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水草缠住宋青和脚踝时,她嗅到柳如眉的胭脂香混在尸臭里。

这是第十三次摆渡人拒绝载她——那些腐烂的船夫一见她颈间游动的银丝,便惊恐地将船篙捅进河底,搅起沉在淤泥里的往生牌碎片。

有一块恰好翻到正面,\"太子青和\"四个字被螺蛳啃出蜂窝状的孔洞。

\"活人走阳关道,死物渡奈何桥。\"

沙哑的讥笑从龟裂的河床传来。宋青和转头看见个兜售眼珠的老妪,她竹筐里滚动的眼球突然同时翻起白眼仁,倒映出自已身后缓缓显现的白骨栈桥。

桥头石碑上布满指甲抓痕,最新的一道还沾着季长安敕令符的灰烬。

她踏上第七块桥板时,怀中的螭龙佩突然发烫。

玉佩表面浮起层血膜,勾勒出柳如眉未婚夫李崇明的脸——这张脸正在桥下倒影里剥落皮肤,露出国师府暗卫的刺青。

桥身猛地倾斜,腐朽的肋骨栏杆突然绞成囚笼,将她困在二十八根骨刺组成的阵眼中。

\"用记忆换路引。\"

卖眼珠的老妪不知何时出现在笼外,竹筐里的眼球变成跳动的心脏。

宋青和扯下根缠在腕间的银丝,丝线末端粘着块棺椁上的血玉碎屑。

老妪的喉咙突然裂开,钻出条衔着《阴符经》残卷的尸虫,经卷边缘还粘着画皮妖的胎发。

鬼市的灯笼在她接过经卷的刹那次第亮起。

那些根本不是灯笼,是悬浮的骷髅头,天灵盖里燃着从孕妇腹中挖出的长明火。火光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石板路上,竟显出双头四臂的恶鬼相——

一个头颅戴着九凤冠,另一个是柳如眉七窍流血的脸。

当铺柜台用婴儿头骨垒成,掌柜正在把玩串人牙算盘。

宋青和将翡翠耳珰按在台面时,算珠突然爆开,每颗牙齿里都传出凄厉的童谣:\"二十八,缝人麻,青鸾泣血骨生花......\"掌柜溃烂的眼窝里伸出蜈蚣触须,沾着脓血在残卷上勾出悬赏令——她的画像被朱砂涂改过,眉心多出颗与季长安纹身同源的紫微星。

\"玄门开价三千孕妇心头血。\"

掌柜的触须突然刺向她颈间银丝,却在触及的前一刻自燃。

宋青和嗅到纯阳血的气息,转头看见墨九倚在剥皮摊前,手中的判官笔正滴落混着金粉的墨汁。

少年脚边躺着个无面傀儡,穿着二十年前东宫侍卫的软甲,背后贴着写有\"宋\"字的残破符咒。

墨汁在地面蜿蜒成河,倒映出骇人画面:季长安在皇觉寺地宫掘出具银丝茧,茧中裹着与她面容相同的女童。

那孩子腕间二十八星宿胎记正渗出血珠,在空中凝成国师府的方位图。

\"你的命星在吞吃紫微垣。\"

墨九的笔锋掠过她突跳的太阳穴,在虚空画出燃烧的星轨。

宋青和瞳孔里映出二十年前的夜观天象——太子的命星突然分裂,一半坠入她的棺椁,另一半消失在季长安闭关的洞府方向。

未等细看,鬼市穹顶突然塌陷,坠落的不是砖石,是无数写着\"太子谋逆\"的染血奏折。

她在公文暴雨中抓住墨九的袖角,发现布料竟是用往生咒编织的裹尸布。

少年笑着掰开她的手指,往掌心塞了枚刻着贪狼星的铜钱:\"去赌坊押你的脑袋,庄家已经连开二十七晚青鸾劫。\"

赌坊的骰子是用她棺椁碎木所雕。

当宋青和押上犀角香时,骨骰突然裂开,钻出条银丝虫。

虫子疯狂啃食赌桌,木屑纷飞中显出龙脉图——二十八个红点正在季长安的罗盘方位上灼烧,每个红点都系着个啼哭的银丝茧。

五更鼓响时,宋青和攥着《阴符经》残卷跃入冥河。

水鬼们尖叫着避开她身上逸散的紫微星辉,那些光芒在河底照出块残缺石碑。

当指尖触到\"太子青和永镇于此\"的刻痕时,怀中的残卷突然活过来,经文如蜈蚣钻入七窍,在识海里拼凑出骇人真相:

当年钉入她琵琶骨的镇魂钉,正是用季长安的脐带血淬炼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