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僵尸。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傍晚,爷爷被请去三十里外的赵家庄处理一桩怪事——赵家老太爷死了七天,尸体不但没腐烂,反而一天比一天新鲜。
你在家待着。爷爷往我脖子上挂了串五帝钱,又用朱砂在我手心画了道雷符,天黑就关门,谁叫都别应。
我趴在窗边,看着爷爷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雨越下越大,屋檐滴水串成珠帘,院子里积起一个个小水洼。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我忽然发现不对劲——水洼里的倒影,不是我。
那是个穿寿衣的老头,浮肿的脸泡得发白,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猛地后退,水洼却“咕嘟咕嘟”冒起泡来,一只泡烂的手突然伸出水面!
“啪”!
我本能地按出手心雷符,一道金光闪过,水洼里传来刺耳的尖叫。再看时,水面只剩下一缕黑烟。
还没等我喘口气,大门突然被撞得“砰砰”响。
小师父!救命啊!是个女人的哭喊声,张天师让我来接您!
我踮脚从门缝往外看,只见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在雨里,怀里抱着个襁褓。她抬头时,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全是眼白!
你、你骗人!我死死抵住门,爷爷才不会让你来!
女人突然不哭了。她的嘴角慢慢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小娃娃,聪明得很啊!
“轰隆”!
一道闪电劈在院中,照亮了女人身后——十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从雨幕中走来,他们的脚踝上,都拴着断裂的锁链。
我转身就往屋里跑,却听见“咔嚓”一声,房梁上垂下来一截青紫色的舌头,差点舔到我脸上。灶台边、米缸后、甚至炕洞里,无数惨白的手臂正往外爬!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我哆嗦着念出爷爷教的口诀,手里的五帝钱突然发烫,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五枚铜钱炸开刺目的金光,鬼手们尖叫着缩回阴影。我趁机冲向神龛,想去拿爷爷的桃木剑,却被门槛绊了个跟头。抬头时,正对上一双青黑色的脚——
那个水洼里的老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他的皮肤像浸透的宣纸,能看见下面蠕动的血管。指甲乌黑弯曲,正慢慢掐向我的脖子。我想跑,身体却像被冻住了,连手指都动不了。
“嗤”一道雷光突然穿透屋顶,精准地劈在老头天灵盖上。僵尸剧烈抽搐,七窍冒出黑烟。我扭头看向门口,爷爷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里,右手还保持着引雷诀的手势。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他每念一个字,就有一道闪电劈进屋里,敢动我孙子?
雷光在屋内炸开的瞬间,我闻到一股焦臭味。那具僵尸被劈得浑身冒烟,却仍直挺挺地站着,青黑色的指甲离我的喉咙只有一寸。
爷爷一个箭步冲上前,桃木剑横劈,僵尸的脑袋咕咚一声滚到地上。可那具无头尸体竟然还在动!它猛地伸手,一把掐住爷爷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爷爷!我抓起地上的铜钱剑,狠狠刺向僵尸后背。
铜钱剑刚碰到尸体的皮肤,就“滋啦”一声冒起青烟。僵尸吃痛,松开爷爷,转身朝我扑来。我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墙壁,退无可退——“啪”!
爷爷从袖中甩出一张紫符,凌空贴在僵尸胸口。符纸无火自燃,瞬间烧出一个大洞。僵尸发出凄厉的嚎叫,终于轰然倒地,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屋外,雨声渐歇。那些拴着锁链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剩下满地积水倒映着残月。
爷爷剧烈咳嗽着,脖子上留着五道乌青的指印。他捡起僵尸的头颅,用黄符裹住,沉声道:这不是普通的行尸......是有人炼的“铁尸”。
“铁尸”?
刀枪不入,雷火难伤。\"爷爷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些粉末撒在黑水上,\"要不是你那一剑刺中它脊椎的尸钉,今晚我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我这才发现,黑水里泡着一根三寸长的铁钉,钉身上刻满诡异的符文。
赵家庄的事不简单。爷爷用黄布包起铁钉,明天一早,我们得去趟乱葬岗。
第二天清晨,雾气未散。
爷爷背着褡裢,我提着装糯米和黑狗血的竹篮,沿着泥泞的小路往北山走。越靠近乱葬岗,周围的树越发扭曲,枝干像痛苦挣扎的人臂。
记住,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别出声。爷爷往我嘴里塞了片柚子叶,含着它,能闭阳气。
乱葬岗比想象中更阴森。歪斜的墓碑间,十几座新坟的土都被翻开了,棺材板散落一地。最可怕的是中央那座大坟——青石砌成的墓穴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爷爷蹲下身,抓起一把坟土闻了闻:是“五阴土”。
什么叫五阴土?
寅时埋过横死人的土,午时在刑场挖的土,子时从坟头取的土,再加上产妇的血土和棺材底的霉土。爷爷脸色凝重,五种极阴之物混成的养尸土......有人在养尸王。
正说着,我忽然觉得脚踝一凉。低头看去,一只白骨手从土里伸出,正死死抓着我的脚!
我吓得差点喊出声,想起爷爷的叮嘱,硬是咬着牙没动。爷爷似乎早有预料,不动声色地往我脚边撒了把朱砂。白骨手“嗤”地冒烟,缩回土里。
看那里。爷爷指向大坟后方。
浓雾中,隐约可见七盏油灯排成北斗状,每盏灯芯都是诡异的绿色。灯阵中央插着面黑幡,幡上画着个血红的敕字,正随风缓缓飘动。
七星引煞?爷爷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炼'魃'啊!
突然,黑幡无风自动。七盏油灯同时熄灭,四周温度骤降。爷爷猛地将我推到身后,桃木剑横在胸前:来了!
地面开始震动,大坟深处传来“咚咚”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棺盖。随着一声巨响,青石墓穴轰然炸裂,漫天土块中,一个黑影破土而出。
那是个穿着前朝官服的僵尸,皮肤泛着金属光泽,十指漆黑如钩。最恐怖的是它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跳动的绿火。
跑!\"爷爷一把将我推出乱葬岗,\"往太阳底下跑!
我跌跌撞撞冲向山坡,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回头望去,爷爷的桃木剑砍在尸王身上溅起一串火星,紫符炸开的金光将雾气都染成了金色。
跑到半山腰时,我脚下一滑,整个人滚进一道山涧。等爬起身,发现涧底竟有个隐蔽的山洞。洞口的石壁上,刻着和铁钉上一模一样的符文。
洞里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地上摆着七个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黄符。我鬼使神差地走近,突然,最中间的陶罐“咔”地裂开一条缝。
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透过裂缝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