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到了日召,暮晚让自己早起的毛病能改改,哪成想无论他是暮晚还是炤星,习惯总是改不了的。
睁开眼,发现才卯时而已,而炤星已然起来练习。
没办法,看着穿戴整齐的他,苏慕也揉着惺忪的眼睛,胡乱的套着长衫,跟随炤星的脚步来到了后山地界。
“炤星,师尊说这里是禁地,不允许进入的。”
苏慕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不似炤星那般气息平稳,脚下轻盈。
“那是对于旁人。”
听到这里,苏慕不由想笑,看来这日召山也双标的厉害,炤星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小师弟,这般早。”
顿了一会,一句男音从前方传来,话说这后山临近在‘香炉峰’卯时薄雾缭绕,看不清来人,待走近时,苏慕才发现,原来是炤章和炤明两位师兄。
“师兄好。”
苏慕也不知道这么叫稳妥不稳妥,毕竟眼前这三人师承掌门,而自己现在也师出无门。
“你是…苏慕。”
大师兄炤章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围着苏慕转了几圈,弄的苏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回大师兄的话,确是苏慕。”
“真是传闻不如相见,好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听着炤章的话,苏慕向炤星投去疑惑的眼神,只见炤星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样子,苏慕笑吟吟的,没有回话。
“时辰已到,你该去膳堂了。”
炤星瞥了一眼,而后冷冷的声音传来,苏慕听至此,跟炤章与炤明两位师兄打了声招呼,而后从小道离开。
“不在眼前,心心念念的都是人家,现在眼前,又清清冷冷,小师弟,你这样会把人吓跑的。”
扶着炤星的肩头,望着苏慕一路小跑的背影,炤章打趣道。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呢,因为三年前眼前人回日召时,因违背圣尊命令,推迟两载而归,被执行二十四根‘生死钉’,内功深厚者皆不能承受,更何况他一十八岁的少年,若不是西卫尊使暗中相护,估计此刻留存的便是一堆白骨。
连烧数月,口中皆是苏慕之名,他当时便满心疑惑,这名唤苏慕之人,究竟何方神圣,大殿之上,英气颇露,今日看来,是一英俊少年。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当苏慕到了膳堂,诸位忙的应接不暇,苏慕看来看去也不知自己应从哪里入手,他也不是会膳食之人,断崖时,都是炤星准备,而出断崖皆是银铃准备,他本人连菜刀都没碰过。
“额…师…师兄。”
苏慕拽着一旁忙碌的人,企图问一下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见眼前人扫了一眼他的脸,而后目光移至他的腰间,苏慕也跟着目光扫了一眼,最后定格在‘铜叶’之上。
得,又是这‘铜叶’。
“把这菜饭盛到簋中,加点饴,端至前厅。”
“饴,哪个是饴。”
苏慕翻了翻台上的些许,最终选了白色的碎末撒了进去。
看着狂饮水的众人,苏慕方才知道,他弄混了海盐与方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方糖与海盐你不知晓。”
膳堂掌事气呼呼的,仿佛他的一世英名皆尽被苏慕所毁。
“以后碗厨清洗之事,皆由你负责,不得插手膳食。”
而后离去,移回目光,炤星摆了摆手中的瓷碗与木筷,向苏慕望了望,端起瓷碗饮了一口水,而后提步离去。
“今日饭食怎如此咸,不似往日。”
苏慕刚进学堂,便听议论纷纷,低笑一番,便找个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
“很有自知之明吗,知道自己级别不够。”
不得不说,鉑眠的嘴脸真的是欠揍,苏慕的眼白动了动,没有搭话。
“别理他,枉为正道弟子。”
弘枂用胳膊推搡着鉑眠,自己挤到苏慕的眼前,圣翼跟湲墁跟随而至,只见身后出现一女子,一袭红衣,并未着日召服饰。
“你好,我是药王谷弟子,我叫薛灵沄。”
苏慕只见眼前女子,用容华绝世,貌赛貂蝉也丝毫不为过,要说湲墁是静态的美,那此少女则是动灵的媚。
“苏慕。”
苏慕点了点头,药王谷,他是不了解的,但有听闻。
“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一沉声老者的嗓调从前方传来,众人也纷纷回到各自的位置,而薛灵沄则在苏慕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冲他挑了挑眉。
“正道全书。”老师父的话语开始响起。
“修天道由人道修起,古圣云‘天无道不成天,地无道不成地,人无道何为人’
天有道日月星辰转运,地有道四季分均,人有道人伦道德不亏可为人也。人若亏了人伦道德,身虽异于禽兽,心与禽兽有何分别。
圣人忧人趋于禽兽之中,因此修道立教,使天下之人皆尽此人伦大道,若不尽此人伦大道,虽然官高爵显,金银百斗,人民无德可称,有何益哉…”
“我有疑,大千世界之人,难分正魔,何为正道,无非是所做之事,是否有利于天下苍生罢了,利于天下苍生,我们称之为正,行事善良,却不利于天下苍生,我们便称为魔,若以正道之称做禽兽之事,此无德,若被冠以魔之名,尽人伦大道,可称圣贤?”
“你可知你现在所诉之语为何意。”
听苏慕一席话,老师父着实气的不轻。
“知晓…”
“苏慕,说什么呢。”
学堂众人,各心中有异,只听弘枂无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而薛灵沄则是右手撑着发丝笑盈盈的看着苏慕,湲墁则是坐着一动不动。
“既如此,你还有其他补充。”老师父面目严肃,沉声道。
“世间无绝对的黑白,也无绝对的正魔,一报还一报,此是天地循环之理也,天理昭昭报应无差。”
“你可知,目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情大坏,你争我夺,造成江湖毁灭危机。举世动荡,人所共知,功法登峰造极,并无挽救之方,其威力可摧毁一切。而无遗,世人皆知其利不知其害,不知苍生万灵,命在旦夕。你所言行事善良,却不利于天下苍生,正是万物毁灭危险之时,皆因失此人伦大道,何能不遭劫运乎,此举何能称其圣贤。”
老师父声响不大却震慑人心,向座下弟子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苏慕的脸上,似是等待他的回应,又似是示意他闭嘴。
“此非天地不仁,归其本身,自作自受。”
“你…出去,给我出去跪着,自我反省。”
苏慕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返,老师父扔下手中的书册,气的颤抖起来。
“先生,莫动怒,苏慕本就不懂长幼有序,尊卑贵贱,您就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鉑眠不高不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慕不去理会,在学堂外凉亭左侧选了一处空地跪了下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半日的功夫,苏慕的一番言论便传遍整个日召山,他虽不知为什么‘回转堂’的长老没有找他的麻烦,但他成为众矢之的之人却是真真的。
“难道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天空暗沉下来,苏慕的双腿也快跪的没有知觉,还以为已经经过前面一波的洗礼,哪成想重要人物还在后面。
炤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顿了一会,苏慕便知,他指的是什么,背部肌肉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后脚跟上,用手揉了揉膝盖。
“君子无罪 ,唇舌其罪。”苏慕道。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炤元道。
转身看了一眼身后人,眼眸转了转:“如果是来看我笑话的,就赶紧离开吧,碍眼。”苏慕道。
身后久久无音,直到感受身侧的暖意和腰间的光芒,苏慕扬了扬嘴角,全身放松下来。
“炤星,你来的好晚,我都快睡着了。”扒拉着身侧人的右腿,像一个要糖的孩童。
“有事耽搁了。”
实则不然,他去了一趟‘仙门峰’,找了师父,可被师父反将了一军,如若再固执,只会对苏慕更加不利。
“我晓得。”
苏慕抬眼看了看头顶之人,黑色的眸子,清冷的脸颊,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身白色衣裳,伸手拽了拽他衣衫的滚边刺绣,轻薄柔软的布料,衣袂随风吹动,俯眼看着自己,苏慕忽然后悔他不该在学堂之上说那些话。
“炤星,我…是不是不该在学堂之上说那些话。”被轻唤之人,覆上眼前人的双手蹲了下来:“无碍。”
捋了捋苏慕额前发丝,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一圈,随即在苏慕身侧跪了下来,顺了顺衣角的一端,忽略身侧人眼中的愧疚,用右手拍了拍他的左手。
“炤星,日召山的星星好漂亮啊,跟咱们断崖有一比了。”
扬起头顺着苏慕的视线,确是看到了,之前他从来没有注意到,一闪一闪的散发着光芒。
“嗯,很漂亮。”
目光在苏慕的侧脸打量了一圈,而后移至天空之中。
“只可惜,猎狐不在,不然咱们又可以回到断崖的日子了。”
听至此,炤星把目光再度投向身侧人,只见身侧人也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可能是被身侧人带动了,在这个气氛下,炤星嘴角难得的微微上扬。
“会的…”炤星柔声道。
“对了,炤星,我还没有问你,我那天泡的糯米水,糯米哪里来的。”
因为苏慕想起,他那天去膳堂没有看见糯米啊。
抬眼看了身侧人,秀眉微皱,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叫自己哥哥了:“偷的。”
听至此,苏慕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心中的正人君子小古板,三年不见,都学会偷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