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光亮
其实，封博打心底里明白，自己对自个儿寿命的担忧和焦虑，很大程度上都是对未来的死亡的恐惧，至于说对亲人的不舍，对老师同学的眷恋，不能说没有，但也不过只是占了一成。
封博知道，自己不想死，但是却又知道未来终归会到达终点。
高中的生活是很紧凑的，每天早上五点五十之前必须到教室，然后自习到六点半。冬天还会在六点十五到六点半这段时间组织晨跑。晚上则是要上晚自习到十点，当然，教室直到十一点才熄灯，老师自豪的说，我们的学生每天睡八个小时，真真是让学生得到充足的睡眠时间，虽然有些学生不按时睡觉，但那是他们的问题。
可是封博回到宿舍，确实是不能轻易睡着的。舍友一般会在十一点半关灯，大家都会在宿舍里看看书做做题什么的，一直到十二点也不一定睡着。
啊！这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在拼搏，在努力，在奋斗啊！寒窗十年，只为实现自己的梦想。披星戴月，夙兴夜寐，只为敢为人先……
学校为了学生能考上好大学，给予了学生众多会议，老师演讲，优秀学生演讲，誓师大会，专家讲座。他们声嘶力竭，他们激发学生们的热血，让这些对未来大多一无所知的学生奔向高考的独木。
学生们在场下可谓是神态各异，有嗤之以鼻者，有安然入睡者，有交头接耳者……专心听讲者不多。
夜晚，封博不能入睡是因为，“死亡”。恐惧，焦虑，知道结果却不能改变的愤怒，对未来的迷茫，有时候思维不经意间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封博现在已经是高三了，距离高考还有三十多天。人们对高三学生的印象应该是奋斗的少年，真挚的恋爱，充满活力与激情，对未来充满希望？
“呵呵，我好像全都没有。”封博躺在宿舍的床上，望着深邃的黑暗，其中像是有吞噬人的妖魔，他为自己不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乐观青少年而忏悔。
之前其实自己想到终将会结束，会变得暴躁，悲伤，有时咬牙往墙上来几拳发泄。可是现在只是在脑海里想着，只是感到有些无力和恐惧罢了。
其实封博尝试着绝食，三天只是喝水，不过除了没力气，不精神，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饿了一天之后就不是很饿了。当真是为学校里的莘莘学子节约了资源，虽然他们总是浪费食物。
除了封博本身就是渴望活下去之外，这些年多亏了贯穿封博三年的高中班主任，一个普通的英语老师，她只有一米六几的身高，圆脸，圆的眼镜片，身子胖的也有点圆润。担当了高一高二两年的班主任，高三虽然担任了半年后卸任，但是仍然上英语课，她就是李长钰老师。
其实这位老师可以算是封博生命中的一束光了，还有一位是五年级的班主任不过仅仅陪伴了一年。其他初中和小学的老师一般都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很少关心学生的心理健康。
啊！身为一位学生，难道我们不应该体谅老师吗，他们那么累，为我们上课，为我们批改作业。你学习差难道不该惩戒吗，你上课走神难道不应该被制裁吗，背不完课文单词难道不应该被训斥吗……老师是辛勤的园丁，是指路的明灯，他们是在阳光之中啊。老师是不会错的，错的是你不够努力，不够进取，没有把心思用到学习上。
家长确实是支持老师的，我们这里这个县，虽然有些落后、贫困、愚昧，但是，家长们从来没有放弃对子女寄予厚望，他们渴望子女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进入大城市，俗称“有本事”，以此得到金钱与地位。
封博在黑暗中翻了翻身，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凝望着有些昏暗的宿舍，思绪万千。
平时封博都是和同学相处的很好，日常带着笑，比正常人还正常。可是，封博知道，自己可能抑郁了，也竭尽全力自己疏导。也不能这样说，只是在知道结尾后，有些提不起劲来。
直到高二，那天是在学校经历三天感冒的折磨后还没有痊愈，果断请假回家。封博将近一米八，虎背熊腰，体质却是有些差，这是小时候留下的病根。
一直到上完晚自习，封博到达门卫，等了二十分钟，妈妈还没有来，通校生骑着电动车流水般通过校门，时不时也看到家长接学生，天空中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封博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下沉，他担心妈妈在路上出事，毕竟网上经常有这样的文案。
什么那一年，我要妈妈来接我放学，天空阴云密布，似乎昭示着什么，那天她出了车祸，我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
“喂？妈，你在路上了吗？”封博用门卫那里的座机打了电话。
“快到了，快到了，哄你妹妹睡觉，一下子我也睡过去了，你再等会儿哈。”妈妈确实有点不靠谱。
“哈哈，没事，我等着。”封博其实并没有妈妈来迟的气愤或者委屈，更多是她没出问题的庆幸。
妈妈骑着带棚子的三轮车，带着封博回了家。老爸和妹妹已经睡了，封博坐在家里的破旧沙发上，身前是三个腿已经摇晃但还是苦苦支撑的茶几，因为今天下雨，屋里的水泥地面明显很潮湿，老爸和妹妹正在床上睡觉，支着蚊帐开着风扇，应该感受不到多少凉风，墙上的几道粗的裂缝也有些渗水。
可是家这个东西，总是有着神奇的作用。封博从一个塑料袋里翻出些感冒药，还没吃就感受到感冒的症状似乎减轻了。
吃了药之后，封博慢慢地吧碗中的水喝完。感受着周围的闷热和潮湿，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封博摸了摸眼角，哦，确实有些眼泪，鼻子也有些堵塞。
妈妈刚停好三轮车，也进了屋。“哭啥！？”妈妈看到了这一幕，有些生气，毕竟这么晚了还不能睡觉，很烦躁，把孩子接回来了，他还哭哭啼啼。封博能看到妈妈怎么刷都有些泛黄的牙齿，黄中泛黑的圆脸，脸上有很多痦子，眼角有些许皱纹。封博更想哭了，他想到妈妈终将会离开他的，还有些委屈。
少年总是渴望得到父母的帮助和认可，但是却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哈哈，没事，刚才擦鼻涕用力了点。”少年总是不喜欢在家人面前表现软弱的一面。“我先去睡觉了。”封博说着走到了自己的小屋，这栋自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房子终归是很宽敞的。
奶奶有大儿子，二女儿，三儿子，老爸是最小的。分家的时候，大儿子有头脑有胆量，开货车攒了一笔钱，在村子里盖了新房。二女儿嫁为人妇。三儿子虽然聪慧，学习很好，但是因为缺钱，没有让他继续读书，而是去学修摩托车。不过他结婚后，儿子体弱多病，耗费甚多，将近十多万。因此，分家时三儿子得到了老房子，得到了他父母的土地，外加负责父母的面食，奶奶则是和爷爷在村子里买了同乡的一栋老房子。因此，他们觉得对大儿子有所亏欠，自小到大都一直对大儿子的儿子和女儿百般关心。
封博摸黑躺到了床上，能听到风声，雨声，滴水声……房子有点漏雨，但是问题不大。
封博拿起手机，给同宿舍的老胖玉玺发了消息。
封博：老胖，你说我还能活多久？咱们也就活到七八十岁？
尔玉：咋了？我打游戏呢？有啥事啊？
封博：没事，你打游戏吧。
尔玉：？？
这货一般都是在晚上带他女朋友玩王者荣耀，平时还把饭钱省下来给女朋友买皮肤。
封博感受到了无人倾诉的孤独，他其实和舍友交流过。和高俊，高俊笑着说“想这个晚上睡不着了。”和张骑士，他呲着牙，眯着眼说“恁想这个干啥？”和张好俊说，他摸着自己下巴上的几捋胡子说“我跟你讲啊，咱们都是被控制的，我以后要建立教会，我要到边疆上大学……”封博都懵了。封博的妈妈对封博的胡思乱想，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却是很生气的，将他数落了一顿。
封博想到了长钰老师，打开QQ，只有疫情期间催着交作业的消息和教师节的问候，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封博有些犹豫。
封博渐渐的流出泪来，他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哭，是因为终会死亡无法改变的无力？还是因为没有人能理解和安慰自己？亦或是因为自己刚出生后一直生病导致家里直到自己三年级才还完债？还是伤心自己的家庭不够富裕出身不好？
最终封博还是拨通了电话，他打算同老师分享希望能够倾诉，有一个人能够倾听，或许也期待得到安慰，不管怎么样，封博打算完全信任他的班主任。
手机屏幕的荧光，映照着封博的脸，他微微闭上双眼，希望老师能够接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