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人似乎也发现了莫辞盈的不对劲,她的脸好像比最开始白了好几分。祁安和林书杪都立刻起了身,下了看台就朝终点跑去。
看台上也自发传来一声声加油,一浪高过一浪,最后的冲刺阶段,看得是人心沸腾。
最后两百米,江怜仍旧快出莫辞盈两人的距离。但莫辞盈脸色已经白得吓人,额头上汗珠不停冒出,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
她只觉双眼已经有些模糊,只剩下意念还控制着脚步跑动。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这学期开始频繁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
那个清朗的声音焦急地喊,“莫辞盈,加油!”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她好像突然有了一股劲儿,她再次加速,跑道两旁人影飞速倒退。
最后她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直直地跌入那个念了无数遍的怀抱。熟悉的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瞬间将她包裹。
本就极快的心跳,又汹涌起来,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
在意识消失之前,她听见他焦急的呼喊,以及那句满是担心的问话,“莫辞盈,你逞什么强啊?”
她努力睁开眼看他,想扯出一个笑,却又无能为力,张了张嘴,“不是说给你挡桃花?”
莫辞盈的呼吸声很重,脑袋贴在他的胸口,汗水浸湿他的外套。
何让尘顾不得其他,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他没有犹豫,快步往医务室跑去。
莫辞盈已经痛得睁不开眼,脸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她莫名觉得安心。两人炽热的气息交织逡巡,她脑中一片混沌,直到失去意识。
……
莫辞盈醒过来时,室内一片昏暗,一时间不知道这应该是什么地方。想动一动,浑身酸痛不止,小腹仍旧隐隐作痛,却有一阵暖意传来。
缓了许久,她才轻轻动了动手,手上打着点滴。
莫辞盈低头看去,手边趴着一个脑袋,光线昏暗,看不清人脸。
她神色微怔,意识消失之前的画面涌入脑袋,她当时靠在他胸前,紧抿的薄唇,紧绷的下颌线,滑动的喉结,是他送自己来的医务室?这里是医务室?
莫辞盈的心跳又开始加速,那那个毛绒绒的脑袋,是他?
黑暗中,窗外照进来不知是月光还是其他什么光线,影影绰绰中,她看清了他的身形。
他坐在稍矮的凳子上,弓腰趴在床沿,身上没有外套,线条流畅的手臂就露在外面。
莫辞盈微微蹙眉,天这么冷,这样会冻感冒的吧?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果然,当手指触及他手臂之时,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她用力推了推他,但使不上力,力道仍旧软绵绵的。
床沿上趴着的人像是猛然惊醒,弹射般地直起了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看不清,莫辞盈仍旧觉得他的眼眸亮得出奇。
“你醒了?”他声音暗哑,“闭眼,我开灯。”
嗯,是他,莫辞盈心跳快了一拍。
那个模糊的身影站了起来,又朝着她倾身靠过来,宽大修长的手掌松松地覆在她眼上,莫辞盈呼吸一滞,心跳停拍。
“啪!”开关清脆的一声,强烈的光线散落整个房间。
莫辞盈很快适应了亮光,眨了眨眼。
何让尘感觉她纤长的睫毛在手心刷过,痒痒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收回。
眼睛上的遮挡移开,她的视线在空中与他的相接,又匆匆瞥开。
莫辞盈这才注意到,这并不是她熟悉的学校医务室。
于是她又转过头去,何让尘身上穿着的只有一件蓝白校服短袖,她张了张嘴,轻咳一声才找回声音,“你不冷吗?只穿短袖,真当自己铁打的身子啊?”
何让尘眼里没有刚睡醒的惺忪,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良久,直到她微微偏过头,这才开口,“这不盖你身上呢?”
莫辞盈闻言低头,这才发现,他的校服正隔着被子搭在她身上。她的动作有些急,两手在身旁一撑,就要坐起身来。动作有些大,扯动一旁挂着的点滴。
何让尘连忙弯腰扶住她,握着她的肩膀用力,扶着她坐起身来,“打着点滴呢,不知道慢点?”
莫辞盈低了头,用没有打点滴的左手揉了揉鼻子,又抓起被子上的校服外套递给他,“快穿上吧,别感冒了。”
何让尘伸手接过校服,动作自然地穿上,“咻”地一声拉上拉链,然后柔着声音问,“饿了吗?”
莫辞盈仍旧低着头,没答话,反而问,“几点了?”
何让尘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十点。”
“什么?”莫辞盈猛的抬头,双眼因惊讶而睁大,“几点?”
“晚上十点。”何让尘双手插兜,语气懒懒的,但表情看起来却像是兴师问罪,“莫辞盈,你还真牛掰哈,逞个能把自己弄得昏睡了六个小时。”
“那这里是?”莫辞盈试探着问出刚才就想问的问题。
“镇医院。”何让尘又坐了下来,双腿大喇喇地敞着,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另一只手忍不住伸过去,戳她的额头,“学校医务室都不敢接诊你,我背着你从学校跑过来的。”
莫辞盈缩了缩脖子,生硬地转移话题,“我饿了。”
何让尘眼神轻飘飘地剜了她一眼,长臂一伸,拿过床边柜子上的保温饭盒。
盖子一揭开,熟悉的香味就从饭盒中传来,莫辞盈眼睛亮晶晶的,“秦阿姨做的?”
何让尘眸色黑了一瞬,片刻之后才问,“记得这么清楚?”
“嗯,上高三之前,吃秦阿姨做的饭吃了不少。”莫辞盈伸长了脖子,两只手合在一起,向他伸手。
何让尘力道略重地把饭盒朝她手上一放,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我妈做饭也好吃。”
莫辞盈把饭盒接过去,用勺子喝起粥来,含糊地嗯了一声。喝了两口之后,还不忘抬起头来,问他,“你吃过晚饭了吗?”
何让尘抱着双手,嗯了一声,见她还要张嘴,于是一股脑地把她想听的说了,“外婆不知道,和她说你去林书杪家里了。粥是白榆送来的,他刚刚回去给你拿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去了,从你书包里拿的钥匙,不会让外婆知道的。”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明天就可以出院,来例假了还敢跑1500,可真有你的!”
莫辞盈听完,一句没说,又闷头喝起粥来。
何让尘趁着她低头,目光就那么直直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那眼神,好像是突然读懂了某种情绪,刹那间晴空万里。
“莫辞盈,你不用帮我挡桃花。”何让尘正了正神色,眼里满是认真。
莫辞盈喝粥的动作一顿,嗯了一声,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粥,只是动作慢了很多。
“莫辞盈。”何让尘叫她,她也应声抬头。
头顶的灯闪了闪,许是线路有些老化。窗外还有虫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走廊上不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清脆的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她听见他诚恳地说——
“你什么也不需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