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谭雪和凌宇回来后, 都聚在了江家,本该是高喊着解放了,彻底狂欢的一个晚上, 现在气氛很沉重,就连江浩轩也闷闷地窝在江婉怡怀里,啃着自己的手指, 不说一句话。

林夏和梁君雅给他们准备了一桌子的菜, 但谁都没动几筷子。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江蔚成打回了电话,说老爷子抢救过来了, 就是人还在昏迷当中, 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还需要再观察几天的情况。

听完她爸的电话, 压在江婉怡胸口的那块儿大石头稍微缓了缓。

谭雪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 哽咽道, “我就知道季爷爷肯定会没事儿的, 他还答应了我,高考完要教我钓鱼呢。”

江婉怡的眼里蓦地充了红。

凌宇看着她兔子一样的眼睛,问梁君雅,“君姨,我们明天可以去医院探望老爷子吗?”

江婉怡和谭雪也看向梁君雅。

梁君雅摸摸江婉怡的头,回凌宇,“等你们季爷爷病情稳定下来,我们再过去,现在去, 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得让他们分心, 有你江叔和川哥在那儿陪着,有什么事情他们会第一时间跟我们说。”

“下得不算大。”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再看了一眼窗外,她这是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吗。

江婉怡虚弱一笑,“可能就是前段时间压力太大了,这考试结束一松下来,病就找上来了。”

季昂哑声道,“医生说幸亏送来得及时,再晚一步都……”

“嗯。”季昂抬腕看了看手表,“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现在还早。”

梁君雅心有余悸,“是呀,你可吓死我了,发烧发到三十九度,这一天一直反反复复,退了又起,我都把小陈医生给请到家里来了,现在总算退下去了。”

“小陈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梁君雅把床头柜的水杯端过来,摸了摸水杯的温度,“要不要喝水?”

“我手机没电了,现在才看到你的信息。”

一开口,声音哑到不行。

江婉怡点点头,从床上挪起来,靠在床头,接过水杯,她嗓子有些疼,她从小只要一发烧,扁桃体就会跟着发炎,现在咽水都有些费劲儿,只能小口小口地抿,“妈,别让季昂知道我生病的事儿。”

梁君雅笑,“你嫂子就知道你醒了肯定会想吃这个,早给你买回来了。”

江婉怡的肩膀耷拉下来,她妈说得对,她现在过去大概也只会给他添乱。

江婉怡轻声说,“这是天上的神仙都在护佑着季爷爷呢,胡同里的人都说,季爷爷是吉人天相,所以他一定会早早地醒来,恢复到比以前还健康,季昂,你信我。”她怕他不信,说到后面有些急。

“你今晚要在医院守夜?”

手机“嗡”一声进来一条信息,江婉怡忙拿过手机,是他回过来的信息,她飞快地打过去一行字,【我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江浩轩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看到江婉怡醒了,水汪汪的眼睛扬起来,小跑进屋,趴到床头,轻声说,“小姑姑,你终于醒啦,还难受吗?”

梁君雅顺了顺她有些汗湿的头发,“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

窗外的风声和雨声都越来越远,耳边只剩他的声音,低沉的,温和的,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江婉怡紧绷在脑子里的那根弦慢慢松下来,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

江婉怡的腿和胳膊都酸软无力,她看她妈,“妈妈,我是发烧了吗?”

江婉怡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让自己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睡了一会儿了,外面雨下得太大了,刚被雨声给吵醒了。”

她在迷迷糊糊中,陷入到一个又一个的梦中,想睁开眼,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死死地拉着自己,她只能在梦境中继续挣扎,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江婉怡猛然惊醒,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快速地起伏着,身上都是虚汗。

“我出来买充电器,顺便透透气。”

下一秒手机响起,他直接打了过来,江婉怡钻到被子里,按了接通。

“嗯?”

“你那边没下雨吗?”

“不会,”季昂顿一下,叫她的名字,“江婉怡。”

“不要,我已经睡过了,现在不困,我陪着你一块儿守。”江婉怡想到什么,顿了一下,问他,“我这样给你打电话会打扰到你吗?”

他一直没回她的信息,她就猜到他的手机可能是没电了,江婉怡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我听我爸说了季爷爷的情况。”

“哦。”江婉怡把脸埋到小兔子的肚子上。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梁君雅走进来,看到她醒了,快步走过来,坐到床头,柔声问,“枝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觉得哪儿难受?”

“你永远不会打扰到我,所以,想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给我打,无论什么时候。我没接到,就是手机没在身边,等我拿到手机,会第一时间给你打回去。”

江婉怡一整晚的心慌在这一刻好像才落到了定处,他信她,她也就信了自己。

“嗯,我知道。”

江婉怡想了想,“我想吃黄桃罐头。”

小陈医生是胡同附近一个私人诊所的医生,平时胡同里的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基本都找他。

“你现在在外面吗?”她听到他那边有车呼啸而过。

梁君雅的眼神一慌,马上又镇定下来,回她, “好,不让他知道,”她勉强笑笑,“你这两天应该也不太能联系得上他,你哥刚打电话回来说,季昂带话给你,他的手机早晨的时候摔坏了,这两天联系你不方便,等回头他手机修好了,再给你打电话。”

“哦。”江婉怡又喝了一口水,那正好,她现在这个声音,他一听她说话准能听出不对,她不能让他再为她担心。

“嗯,我信你。”季昂回她,再认真不过的口吻。

已经快要到凌晨四点,院子里的雨还没有停,夹杂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到窗户上,砸得人心慌,江婉怡在床上辗转反侧,以前她很喜欢听雨入睡,今夜的雨却格外扰人心。

“怎么还没睡?”他的声音沉哑似粗砂。

江婉怡回他,“小姑姑现在不难受了。”

江浩轩脸上这才转忧为喜。

梁君雅对江浩轩说,“去,把桌子上那黄桃罐头给你小姑姑拿进来。”

“好的,奶奶。”江浩轩接收到任务,飞快地跑出去。

梁君雅又对江婉怡说,“你再躺一会儿,烧刚退,别一起来折腾又反复了。还有,谭雪和凌宇来看过你好几次,你待会儿给他们回个信儿,别让他们担心。”

“好。妈妈,我躺一会儿后能洗个澡吗?”江婉怡觉得她出汗出得睡衣都粘身上了。

梁君雅严肃回她,“不行,等到了晚上,你要是没再烧起来,才能去洗。”

江婉怡只能乖乖点头。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生过病了,这场病有些来势汹汹,江婉怡到晚上又烧了起来,梁君雅带着她去诊所那儿又打了一针,要是还不行,就得上医院了。

好在这一针后,后半夜算是消停下来了,温度没再上来,只是第二天,身体还没好利索,又提前来了大姨妈,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江婉怡无精打采地窝在床上,提不起任何精神来。

谭雪安慰她,“你就烧香拜佛吧,你大姨妈还是个懂事儿的,要是给你提前到高考那两天,你不得哭死。”

江婉怡一想,还真是,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枕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忙将手机拿过来,是施曼婷发过来的信息,问她明天要不要出来玩。

江婉怡回她,在姨妈难受中,暂时出不了门。

她中午的时候给他发过一条信息,他一直没有回,应该是手机还没有修好,她想给她爸的手机打个电话,和他说两句话,又怕他听到她现在这个破锣嗓子。

她妈说,季爷爷抢救过来是抢救过来了,但情况不算太好,在重症监护室到现在一直没有醒,如果过了四十八小时还没醒,就危险了。

江婉怡忍不住叹一口气,家人生病,大概是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谭雪使劲儿揉了两下她的头发,“行了,别老气横秋的了,凌宇就在外面,他不好进来,你要是觉得无聊,就穿件衣服,我们去客厅斗地主,你别老在床上闷着,这样更不容易好。”

江婉怡摇头,“不要,每次斗地主,你俩都合起伙来算计我。”

谭雪保证,“今天肯定不算计你了。”

江婉怡抓住她话里的漏洞,“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们之前还死不承认算计我。”

谭雪没想到她一个烧一天多的人,还能分出脑子来给她挖坑,看来她是好利索了,最后江婉怡屈服在谭雪的魔爪之下,套了件衣服,被她押到了客厅。

凌宇正在和江浩轩玩五子棋,看到她出来,从沙发上起身,仔细看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婉怡点头,纸白一样的脸上多出了些笑容,“好多了。”

她这两天一直待在床上,外面的天气也阴沉沉的,下午太阳才算出来,现在阳光照进客厅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不少,谭雪说得对,不能老闷着,还是得出来活动活动。

三人玩起了斗地主,再加上有江浩轩在旁边捣乱,打打闹闹时间过得很快,中间她的手机响过几次,响一次她看一次,有阮甜的,有班里的群说聚会的事情,还有人想和她对题,就是没有他的,江婉怡回完信息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继续心不在焉地出牌。

凌宇看她一眼,捂住江浩轩的耳朵,轻声说,“明天要不要去市里玩?”

江婉怡抬眼看他,眼里慢慢聚起亮晶晶的光。

谭雪踢他一脚,“你少出什么歪主意。”

凌宇啧她一声,“我们又不干什么,就过去看一眼,怕给他们添麻烦的话,不让他们看到不就行了。”

谭雪不同意,“她还没好利索呢,回头一折腾再严重了。”

凌宇看江婉怡,“那这样,等你哪天好利索了,我们就哪天去。”

江婉怡梨涡半显,“我明天肯定就好利索了,我现在就觉得我没事儿了,我们就明天去。”

凌宇脸上也露出笑,“那我们明天十点出发?”

江婉怡高兴地点头,谭雪无奈地捂脑袋。

江浩轩耳朵被捂着,脑袋也转不了,只能转眼睛,“凌哥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呀?”

凌宇松开手,“在说待会儿要在你脸上画什么,你可输得最多。”

江浩轩抢答,“我要画老虎,不要画王八。”

谭雪刮他的小鼻子,“那我们就画王八。”

江浩轩尖叫一声,笑着逃跑了。

梁君雅一听他们明天要同学聚会出去玩,自然同意,她也不想让女儿一直憋在家里,她还和江婉怡说,多在外面玩会儿。

江婉怡不是第一次去市里,但是是第一次在她妈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地去。

刚在大巴车上的时候,他终于回了她的信息,江婉怡给他打电话过去,他按了拒接,回信息说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她想他应该在忙,就没有多聊。

江婉怡知道季爷爷是转到了市二院,但不知道是在哪个病房,她准备到了医院后,再给她爸打个电话。

三个人从汽车站下车,直接打车到了市二院,到了医院大门,江婉怡怕自己的脸太没有血色,还拿手轻轻地拍了拍,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医院的人太多了。有的人脚步匆匆,神色凝重,手里还拿着各种单子,有的人在大声讲着电话,有的人手里搀扶着老人,慢慢地走着,还有的人站在墙角,肩膀耸动,明显是在哭。

站在墙角的那个人转过身来的时候,江婉怡突然停下脚步。

谭雪和凌宇都看她,“怎么了?”

江婉怡回,“那个哭的女孩儿我认识。”

沈卿雨在泪眼朦胧中也看到了江婉怡。

“卿雨,你怎么了这是?”江婉怡快步走过去,柔声问。

沈卿雨本来都快止住哭声了,听江婉怡一问,眼泪又开始往下砸。

江婉怡想到她和季家的关系,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她急着拉上沈卿雨的胳膊,“卿雨,是季爷爷怎么了吗?”

沈卿雨抽噎,“不是季爷爷,季爷爷刚刚已经醒了,是昂哥哥。”

江婉怡一顿,“季昂怎么了?”

“季哥哥昨天出车祸了,你不知道吗?”

江婉怡不知道。

从一楼到十七楼的距离,比江婉怡走过的任何一段路都要长。

她站在病房门口,腿和手都是软的,迟迟不敢推开那扇门。

他怎么又这样啊,他答应过她的,有什么事情会第一个告诉她,不会让她从别人那里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