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再见回忆
她从未见过哭泣的戚百锻，似乎无论何时，他看见她的瞬间脸上带着的都是那抹宠溺温柔的笑容——和他的母亲一样，永远那么乐观、善良。
“娘亲...我要让外公把他们都杀了...”小戚百锻面容扭曲、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痕，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悲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锻儿...”池洬的声音是池滢从未见过的虚弱和坚定，在她的记忆里，姑姑一直是最善良最乐观最温柔的女子，但她从未如此有力量——那种母亲的力量。
“娘这一辈子做的错事太多，也辜负了你外公和舅舅太多...”池洬费力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发抖的小戚百锻，可是这样简单的事对她来说似乎也十分困难。小戚百锻急忙伸出手握住母亲摇摇欲坠的手，紧紧贴在自已的额上。
池洬欣慰地笑了笑，继续开口说道：“娘死后，你外公和舅舅可能会震怒，你要劝住他们...”
“娘亲？”小戚百锻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母亲苍白枯槁的脸，深深的眼窝中窝着她那双无尽眷恋和不舍的眼。
姑姑？旁边听到这里的池滢也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当年姑姑去世后，爷爷和父亲确实既愤怒又悲痛，在家中商量着如何向戚家和摘星楼要一个说法，可是...
池滢望向小戚百锻的表情逐渐复杂，当时只有九岁的戚百锻就坐在他们旁边，家里的疗术士正在为他治疗那只还没完全坏死的眼睛。在听到爷爷生气地站起身来作势要去戚家时，小戚百锻猛地站起身来，推开正在治疗的疗术士，在所有人愣神的时候迅速拿出一把不知从哪里寻得的小刀直接戳瞎了那只原本还有救的眼...然后跪在爷爷和父亲面前任由鲜血汩汩流出、沾染了他的衣衫和整个地面...
“戚百锻在此立誓，绝不寻求他人帮助，只靠自已的力量为娘亲报仇...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那孩子瘦弱但挺拔的身躯深深烙在池滢脑海里，但当初的自已根本不能理解戚百锻此举的意义；甚至有些怨恨这孩子的专横和自负。
......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没人比他更蠢了。”池滢还记得这是木森当时问她的时候她对戚百锻的评价。当然，她当时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相识的。
“但尽管如此，你不还是选择给他解围。”木森好笑地拍了拍池滢的肩膀。因为她刚刚用青焱烧了一个当众给戚百锻难堪、骂他废物的人的屁股。
......
池洬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这也将池滢的思绪又拉回到面前戚百锻的回忆中。
“池家的人、不能对戚家人动手...这是娘造下的孽，必须要在锻儿你手中有一个了断...咳咳咳咳...”刺痛双眼的血色在池洬纯白色的衣衫上晕染开来，但此时她的话语在耳边炸开的震撼对池滢的触动更大。
怪不得...哥哥他从不让自已对戚家的人动手。哪怕之前自已在戚百邃的毒术下吃亏，戚百锻也是强行压下了她试图报仇的心。
“娘亲！可是、为什么啊...？”小戚百锻一边伸出手为母亲顺气，一边急切地问出了此时池滢的疑惑。
“雪...仇......”终究，池洬还是留下了对世间的无尽遗憾和眷恋撒手人寰。
“姑姑...”池滢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音...等等，她能说话了？
没等池滢反应过来，面前的戚百锻已然站了起来。
“哥？”池滢这才猛地发现，戚百锻已经恢复到了现在的身躯，而不是那个小小的、瘦弱的......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一辈子都认为我是个愚蠢自负的人。”戚百锻背对着她，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我情愿你怪我一辈子，也不想把你也牵扯进这些事里来。”
池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滢，我就是段栢、帝国最有声望的炼器大师。我和木森，很早很早就认识了。”戚百锻的声音闷闷的，池滢听出了他的歉意和忐忑。因为他确实瞒了她太多太多。
“你做了什么，都不需要我来评判和原谅。”池滢脑子里的雾渐渐散开了，那层在经历姑姑死去、父母死去的接连打击后一夜之间凝成的雾、似乎正因为等到了面前男人的坦诚慢慢消散了。她怎么可能从头到尾都什么也没发现呢？只是，她需要戚百锻本人的回答。
在听到池滢的话时，戚百锻的身子僵了僵。他想过很多次向小滢坦白后的场景，但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平静。
“哥哥，走吧。”池滢缓缓走到戚百锻面前，在拍着他肩膀的同时也看到了池洬临终时最终的模样——她眼角的泪在积攒了许久后缓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落在了微微扬起的嘴角。池滢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凄惨地死去时姑姑还能露出这样的笑容，但是她知道姑姑相信自已的儿子可以做到她交代的一切。
“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谁？谁在等？”
池滢从身后抱住了戚百锻，但她知道她抱住的不是现在的戚百锻，而是九岁的戚百锻。
“我们的伙伴。”
池滢的声音坚定而充满力量，戚百锻的身躯抖了抖，随即释然地笑出了声：“是啊，我们的伙伴在等我们呢...”
是啊，他早已不是那个九岁的、瘦小的、失去眼睛的、失去母亲的、无能为力的戚百锻了。
“再见了，娘亲...”
这些幻境和恶气，从一开始就没有控制过他的思想，只是他自已太久没有感受到娘亲的温度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任性了；也是九岁的戚百锻最后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再见了，戚百锻...”
九岁的戚百锻伏在母亲的床上哭累了、睡着了，随着最后一团恶气被青色的火焰吞噬殆尽，那座院子、那棵树、那些花、那天的雨、那对依偎的母子，统统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在沙漠的炽热里了。
“还没抱够吗？”程垢不知何时站在了池滢旁边，眯着眼盯着池滢搂住戚百锻的手。
“啊！”池滢被放大的帅脸吓了一跳，随即脸红地撒开了手。
“你这小子？！”戚百锻刚想树立哥哥的威严，便被不远处传来的破空声打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