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潮城中休息了一夜,两人没有去住“打八折”的驿馆,而是随便找了家客栈,两个大老爷们顶着店小二异样的眼光要了一间房。陈霄在床上呼呼大睡,李青衍便在离他远一些的地方打坐休息。

忍了一晚上呼噜声折磨后,第二天天色微亮,李青衍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毫无规律可言的呼噜声了,早早便推醒了陈霄,两人简单洗漱一番,便出了门。由东城门而出,直奔东碣村的方向而去。

两人一路上兜兜转转,又和一些路人打听了方向,这才在临近正午时分到了东碣村的附近。

这是一个典型的海边小渔村,规模不大,紧邻着盘古大陆东边的大海,海水击打礁石,发出“隆隆”的巨响。才走到村口的位置,便有一股血腥味传来,两人的眉头都不由得皱了起来,赶紧快步走入村中。

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扑倒在一棵老槐树上,身子半跪着,头抵着老槐树,背后一道长长的刀口,从肩头一直到腰间,血液已经凝固发黑,一群苍蝇在边上“嗡嗡”乱飞着。

再往前几步的距离,又是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多是被砍在颈部一刀毙命,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汇聚在地上,混着泥土变成了粘稠的黑色。待进到村子里面,已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了,有些倒塌的房屋还有些许黑烟升腾,似乎是在为死去的村民们祭祀哀鸣。

两人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活口,盯着已是残垣断壁、血流成河的村庄,陈霄攥紧了拳头,声音嘶哑得说道:

“一共一百三十七具尸体,全部是老幼妇孺,一具青壮年的尸体都没有,那老伯说的没错,他们应该是把青壮年都绑走了,然后把老弱妇孺全部都杀害了,还烧了整个村庄!”

李青衍走上前来,也是脸色凝重得说道:“这些巳岐妖人,在我们轩黎大地上居然也敢这么嚣张!”

“这些巳岐妖人狡诈无比,他们从来不和我们正面对抗,往往劫掠一处之后,马上就会换地方,根本摸不透他们的行踪,特别像沧海郡这种的,海岸线绵延千里……”

陈霄有些无奈地说道,他当过一段时间的瑶光城捕头,虽然瑶光城地处内陆,没有这些巳岐人海盗的骚扰,但其中的原委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李青衍耳朵一动,听见远处有几十个脚步声正往此处而来。他连忙拉了一下陈霄,指了指村口的方向,小声道:

“有人来了!”

陈霄也不怠慢,两人向后一翻,便跃入了一间尚未完全倒塌的房屋背后,隐藏了起来观察着来人。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村口便出现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小胖子,这小胖子整体身形看来虽然胖,但不臃肿。一张圆滚滚的脸,配一对圆溜溜的眼睛,鼻子略塌,嘴唇也是肥嘟嘟两片,胖得颇为讨喜。

一到村口,小胖子就学着一副大侠的模样,一撩衣摆,胖手一挥,喊道:

“福伯,你领着大伙把尸体收拢起来,地上的血记得撒上石灰,都要处理干净了,要不然滋生瘟疫可就麻烦了,大伙都行动起来!”

说完,自已一马当先地跨进了村子里面。但走了没几步,看着眼前的血腥场面,一具具横陈的尸体摆在自已的面前,小胖子一下子就蔫了,他双眼圆瞪,两腿不由自主得打起了摆子,呼吸越来越急促,接着便突然捂住了嘴,跑到一处僻静地“哇”得一声吐了起来。

看到这个情景,躲在破屋后面的陈霄不由得笑出了声来,他这一笑,顿时把小胖子一伙人吓了一大跳,那小胖子更是把吐到一半硬生生又咽了回去,直起身子,抽出了一把刀来,色厉内荏得喊道:

“谁,谁在哪里?别装神弄鬼的,小爷我可是听潮城第一刀客,你信不信我——呃……”说到一半还不忍不住打了个饱嗝。这边陈霄更是忍不住了,索性和李青衍一起从破屋后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拱手道:

“我们没有恶意,只不过听闻这桩惨案,想着来看看,能不能有所帮助,没想到在这遇到了听潮城的第一刀客,失敬失敬!在下逍遥城宋家来游历的,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太上逍遥宗的李青衍道长!”陈霄努力控制着自已的表情,对着小胖子介绍道。

小胖子见陈霄说的是轩黎王国的官话,并且还夹杂着一些逍遥城的口音,便也没多怀疑了,很江湖气地朝着两人抱拳道:

“在下乃听潮城谢家长公子谢思远,听闻东碣村噩耗。奉家父之命,前来东碣村处理这里的后事,防止瘟疫滋生!”

听了小胖子谢思远的话,陈霄也是文绉绉地赞道:

“令尊能有这种悲天悯人,心系苍生的情怀,想必谢老弟必定也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听了陈霄的夸赞,谢思远明显有些不太自在,他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就岔开了话题道:

“我们还是赶紧处理了这些尸体和血迹吧,要不然时间久了,很容易滋生瘟疫的。”

对于谢思远的话,众人自然应允,李青衍和陈霄也加入了行动之中,当一具具尸体被搬回来,堆在村中空地上的时候,所有人看着那一摞的尸体都不由陷入了沉默。原本都是平等的人类,但弱者却连生存下去的权力都没有。

小胖子谢思远给尸体堆淋上了火油,此刻的他内心满是激愤,早已克服了心中的恐惧,随着一团火焰落下,这些尸体便熊熊燃烧了起来,滚滚的黑烟升腾而起,似乎有无数的孤魂野鬼凄厉哀嚎着冲向天际。

另一些人则是仔细地在那些血迹上撒上生石灰,再倒上海水,这些海水遇上生石灰便沸腾了起来把那些血迹都包裹在了其中,最后再把这些裹了血迹的石灰铲起来,挖了个巨大的坑全都填埋在了里面。

陈霄拍了拍谢思远的肩膀问道:“看你们处理这些很专业啊,这已经是第几个村子了?”

“已经是第三个村子了,不过我是第一次带队出来的,以前只是听他们说有多惨烈,现在自已来看了才知道,这些巳岐妖人真不是东西!”谢思远握紧了拳头,望着前面熊熊的烈火,眼眶湿润地说道。

另一边,李青衍也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别太难过了,起码你还愿意为他们做一些事情,其实这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三人静静地望着火堆,直到所有的尸体全部都燃尽了,谢思远又让人把烧剩下的骨灰全部撒到了海里,这些渔民生前也是每天与大海为伴,在海里讨生活。现在死后,把他们的骨灰归葬大海,也算是生于斯,葬于斯了,与他们的祖祖辈辈一样长眠于海,只是来年的清明,再也不会有人前来扫墓祭奠了。

从东碣村回到听潮城中,已是暮霭四起,华灯初上了。小胖子谢思远觉得与李青衍和陈霄很是投缘,非要尽一下地主之谊,硬拉着两人要去喝几杯。李青衍推辞不过,而陈霄就压根没想着推辞。于是,李青衍就被一个半人拉着去了一家名为“醉乡林”的酒楼。

酒楼坐落在一条小河畔,流水潺潺,不时有小船划过。三人要了一个临窗的位置,不一会儿酒菜便上来了,一开始三人还有些许端着,互相客套着。待几杯酒下肚之后,就变得热络了起来。小胖子眉飞色舞得给两人讲着听潮城里的林林总总,从哪个青楼的花魁最水灵到哪个铺子的早点包子最正宗,最后就差要跳上桌子来一段肚皮舞了。

三人喝到夜深了才散了场,小胖子谢思远被两名下人搀扶着,醉眼朦胧地朝着李青衍和陈霄挥手,大着舌头说道:

“等,等几天,我有那群狗日的巳岐妖人的消息了来通知你们,我们去,去干死那帮巳岐人的海盗,替天行道,为,为,为民除害!”

李青衍和陈霄也有些醉意了,摇摇晃晃地,只好互相搀着,陈霄也是磕巴着回道:

“记得哦,来那个,那个,那个‘同福客栈’找我们,要不来你就是那个孙子!”

“对,同福客栈!”李青衍就显得含蓄很多了,只是帮陈霄又强调了一遍客栈的名字。两人便和小胖子谢思远挥手告了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客栈的方向回去了。皎皎月色散落在两人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在已有些许冷清的街道上渐行渐远。

远处的东碣村,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团原本已经干涸的不起眼血迹上突然冒出了一个个气泡,随后气泡越来越密集,只听“嘭”的一声,这滩血迹突然炸开来溅落在了四方,溅落之后立马有丝丝黑烟升起,随后一阵海风吹过,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