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上柳梢,天边几点星子,寒光寥寥。
沈青梧在简陋的破屋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窗外。那小太监说今夜子时会将女子带来,可丑时将至也不见踪影,难道是被人发现了或者遇上什么麻烦?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异动,似乎有脚步声渐渐逼近。
她靠近了些,只听三长一短的敲门声轻轻响起,是昨日约定的暗号。沈青梧松了口气,将门拉开一小条缝,谨慎地确认后才将外头的人放进屋内。
“怎么这么久?”沈青梧往屋内走了几步,转过身扫视小太监身后,那是一个戴着帏帽,低着头看不清脸的女人。
小太监把门掩上,长舒口气,“今夜冷宫守卫轮值晚了些,还好没有被发现。”
说完将身后的女子往前推了推,“人奴才带来了。”
“她就是那个像极了景妃的女人?”沈青梧的眼神有些轻蔑,听说从那次皇上在寿康宫护着景妃开始,太后就养了这么个人。
小心翼翼地藏在寿康宫内,金贵地养着,一言一行都刻意模仿着景妃,似乎打算随时取而代之。
被推上前的女人穿着一身不引人注意的烟罗散花百褶裙,她伸出葱白似的细指将帏帽解下放在一旁。
沈青梧的目光跟随着女子的动作游动,最终落到露出来的那张脸上。
在看到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险些惊呼出声,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怎么可能?”
不怪沈青梧如此惊讶,若不是知道护国将军府只有白如馥这么一个嫡女,定要以为眼前的女子是景妃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奴婢见过娘娘。”邀月略一福身行了个礼。
“像,声音也像,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沈青梧才注意到女子的称呼,“我不过是废后,不必称娘娘。”
邀月笑着开口,眼尾那一模一样的痣也不知是点的还是自己长的,“待奴婢取代景妃,自然会想办法让娘娘从冷宫里出去,重掌六宫,这声娘娘,迟早都是要叫的。”
看着眼前与景妃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对自己如此低声下气,沈青梧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隐秘的快意,她轻笑,“那就借你吉言了,太后是如何做到养了这么个模子出来的?”
小太监见沈氏看向他,忙开口解释道:“这女子的身量体型都是按照景妃挑的,至于这脸和嗓音,都不是她的,要变成这副样子,可吃了不少苦头。”
沈青梧满意地点头,“若是真能取代景妃,往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奴婢知晓。”
“这副媚态倒也学了个十成十,只是当真能瞒得住皇上?”沈青梧心里有些没底,绕着邀月打量一圈,也没找出什么漏洞。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招虽险,可只要应对得当,凭谁也不可能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比起沈青梧,那小太监显得有信心多了,“更何况,下月皇上要去西苑春狩围猎,必定会带上景妃随行......”
“春狩有随行嫔妃不侍寝的规矩,只是日常相处,几乎不可能分辨出来。”沈青梧接话道,满意地点头,春狩倒是个调包的好机会。
邀月笑了一声,一双狐狸眸熠熠生辉,“便是侍寝奴婢也能做到让皇上分辨不出。”
“可是要如何调换呢?”沈青梧有些担心,“景妃似乎也会些功夫,警惕心也强。”
“奴婢听说皇上为景妃准备了一匹汗血宝马,想来春狩那日,景妃也是要参与围猎的。况且,奴婢是杀手,不是养在闺阁中的女子,她那点功夫在奴婢面前压根不够看。”邀月语气温婉,眼里却闪着志在必得的光。
“如此,您尽可放心了吧?”小太监瞧了瞧外头,“有些久了,奴才得带人回去了。”
邀月将帏帽重新戴上,垂下头不再说话,跟在小太监身后安静而快速地离开了。
沈青梧躺在床上,心还在咚咚跳着,双眼直直地盯着房顶,混杂着兴奋紧张的光,四处迸射,似乎已经看到了春狩后景妃被取而代之的场景。
她就不相信皇上真能分辨得出来,又不是什么戏折子,能一眼认出皮囊下的人。
一夜无眠。
*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春狩。
自先帝起就有春狩围猎的旧习,一来可以带嫔妃出去踏青,不负春光;二来可以和群臣培养感情,凡参与围猎者均有赏,以示皇恩浩荡。
但西苑之前因着暴雨滑坡,重新修整了一年多,直到开春才收拾好。
西苑春狩对于崇嘉来说是一场盛会,嫔妃们皆会随行,还有地位较高的文臣武将。
尤其是对于各大世家来说,这是一次把族中年轻子弟推到皇上面前的的好机会,若是他们能够得皇上青睐和荣赏,于日后的仕途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春狩三日,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文臣武将都齐聚西苑,骑马射猎,尽显风姿。
白如馥出身将门,骑射功夫自是不在话下,只是自入宫后便拘在了那一方天地间。
裴时裕自然也深知这点,允了她参与围猎,还特地为她挑选了一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名为皎雪,传闻它极有灵性,通人性辨人意,是不可多得的骏马。
白如馥初见便十分喜爱,春狩之日更是上了马就不愿下来。她今日穿了身窄袖骑装,用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端坐于马上,意气风发,远看倒像是哪家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一旁的妍妃艳羡地看着,她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这样的宝马,皇上也就肯分给景妃罢了。
裴时裕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馥儿,又新奇又喜爱,眼里的宠溺与得意都快溢了出来,“可要朕随你一起去?”
“皇上就在这等着臣妾吧,还有许多大人们想要和皇上切磋切磋呢,臣妾去去就来。”说着一抖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只听一声嘶鸣后,一阵响亮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一人一马往林子深处疾驰而去。
行驶在树荫夹道的林间土路上,道旁芳草离离,野花摇曳,蜂蝶绕着马蹄飞舞,空中花香隐隐,令人心醉神迷。
林间似有野鹿一跃而过,白如馥身手迅捷,立刻弯弓搭箭,霎那间利箭离弦,直奔目标而去。
就在野鹿倒下的一瞬间,白如馥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扎进了自己的体内,她反手一摸,竟在后颈上摸到一根针。
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只觉得耳鸣眼花,周遭天旋地转,白如馥皱眉,立刻拉紧缰绳,却依旧控制不住身体,从马上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