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玫瑰楼内,沈聿躺在冰冻玫瑰之上,在玫瑰花海里面,将自己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脆弱得仿若一个玫瑰世界里面的一只幼兽。

只是这只幼兽受了伤,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言不语,任由冰霜侵袭自己的身体。

花开荼蘼的玫瑰依旧盛开,只要沈聿想,这里的场景能永远保存。

可是他留不住陈诺,这些玫瑰也留不住陈诺,她像一阵风,短暂地拂过自己的生命念念不忘的只有沈聿一个人而已。

就像小时候一样。

她不记得自己,目光是看陌生人的冷漠淡然。

昨晚从浮生若梦离开,一路神思恍惚,脑海里闪过了许多想法,杂乱无章。

他开着车,只知道,自己要到有陈诺气息的地方去。

那一句话不断地在耳边回响,辛夷替她找公子的一幕,都挥之不去,他要回到有她气息影子的地方,否则,自己会死。

顺着本能,车子疾驰,他回到了南山公馆。

行尸走肉一样,回到了南山公馆,推开门,空无一人漆黑的公馆更显孤寂冷清。

顾不上开灯,一路上踉踉跄跄,摸黑直直奔进了玫瑰楼。

一路上撞在桌椅上,也毫不在意身上的疼痛,一心往前。

可是在冰块与玫瑰的熏染下,她的气息已经不可闻。

沈聿眼里浮现绝望,苍白的连唇色都失去。

陈诺,我要怎么办,我闻不到你的气息了,我也找不到你的影子,这里的回忆,是不是也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对你来说,那一晚只是平淡生活的调剂。

你把我送给了别人,你不要我了,连做情人都不愿意要我,你有其他公子,任由我在这里孤独地消失,而后腐烂。

可是我连问都不敢问,胆小怯懦地缩回了自己的壳里面。

审判者收回了自己的怜悯好奇,高高坐在十字架上,目光冷漠,任由犯了爱罪的囚徒在泥泞中沉沦挣扎。

我要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

沈聿跌倒在上次他们欢愉的地方,慢慢地躺下,蜷缩,像婴儿蜷缩在母亲温暖的子宫一样,用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守在那里。

第二天早上,沈聿是被保姆发现的。

自从玫瑰楼布置完以后,沈聿就让南山公馆所有的佣人回了沈家本家,只有蔡姨在定期打扫的时候才会过来。

保姆看见门户大开,却不见人影,心里不放心,到处找了一番,才发现了蜷缩在副楼里面的沈聿,一米八几的人,向来儒雅有礼,此时却蜷缩在那里无声无息。

急昏了头的蔡姨连忙颤颤巍巍打电话叫来了楚医生。

沈聿再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昏暗的卧房里面,手上还挂着点滴,略微有些凉的药一滴一滴,顺着透明的管道,没入苍白的手背,经过血管,流经四肢百骸。

身上还是滚烫,呼出的热气能灼烧皮肤,头痛欲裂,喉咙干涩,意识也还是有些模糊。

迷迷糊糊看见楚痕在门口在和蔡姨交流。

沈聿挣扎偏头着咳嗽一声,引得他们的目光看过来。

楚痕急匆匆又拿了温度计量体温。

医生楚痕是沈聿熟识的朋友,经常一起聚聚,但是沈聿却没有顾上他。

保姆端起床头柜上面的温水喂沈聿喝下,滋润了一下喉咙,缓解了一下嗓子里面烈火烧灼的感觉。

沈聿目光看向保姆,气若游丝地说道:“我生病的事情告诉家里了吗?”

保姆蔡姨回道:“还没有,少爷,当时看你昏迷过去,我直接找来了楚医生,害怕老爷担心,就暂时没有说,想着等你醒来了再决定要不要告诉老宅那边。”

沈聿嗯了一声,沙哑说道:“你做得很好,蔡姨,暂时不要告诉家里。”

随后,抵抗不住药性,又昏昏沉沉睡过去,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像两个小扇子。

病来如山倒,这一场高烧,压垮了沈聿的身体,带走了他的精气神。

楚痕见着沈聿又昏睡过去,无语地笑了笑,回过头无奈说道:“哎,蔡姨,合着我在他眼里是个透明人啊。”

“我这里前前后后忙活大半天,合着人家问都不问一句。”

蔡姨知道他们关系好,笑一笑也不回应楚痕的自我调侃。

时间一到,楚痕拿出体温计一看,,还是发烧。

楚痕心有疑惑,转头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把自己锁在副楼里面,弄成这副鬼样子?”

保姆看着沈聿烧得脸色通红,有些心疼,这孩子自小就是自己照顾,他的父母忙于生意,经常无暇顾及孩子,沈聿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比与他父母相处的时间都长。

在她眼里,沈聿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现在就那样虚弱地躺在那里,她自己也心疼的要命。

蔡姨也不知道沈聿最近是怎么了,着魔一样,一意孤行,将南山公馆副楼拆了,花了大价钱,将里面做成一个冰冻的玫瑰世界,又将所有的佣人遣回本家,要不是要定期打扫卫生,连自己都不能过来。

老天有眼,幸好那天自己过来了,要不然沈聿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地冻死都没有人知道。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从来都温润儒雅的孩子,这段时间着了魔一样。

蔡姨为沈聿掖好被角,擦拭了额头上的汗珠,叹口气,说道:“谁知道呢,少爷现在也有心事了。”

“捂得严严实实,谁也不说。”

楚痕挑挑眉头,若有所思,这小子,不会是心有所爱了吧,再瞧瞧他这副样子,楚痕更觉得像是为情所伤了。

有意思,温柔儒雅对什么也没多大兴趣的沈小公子,也会为了女人落到如此境地。

这可是个大新闻。

楚痕抬手,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沈聿这幅样子,想到,怪不得要瞒着家里,就这幅德行,若是沈家知道了,怕是有些棘手。

沈聿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月,本来就瘦的身体又清减纤细几分,大病初愈,还有几分羸弱,眼中只剩下温和,没有多少意气。

一个月,楚痕旁敲侧击,还是没能撬开沈聿的嘴,除了知道他在副楼冻晕过去,什么都没打探出来。

这日,天气好了些,两人坐在院里的石桌前,蔡姨端上来两杯热茶。

沈聿端起来一杯,慢慢地喝一口,然后将茶杯握在手里,目光沉静地看着远处。

楚痕端起另一杯,拿在手里摩挲杯子,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啊,你搞得神神秘秘的,连我都不能说,这都一个月了,我就是审问犯人也早就问出来了。”

沈聿笑笑,还是有些虚弱,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握着茶杯,目光悠远,活像个古代的病弱贵公子。

看着沈聿这副样子,楚痕更是好奇,坐直身子,凑近一些说道:“你就和我说说,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沈聿没办法,眼神收回来,无奈一笑,说道:“你帮不了。”

楚痕见沈聿终于开口,趁热打铁,赶忙说道:“那是这姑娘家世配不上你?所以你才闭口不言藏着掖着?担心你家里知道了拆散你们?”

沈聿垂下眼眸,自嘲一笑,哪里是她配不上他,明明是自己配不上陈诺,连做人家的情人人家都不稀罕,随手就送了人。

自己怎么敢让家里知道,知道自己上赶着做人家的情人还不受待见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若是家里知道了,到时候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陈诺只怕是更会厌恶自己了。

思绪一转,又想到,自己在这里思绪万千,或许,陈诺早就忘了自己,她那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悲凉之感浮现,楚痕真真是惊讶极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样让沈聿思虑万千无可奈何。

“哎,你可是悠着点儿吧,前几天你家老爷子叫你回去吃饭,找借口推了,我估摸着这两天又会叫你,你这样子,一看就是久病初愈,你现在不说,到时候你家里人一看还能瞒得住?只怕到时候你想藏也藏不住了。”楚痕身子又靠回去,懒洋洋说一句。

沈聿回神,笑了笑,说道:“无事,这两天多补补。”

楚痕接着唇角扬起,坏笑一下,说道:“实在不行了,你也学姑娘,化个妆......”

沈聿无奈瞥他一眼,不理他的调笑。

等楚痕离去,沈聿一个人,又静坐了许久,杯子里的茶水早都凉透了。

多么无奈,到了现在,自己依旧不敢给陈诺发个消息打个电话,害怕她一开口就是“你是周泊泛的人了,以后别找我。”

也不敢联系辛夷,害怕看见她的身边有新的人。

之前的相处,那些暧昧,那些欢愉,多像大梦一场,多像自己的臆想。

一转眼,这个美梦结束了。

而自己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今晚的浮生若梦依旧是之纸醉灯谜的抛金洒玉的快活地儿。

卡座里面的周泊泛和陈诺如出一辙地手持香烟,烟雾缭绕,幻梦一样。

“阿诺,你这消息是真灵通,居然在我和我哥之前知道了那个私生子。”

陈诺笑一笑,说道:“那你当我花大价钱弄个浮生若梦,京市最大的销金窟,只是为了玩乐么,能玩乐的地方多了去了。”

陈诺吹一口烟雾,不甚在意地说道:“怎么样,那个私生子。”

周泊泛看着舞池,闻言冷笑一声,说道:“野心十足的废物罢了。”

陈诺摁灭烟头,眼皮一抬,问一句:“嗯?怎么说?”

周泊泛眼睛里讥诮,回头说道:“老爷子年纪大了脑子乱了,将他偷偷塞进周氏,他还真当自己是周家少爷了,才一个月,就私下在公司里面游走,胃口挺大。”

陈诺有些好奇,说道:“你家老爷子,嗯,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现在还敢堂而皇之地将人弄进公司,他还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周泊泛说道:“他或许是觉得我母亲这些年退居幕后,早已没什么魄力,俨然离不开他了,周氏又都是他自己人,有恃无恐吧。”

陈诺有些惊讶,说道:“你母亲再退居幕后,那也是陈家的大小姐,背后还有陈家撑腰,你父亲胆子是挺大。”

周泊泛又吸一口烟,吐出烟圈,说道:“可能是被小情儿迷了心智糊了眼了。”

周泊泛仰头靠在沙发上,眼睛望着虚空,却没有焦点,俨然是在发呆。

陈诺手里晃着酒杯,安静地陪她。陈诺知心的朋友不多,周泊泛是其中她愿意花时间花精力陪的人。

随后,烦躁地捋一把棕色大卷,看着陈诺说道:“你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面在家里装出好丈夫好父亲的样子,一面在外边搞出个比我小不了多少的私生子?”

这话陈诺不知道怎么接,她也说不出好听的话劝慰周泊泛。

周泊泛也不用她回话,她单纯地想发泄倾诉。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思隐瞒周旋的?可笑的是我们居然没人察觉,像傻子一样被他蒙在鼓里,他看着我们合家欢乐的样子是不是很得意,觉得自己特高明?”

“你说说,这二十几年,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感觉我们活得像个笑话。”

“他在家里是慈父是伴侣,那他在他们那个家里,又是怎么样的?”

“一想到这些,我真的恶心,我甚至看见他那张脸都觉得厌烦。”

最后,周泊泛眼睛微微泛红,说道:“你说,我这风流的性子,是不是随了他?”

陈诺揉了揉周泊泛的头发,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许久,周泊泛搓搓脸,情绪缓和过来。

陈诺看着她冷静下来,温声问道:“那你和你哥哥什么打算?”

周泊泛冷淡厌烦地说道:“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我们也想看看他敢不敢公开那个私生子的身份,想知道能他们翻出什么风浪,敢做到什么程度。”

“他们要是敢把事情做绝了,那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人家都打到脸上来了,我们不应战,显得我们成了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