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尾声：自由之后
当欲望成为希望，当希望超越命运，
自由便到来了。
范无病感受着匣中宇宙里的一切。命运大道逐渐失去了对万物的掌控能力，虽然它依旧还存在，但已然成为了一个记录者。一如真龙，从诞生之初，便是大千世界的观察者一样。
这或许才是真龙和命运本来的面貌。
一个观察，一个记录。
如今，再去探究命运为何会偏执地想要迎接最终永恒，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忽然，
范无病意志中浮现起一份呼唤。
他感受了一番后，对伏蔓蔓和罗清尧说，
“大荒苍龙在呼唤我。我得前往匣中宇宙。”
伏蔓蔓问，“是要做什么吗？”
范无病想了想，笑道，“大概是要我帮忙重建大千世界吧。”
话音刚落，一道悠久的意志，便降临于无量海之中，将范无病的意志包裹住。
罗清尧见状，大声喊道，
“真龙，也让我们一起啊！”
一个巨大的龙头虚影缓缓浮现出来。它静静地打量着伏蔓蔓，和她左眼里的罗清尧。片刻后，它开口说话，声音厚重，犹如混度初开原始回响，
“吾生于苍莽，观涨落，听兴亡，世间万物皆是吾之思绪，唯有‘爱’之一字，无可度量。此乃生命无问赞歌，此乃生灵厚重史诗。吾即，命即，不堪‘爱’者。你们便随吾一道吧。”
罗清尧激动地说，“多谢真龙！”
伏蔓蔓没想到，就连真龙也如此认可“爱”。真龙此番言语，亦是在表达，它和命运哪怕是诞生于混沌之初，是无可超越的存在，却也无法跨过“爱”这个壁垒，去理解希望为何物。
“爱”包含着无可度量的信息，
是独属于生灵的奇迹之物。
真龙意志带着三人，回到了匣中宇宙。
他们得以见到大荒苍龙的本体。
它体型庞大，但又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庞大，甚至比不得那长生海上大椿和岱舆。但它的血肉又的确装下了整个大千，它的灵魂又承载着全部的生灵。
大荒苍龙对范无病说，
“自由者，吾深感庆幸，这方大千世界，能孕育出你那孤高的灵魂。这正是对自由最好的诠释。”
范无病笑道，
“这也是对真龙意志的最好表达。你当年保全反抗者意志的选择，很伟大。”
“而事实上，作为一个观察者，吾不应干扰大千世界的进程。”
“那我相信，命运作为一个记录者，也不应干扰。而命运干扰了大千世界的进程，真龙便有着修正一切的使命。这是你们作为混沌杰作存在的意义。”
大荒苍龙看着范无病说，
“自由者，你的智慧已洞悉了混沌。”
范无病笑道，
“我没有那么了不起。我只是一直践行着自己的信念而已。”
“这或许就是吾与命运无法理解的生命之美。”大荒苍龙翻腾掠起。它身上每一片龙鳞都熠熠生辉，龙角掠出磅礴的奇迹，打开了匣中宇宙，连同外面的虚域，“自由者，已无需多言，让过去归过去，让现在见现在，让未来去未来。大千世界的重生，由你来指引。”
大荒苍龙飞到通往虚域的出口处，回首看向范无病，
“自由的灵魂，创造自由的土壤。自由的土壤，承载自由的灵魂。”
大千世界的重生，这份重担，压在了范无病肩头上。
他毫无畏惧，一往直前。
两万五千七百八十三年前，永仙大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诞生了一个名叫“范无病”的小男孩。
而今天，那个小男孩，肩负着整个大千世界的未来。
他所践行的信念，从不曾改变。而这份信念，将他送到了这里。
伏蔓蔓和罗清尧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千言万语，不过一份信任的微笑。
范无病再无耽搁，意志与大荒苍龙合二为一，奔向漫无止境的虚域。
……
白玉京，
自在天，自在宫。
今天是自在天尊妃宫雨卸任大自在官的日子。大千世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或许不应该用“大千世界”这个说法。
因为，如今已经没有所谓的大千和小千世界之分了。
最终永恒被阻止后，中央混沌区域的不老山化作湮粉消散于虚无，命运大道也与万物分割，成为了世界的记录者。
以前被隔离起来的所有小千世界，全都回归了永恒海。
也包括众人所在的大荒世界。或许因为大荒世界乃大荒苍龙所演化的，所以，一回归永恒海，便出现在中央混沌区域，之前不老山所在的位置。
大荒世界俨然成为了永恒海的中心。
而大荒世界也用实力告知永恒海，它和它养育出的生灵，担当得起这个地位。
大荒世界一回归永恒海，数以万计的劫仙，在同一天晋升真仙，那壮观的场景，震慑住了所有心怀不轨之人。最强大的星域，都无法同时拥有数以万计的真仙，何况，大荒世界的真仙，质量高得可怕，光是鸿蒙仙，就有足足十七位。
这种战力，完全可以横推永恒海了。
所以，大荒世界很快就成为了永恒海众人的“朝圣”之地。他们都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孕育出如此璀璨的修仙文明。
对于儒家、道家、佛家、墨家……等诸子百家而言，任重而道远。
因为，他们不再拘泥于大荒世界，还得把自家的思想，传遍永恒海。
或许，不久的将来，“大千世界”亦可以被冠以“天下”之名。
自在宫里，
自在天尊妃宫雨对白玉京弟子和众多来宾宣布，
“我宣布，即日起，白玉京撤销三老阁的设立，不再区分自在天和逍遥天，另设掌道司。与此同时，我将从白玉京卸任任何职位，只保留道家弟子的身份。而白玉京未来的构成安排、发展计划，将由白玉京掌道司第一人司道拜鱼天尊进行讲解。”
说完，妃宫雨看向拜鱼天尊。
拜鱼天尊并没有什么成为白玉京执牛耳者的喜悦。他眼中满是不舍，不愿妃宫雨就此离去。
妃宫雨见他不动，便露出温和的目光，轻声说，
“拜鱼，道家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拜鱼天尊上前，哽咽道，“弟子……领命！”
随后，他站在象征白玉京掌道司最高地位的三清道台上，面向众人，宣告即位。
并不盛大，但十分庄重的即位仪式结束后，
妃宫雨找到了参加仪式的玉山道人。她带着一丝希望问，
“人皇可归来了？”
玉山道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妃宫雨蹙起眉，有些伤感，
“这是为何呢……难道，又是所谓的牺牲一人，成全众生吗？”
玉山道人眼中也流露着迷茫的情绪。他知道，自己那个徒儿，说不定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如今，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秉着一股信念，坚持道，
“他一定会回来的。”
妃宫雨沉沉地呼出口气。她看向远方说，
“永恒海真大啊。”
“其实你卸任得有点早了。白玉京还没渡过阵痛期。”
妃宫雨摇头说，
“道家最初的发展，便是随心所欲的，后来建立了白玉京，才逐渐把自由逍遥关进笼子里。而现在，面对着庞大的永恒海，道家必须再次走上最初的道路。我不过是个旧时代的遗孤，一身的暮气，不适合留在白玉京了。”
“那你今后要去何方？”
“走到哪里，便是哪里。道家弟子的道便是如此。”
说完，妃宫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玉京。
玉山道人目送她远去后，叹道，
“莫问天下万般，只谈心头三寸。”
随后，他回到了永仙宗。
如今的永仙宗，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俨然成了这大荒世界的顶尖势力，乃至是永恒海的顶级势力。这段时间正是招新的时候，挤得整个小南洲到处都是人，处处都是热闹非凡的景象。尤其是那启明境，若不是有严格的出入管理，恐怕早就被慕真君之名而来人踩得不成样子了。
玉山道人刚一落到觉悟峰，忽然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拽进了一间小黑屋里。
他被绑在椅子上，如同受审的犯人。
从黑暗里传来一道冷酷的质询声，
“老实交代，你去哪里了！”
玉山道人无奈答，“我只是受邀去参加自在天尊的卸任仪式而已。”
“撒谎！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干嘛要去参加个不知所谓的卸任仪式？分明是背着我偷偷去见师弟了！”
玉山道人叹了口气，“安安，别玩了，我待会儿还得去一趟文心天呢。”
“切~没意思！师父你一点都不好玩！”冷酷的声音立马变得娇滴滴的。
小黑屋被光照亮，只见安安跟晾晒的咸鱼一样，趴在大梁上，双手双脚和头发都垂在外面。
玉山道人说，
“安安觉得无聊的话，就去找你姜染姐姐玩啊。”
“她比你师父你更无聊！”安安哭唧唧地说，“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看书养花烧茶。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小红呢？你跟她关系不是最好吗？”
“小红忙着整顿她前世的宗门，也没空搭理我。”安安坐起来，双手环抱，气鼓鼓地说，“太可恶了！居然瞒着我偷偷有了前世！”
玉山道人汗颜，“是先有前世，才有今生的啊……算了，清尧呢？”
安安托着腮说，“清尧和蔓儿带着谷兰和小衔蝉去地球玩了。”
“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
安安委屈巴巴地说，“我想跟范无病一起去嘛。那么神奇的地方，如果不是跟他一起去的话，好玩程度至少差一半。”
“额……”玉山道人无奈了，“你真难伺候啊。”
“师父也嫌弃我了吗？”
“你啊，眼睛里不能只有无病啊。还有那么多人都很关心你，你也得回应他们的关心才行。”玉山道人说。
安安生无可恋地说，“我知道……但心里就是难过嘛。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玉山道人实在无可奈何。
这瞧着，无病一天不回来，安安就一天不会解除咸鱼姿态。他说，
“你要实在是闲得慌，就去神凰殿陪一陪你大师姐。”
安安不满地说，
“按照先后顺序算，我才是大师姐。”
玉山道人呵呵一笑，“那你就尽好大师姐的责任，去陪你二师妹好吧。她可比你痛苦得多。”
安安没有反驳，“好吧。”
说完，她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出现在问天宗神凰殿前。
刚出现，问天宗大长老槐景明便显露身形。
安安礼貌地弯腰，“槐长老好。”
槐景明微微一笑，“是安安啊，欢迎欢迎。”
安安望了望神凰殿紧闭的大门，小声问，“她怎么样了？”
槐景明叹了口气，“还是一样。神魂封闭，意志凝滞。”
安安有些苦恼，“她那么厉害，怎么会走不出来呢？”
槐景明神情微惘，
“殿主很强，但并不复杂。相反，她是个简单到了极点的人。大千重生，殿主回到神凰殿的那天，她对我说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师弟在心里支撑着她，她大概早就死在某个无人问津的地方了。殿主一直觉得自己不曾拥有过任何事物，师弟就是她所拥有的一切。”
他叹道，
“而今，无妄真君不知身在何方。对殿主来说，便是神魂不定，身无己命。”
安安好奇地问，
“她喜欢范无病吗？”
槐景明哑然失笑。他知道，也就单纯的安安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殿主与范人皇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一般的喜欢。他们对彼此而言，是无可分割的一部分。没有范人皇的殿主，不是真正的殿主。失去了殿主的范人皇，也不是真正的范人皇。”
“好复杂哦！”安安听不懂。
安安觉得，喜欢的人，就是每天都想看到的人。
所以，她每天都在脑海里想象与范无病相见的场面。
“既然如此，就让我好好履行一下师姐的责任吧！”安安一本正经地撸起袖子，推开神凰殿的大门。
一股灰尘的气息，扑面而言。
她背着光，朝里面看去。
姒九幽端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头发、衣服上全是灰尘，如同一尊无人问津的雕像。
安安笑着说，“安安要进来了哦。”
姒九幽依旧一动不动。
安安忽然变得难过起来。其实，她已经来这里很多次了，但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景象。
她抿着嘴，一言不发地走进去，拂袖扫去一切灰尘。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为姒九幽梳妆，让这个曾经大千世界的最强者，保持住作为女人的体面。
一番过后，已是黄昏。
橙红色的夕阳洒落在姒九幽身上。安安目送最后的余晖消失在黑暗之中后，关上了神凰殿的大门，然后搬来一个凳子，坐在姒九幽旁边，如雏鸟一般，依偎在她旁边，睡着了。
安安也想像姒九幽一样，在凝滞之中，等待旧人归。
这样的话，生活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深夜时分，
紧闭的神凰殿大门，缓缓打开。
皓月清辉，照进神凰殿。
些许时间后，如大梦惊觉，姒九幽忽然睁开眼。她感受到肩头的重量，看了看左边肩膀，安安正带着笑意酣睡。她又感受到了腿上的重量，于是低下头，发现师弟正在她怀里安眠。
她心脏几乎停止，颤抖地伸出手，抚摸范无病的脸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范无病带着疲惫的语气说，
“师姐，我好累啊，让我多睡一会儿。”
姒九幽眼角淌下泪珠。她努力忍住哭腔，微笑着说，
“睡吧，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