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池滢他们勇斗恶气的跌宕起伏,孟拾月和木森这边显得格外平静。

默默看着赵季青身上不断升腾的烟气,孟拾月知道已经到了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候了。深吸了一口气,孟拾月轻轻推开木森的身子,一步一步地朝已经躺在地上没有生气的人走去。

在旁边打斗了一会儿的两小只也注意到了这边氛围的凝重,小希拖着獭獭飞到了木森肩膀上,并排坐着跟随木森来到了孟拾月身后。

感受到背后的一丝寒意,孟拾月知道木森已经召唤出了锦书。

“你、是双刃?还是赵季青?”孟拾月蹲在男人旁边,抬手抚上了男人额头上因痛苦而暴起的青筋。这张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朋友的脸...孟拾月的声音在裂谷旁显得尤为空洞、甚至还伴有微微回声。

男人似乎因为孟拾月的安抚放松了许多,艰难地抬起手拉着孟拾月的手盖住了自已的眼睛。

沙漠的风总是炽热而干燥的,夹杂着细小的沙尘、石砾沉默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但旁边的森林又不断地输送着清新的带着泥土香味的气息、搭配着拂过每一棵树木花草的湿润的微风,缓缓而来;两者的中间地带,此时却无半点风。

“呵呵...”赵季青的声音沙哑而颓废,仿佛正在被慢慢抽离这个世界。

“回答我。”孟拾月没有抽回自已的手,只是盯着男人右手背上,那道曾为了自已挡下的来自父亲镰刀的疤。

“你真的很特别,怪不得他们都喜欢你,我也喜欢...”话音未落,木森便已经抬手打掉了“双刃”另一只手召唤出的双股剑的其中一把。

“这双手如果一直属于我就好了...”“双刃”也不恼,只是猛然抬起手掐住了孟拾月的脖子。孟拾月一惊,不自觉地抽回了盖住男人眼睛的那只手——手心传来的湿润感让孟拾月大脑一片空白。

“木森别!”

不过还是稍晚一步,锦书的冰刃已经贯穿了男人的胸膛。至于为什么是胸膛,大概是木森本人也被孟拾月的话吓了一跳所以戳歪了。

他根本没想伤害我、只是想让木森来动手了结了自已的生命。

孟拾月的脑子里冒出了这句话,而赵季青掐着她脖子的手也因木森的攻击而受力并缓缓垂了下去。

孟拾月急忙攥住他垂下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你明明就快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孟拾月很想这么问,但是此时的她已经泣不成声。

木森也愣住了,默默收回了锦书。而赵季青胸口那道伤疤,依旧是因温度过低连血都流不出来。

“我、能相信你吗?”赵季青没有回答孟拾月的问题,只是抬起他因流泪而红肿的双眼看向了默不作声的木森。

木森似乎突然明白了男人的用意,抬脚走到了男人的旁边,直接蹲了下来。

巨大的白色法阵在几人脚下出现,赵季青和木森的脸色都格外平静。孟拾月呆呆地看着两人,但眼泪仍止不住地往下掉。

“原本‘遗赠’是需要我亲手杀了你的,但是现在不需要了。”木森垂着眸,也为男人的想法感到敬佩。

“什么?”赵季青也一愣。

白色法阵收起,木森的手中赫然出现了赵季青的那把银色狙击枪。

“你只需要知道,现在,你还有时间和拾月叙叙旧。马上,你的身体和灵魂就会一起消散了。”木森没有留恋地站起身来,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他刚动用了自已的力量强制缔结了“遗赠契约”,原本,这道契约是必须由赵季青的死结尾的。这也是他现在能为拾月他们争取的最后一件事了。

赵季青,是想让他直接动手杀了自已的。只是...木森微微叹了口气,如果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拾月会伤心的。木森这么想着,从银月里掏出了布开始擦拭怀里这把枪。接受了他的玄器,也就代表他接受了赵季青最后的委托...

“你怎么这么傻...”孟拾月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将额头抵在赵季青的手上痛哭起来。

“怪我。”赵季青想伸手摸摸孟拾月的头,就像他们曾经那样,可是现在根本做不到了。

“我...”

“我不会怪你的。”孟拾月打断了赵季青想要忏悔的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怪你?我永远不会怪你的...”

“你一点都没变...”赵季青叹了口气,将想说出口的那句话生生咽了下去。他马上就要死了,不能这么自私...“你就当我和村子里那些人一样,化作玄力消散了吧...”

“怎么可能...”孟拾月紧紧攥住赵季青的手,他此时的身子已经逐渐透明——那些恶气改造的暗玄力的后遗症如此,使用人的身体和灵魂的痕迹都会不复存在。

“忘了我吧...你身边有更好的人、有那么多朋友,我很安心...”赵季青说话变得越来越费力,手臂和脸都开始透明化。

“赵季青!”孟拾月突然抬高了声调,泪眼朦胧地盯着露出安详表情的男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是!我不会忘了你的!哪怕我身边有更多更强的人,我永远不可能忘了你的!你这次骗了我!我会记你一辈子!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孟拾月从没如此放肆地大声哭过,哪怕她被父母打、被村子里的男孩子组团欺负、被隔壁的大娘指着鼻子骂,哪怕是奶奶走的那一天,她也未像如此这般痛哭过。

可他是赵季青啊...为什么偏偏是赵季青呢?

想到这个人,她根本不会记得他被暗玄力支配差点杀了自已,她的脑子里一幕幕全都是和这个人一同度过的童年的点点滴滴。

“别哭...”赵季青从被孟拾月吼的怔愣中反应过来,眼角缓缓落下两行泪,“我多想、再跟你一起看一次...”

他的话模糊着消散在风声里、沙尘里、泪水里,最后伴着过去那漫长的二十年光阴深深刻在孟拾月心头。男人的身体和灵魂就那么消失在孟拾月眼前,他最后的笑容仍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温柔。一阵风吹过,似乎什么也没带走,又似乎带走了孟拾月从前二十年寥寥无几的所有欢愉、快乐。像梦一样...眼睛闭上又睁开,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