷也不提倡礼法。”
如何如宠和成克巩所言,对于不满大明当局现在一味开启民智做法,准确地说,是一味开启汉人民智做法的权贵官僚们,也只能在物质上引导百姓们陷入消费主义与享乐主义的陷阱,让老百姓们也一起堕落,拒绝被教育,甚至只麻木相信自己的经验。
这类思想在大明商品经济迅速发展后的确已经出现,而具备了这样的基础。
所以,一时间许多权贵官僚开始主动竞奢比富,乃至故意制造出以生活奢靡程度来体现人与人之间的尊重程度,且鼓吹个性与绝对自由,乃至指责朝廷的宣教是别有用心,是在愚昧民众,是在故意掩盖自己的贪婪。
百姓自然难以分辨清楚。
朝廷也难以解释清楚。
因为朝廷是掌握权力的一方,是立规矩的的人,天然地会被大多数人厌恶,认为其肮脏。
故而,的确有许多百姓受此影响,只图自己欢乐,而拒绝去接受教育,看什么文章。
但好在一些最基础的教育是朝廷强制进行的,所以,很多人还是被迫接受了这些教育,也知道了许多道理。
张贵对此也已经感到满足,他之所以要在这个时代解放汉人的思想,让更多百姓接受教育,进而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目的只是为了更好地适应大明已经开始的工业社会。
张贵比谁都清楚,随着蒸汽工业开始出现,社会性的变革也会出现,而且还是全球性的。
如果大明不赶紧解放自己的国民,也就是解放作为主体民族的汉人,那将来工业上的优势还是会被外国夺走。
因为随着工业的发展,技术型人才的重要性越来越高。
而这类人才大量出现的社会性土壤基础就是所在的社会必须足够人文或人道。
如果汉人世界还是像以前一样内斗不休,要那种踩着千万人尸骨站起来的人才算人杰才该被尊重,那就会永远也出现不了大量技术型人才。
所以张贵必须先让汉人内部人人皆在思想上上一个层次,至少汉人内部能做到人格上的互相尊重,不会谁歧视谁。
只有这样,一个工匠才不会因为不擅长做官而不能发挥自己的特长,也不会因为不会做官而被会做官且成为官的人鄙夷,进而失去发挥自己工匠特长的机会,甚至会被迫投到敌国去,因为在敌国受到更好的礼待,而为敌国做出更大的贡献,使得敌国最终赶超了大明。
毕竟张贵清楚,历史上,西方赶超过来,吊打统治中华的满清,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有坚船利炮,更在于他们已经完成了思想上的革命,完成了文艺复兴和思想启蒙运动,而在当时,中华大地上的满清统治者还想着如何世世代代奴役天下汉人呢,所以当时在文明等级上就差了一大截,以致于即便引进了坚船利炮也没用,还得请赛先生和德先生来。
张贵自己也更希望自己生活的国度能更人道一点,能不互相倾轧,不会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不会因为平庸了失败了而被鄙夷连最基本的安宁和尊重也得不到。
故而,张贵才会把大明国库增加的收入大量用在了开启民智、加强国民教育方面,而不是拿去给权贵官僚们挥霍。
毕竟张贵不是皇帝。
他不希望大明的将来还是一个家天下,一个人人不安的家天下。
幸而,天启不是一个自私的帝王,也不是异族的帝王,他愿意接受他一人之下,汉人皆在人格上互相尊重的现实,也愿意以奴役全天下外夷的方式来代替奴役全天下汉人,而拒绝内部倾轧。
毕竟,天启也是人,他也不希望内部的政治斗争一直处于很残酷的阶段,而使得他天天容易落水。
所以,张贵才有了机会去做这一切。
当然更庆幸的是,天启本人也不迂腐,对科学技术不排斥,甚至还很痴迷。
而随着太子天天长大,终于在天启十七年这一天,迎来了太子大婚的日子。
太子在大婚后,天启也果断宣布禅位于太子,让太子提前即位。
张贵也在太子即位后正式上疏请归旅顺荣养的奏疏。
张贵也很快得到了批红准予他乘车回旅顺的旨意,而因此开始筹备起离京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