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没注意到苏铭的微妙神色,试探性的问道,“前辈,您说的大战是指李阀还是宇文阀?”

“你觉得是宇文阀还是李阀?”

“我觉得是李阀。”寇仲握紧拳头,眼里露出些许愤懑,“李阀背后是那帮臭和尚,子陵成了道门道子,咱们宋阀跟道门合作,他们不可能放任我们坐大。”

“为什么不是他们一起?”

寇仲没想过这茬,不确定的说道,“这?李阀跟宇文阀去年不是经历过大战?双方争夺关中,死伤惨重,怎么会合作?北方的胜利者只能有一个。”

“前辈的意思是,为了对付我们,李阀和宇文阀会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我们?不对,这背后一定是佛门那帮人在背后搞鬼。”提到佛门,寇仲就恨的牙痒痒。

“你说的不错,这背后的推手就是佛门。”

寇仲非但没有忧虑,语气豪迈,“哈,来就来,难道我们宋阀会怕他们不成?到时候我跟子陵一起出手,就不信有人能挡住咱们。”

岂料苏铭却道,“子陵在北方游历,暂时回不来。”

寇仲尴尬一笑,挠挠头,“好吧,就算我一人也不惧他们。”

说完,他又朝苏铭抱拳,“多谢前辈为我解惑,晚辈告退。”

待寇仲离开后,苏铭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原作中李唐一统天下的理由十分可笑,因为要是不让李唐一统天下,要是不让李世民登基,突厥人就会攻入中原,让天下大乱。

在佛门嘴里,唯有李世民登基并一统天下,才能抵御突厥人,才能让中原太平,只有李世民才是真命天子,这种钦定的理由说出来能让人笑掉大牙,但凡脑子没坑都不会因为这种理由放弃逐鹿。

可偏偏寇仲他们就信了,将已经打下的半壁江山拱手相让,让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宋阀多年的心血付诸一炬,不得不黯然落幕。

慈航静斋那些政治裱,她们所谓的代天选帝,为百姓着想,还不是因为李家一统天下更符合佛门的利益。

但如今,寇仲对佛门的敌意不是轻松就能化解,他看到的多,经历的也多,不再是那个随便就能被忽悠的“少帅”。

所谓的争霸天下,争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更是系众人的前途命运于一身,是沉甸甸的责任,不管有什么理由,既然选择了争霸,就要背负起责任,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

暖室内,宋缺正在翻阅奏报,苏铭坐在不远处查看各地收割粮秣的情况。

“先生,裴长史建言,巴蜀官府缺少官吏,各处衙门运转不明,我欲举行科举,遴选官员,先生以为如何?”

苏铭想也没想便道,“科举选官是大势所趋,宋阀先行一步,却是明智之举,只是,这制度缺漏太多,难以遴选出真正的大才。”

之前他没说,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宋阀刚入主巴蜀,立足未稳,正是拉拢各方世家的时候,不便进行科举。现在不同,宋缺在成都府外训练大军,宋阀以及岭南世家的子弟居于蜀地各方要职,牢牢掌握住了钱粮,可谓是根基已成。

这时候,推行科举制,有利于稳定民心,拉拢中下层的寒门和庶民。

宋缺放下奏报,慨然道,“科举之弊在于徇私,成了高门大户的自留地,真正的底层百姓却难以登上大堂,长此以往,不是好事。”

“徇私之事,人之常情,若想用制度杜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苏铭早有腹稿,沉声道,“宋兄说得有理,那便将科举改为选官,辅以求贤令,待日后取得天下,再以科举正名,以为如何?”

战国时期,秦穆公招贤令,迎来了商鞅,变法之事得以进行,奠定了秦国一统天下之基,而三国时期,曹操颁布求贤令,一众文臣武将来投,曹魏集团得以雄踞中原。

如今,天下虽未三分,亦不是战国争霸,但真正上的了台面上的势力,也无非是李阀,宋阀,宇文阀,这三家一方面承袭前朝势力,一方面背后有佛道势力支持,本身更有一帮世家效忠。

相比之下,无论是河北窦建德,还是洛阳王世充,瓦岗寨李密,亦或是,江都李子通虽盘踞一地,但上限也就那么回事,成不了大事。

四大门阀这样的势力底蕴雄厚,可以失败很多次,可他们只要输了一次,上升势头一断,便是万劫不复。

宋缺一双狭长刀锋眉眼微微上挑,当即点头,“此计甚妙,选官之名直白可见,科举之事亦是为了当官,不过,制度改革,还得先拿出个章程,晚上我召集众人议一议,尽早定下。”

“对于这制度之事,我已有眉目。”

“还请先生一叙。”

随即,苏铭便将后世科举的糊名誊抄,临时委派主考官,搜身,禁止投递行卷,隔绝考官等等流程详细的讲了一遍。

待他说完,宋缺素来严肃,也不由得放声大笑,“先生一语,胜过我诸多巧思,此事就这么定了。”

而苏铭却是摇摇头,坦然道,“不,我以为,这件事还需与众人一起商议,且选官等级,只限于低品。”

宋缺一时不解,神色诧异,随即恍然,不禁感叹,“先生深谋远虑,宋缺佩服。”

其实苏铭的意思也很好理解,选官之事不是小事,也该让大家一起参与,顺便提前放出风声,那些世家大族可能不把这些低级官位看在眼里,但对于那些寒门以及没落士族而言,这无异于是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世家之间,利益勾连,不用官府宣传,这件事自然而然就会传扬出去,同时也是为了分割利益,雨露均沾。

……

没过几天,宋缺便召集镇南公府的主要官员议事,宋阀核心成员也全数到场。

当他将选官之事道出,众人议论纷纷,唯独石之轩不着痕迹的看了苏铭一眼,科举之事他早就提出,宋缺也一直在考虑,而苏铭一回来,宋缺便下定决心推行,此人对宋缺的影响当真不可小觑。

宋鲁轻捋颔下白须,神色忧虑,“大兄,选官是好事,只是咱们现在好不容易稳定巴蜀,再调任官员,万一出了乱子怎么办?”

他刚说完,宋智便反驳道,“只是一些低级官员,哪那么容易出错,你想多了,大兄此举可解官府人手匮乏之危,光靠我们宋阀子弟和其他世家,也不够啊。”

“况且,我不信你不知道,咱们派下去的子弟有不少仗着宋家的威风,横行地方,鱼肉百姓,大兄将其革职,还动用了家法,最后那家被赶回了岭南老家。”

“我们家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各家,要我看,早就该选官了。”

一通话顿时将宋鲁噎住了,而其他众人也议论纷纷,最后是支持的人更多一些,各家之人虽有微词,但难以与宋阀抗衡且损害的利益不大,便顺理成章的通过了。

而后大家接着商议选官制度,将杨广的科举改了一通,总体上还是按照苏铭说的那几条,某些地方甚至更加严格。几天后,成都府治下郡县张贴了官文,还有宋阀的招贤令,引起了轩然大波,底层庶民有的看戏,有的则是下决心去参加选官,而那些消息灵通,有门路的人则早早的开始准备。

……

“招贤令?”

一日,风尘仆仆的李靖来到成都城前,看到城墙外张贴的榜文,眼中异彩连连,不愧是宋阀,跟北边的那些世家就是不一样。

睿智如他,一眼便看出了选官之事带来的影响和变化,于宋阀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而招贤令更是光求贤才,颇有穆公之风。

招贤馆是宋府不远处的一座三层酒楼,被宋阀买下用作款待各方来投之人。

李靖踏入其中,便有人为其引路,讲述一众事宜,以他和寇仲的这层身份,再加上苏铭的指点,本可以不用走招贤馆的途径。

但李靖终究是李靖,当初未曾来投,便冒着危险,描绘江都地图,以此为功,如今有招贤馆的途径,更是不愿意走后门。

走后门,意味着捷径,没本事的人挤破头想走这条路,但对大多数有才之人,身具傲骨之人当然是不屑为之。

他在这里休息了一晚,一应饭食热水,衣物等等,皆有人供应。。

翌日,宋阀便派人宴请,将人带去了宋府。

在宴会上,李靖正好碰到了寇仲。

“大哥,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李靖捶了一下寇仲的胸口,脸上也露出高兴的笑容,“这事以后再说,我刚从招贤馆过来,马上要遴选,你先等一会儿。”

寇仲一把拉住他,“你还参加什么,你的才能我还不知道?来,我带你去见我师傅。”

李靖将他的手放下,“小仲,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李靖既然要投靠宋阀,就要光明正大的凭本事进来,你知道我的为人。”

寇仲也不勉强,“好,我等你!”

……

房间里,宋智正在阅览招贤馆众人呈交的策论,忽然,他拿到一篇文章,看了一会儿,激动的喊道,“大兄,你看这篇策论,写的真好。”

“我看看。”宋缺接过策论,先看了一下名字:李靖。

这个名字,他是寇仲的兄长?怎么去了招贤馆?宋缺心中讶异,打开策论看了起来,里面写的是宋阀未来的进兵战略和方向,甚至连未来对付突厥也有所提到。

光是提到突厥,这份眼光就远超出其他人,毕竟现在宋阀还窝在巴蜀,谁能联想到以后的事,而李靖策论中宋阀先统江南,再挥师北上,只要按部就班,基本上不会出问题。

“明日叫这个李靖到府上来,我亲自考校。”

……

大厅上,宋缺坐在软榻上,神态悠然,“你就是李靖,寇仲的兄长?”

李靖立在不远处,双手抱拳,“回阀主,晚辈正是李靖。”他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心中激动不已,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宋缺,当世用兵最强之人。

在兵法之道上,他最佩服的就是宋缺,当年以岭南一隅之地,对抗隋朝大军,十战十胜,逼得杨坚不得不承认其自立,世所罕见。

宋缺敏锐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你的策论写的很好,上面提到了对付突厥,你只写了寥寥几语,且多以防御为主,若是进攻,有何办法?”

浑厚的声音带着长辈的和蔼,李靖心情顿时平稳,想了片刻,回道,“远交近攻,以骑制骑,以胡制胡。”

短短十二个字,宋缺眼里露出一抹精光,好一个兵家种子,正合我胃口。

他站起身,走到李靖面前,“说得好,以后会有打突厥的机会,你可愿为我效力?”

李靖猛地抬起头,脸上止不住的笑,单膝跪下,“愿为阀主效命!”

宋缺也哈哈大笑,心情十分畅快,把李靖扶起来,“好,我得李靖,如虎添翼也。”

招贤令,竟然真的引来了大才。

随即,李靖从袖子里取出一物,“阀主,我有礼物呈上。”

宋缺拿过来打开一看,赫然是江都的地图,上面的山川水流,建筑要地,十分清晰,只看一眼,他脑海里便浮现出好几种攻陷江都城的方法,“好,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

院落里,李靖与寇仲相对而坐,桌上摆着酒菜。

这时的寇仲好似变成了当初的少年,猛猛的跟李靖拼了几碗酒,“大哥,等了好久都没你消息,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李靖苦笑着解释道,“你拜入阀主门下,子陵更是名传江湖,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在哪,只是身无寸功,贸然前来,很难为人重用。”

“我已经快四十岁了,不想再蹉跎岁月。”

寇仲大笑道,“你应该早点来宋阀,你这一来,就能领军,师傅很看重你。”

李靖给自己倒了杯酒,沉声道,“小仲,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际遇,当年我投靠杜伏威,屡立功劳也不得重用,门阀士族把持要职,我这样的寒门很难被重用。”

“这次能被授予官职,也是因为奉上了江都地图,我之前没来,就是在准备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