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张二站立在地上,全身不断的抽搐和颤抖,喉咙深处传出阵阵低沉的嘶吼之声,声音如同野兽一般,令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壮汉,而是一只刚从丛林中奔逃而出的野兽。

接着,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道漆黑的光芒在张二的脸上出现,罩在张二的脸上后,如同给他戴上了一个乌黑的面具,遮住了他的样子,这道黑芒不停的幻化游动,让张二原本有些狰狞的脸变得如同鬼物。

黑芒不时的幻化中,张二的头颅发出令人耳酸的磨牙样声响,随着肉眼可见的干瘪了下去,双目之中透出无法言说的惊惧痛苦之色,身子如筛糠一般剧烈抖动,片刻之后,终于归于沉寂。

其脸上的那道黑芒如同活物一般游动,逐渐变得浓重厚黑,似乎变成一张人脸,又幻化成一道手指粗的游丝,从张二身上飞了出来,在空中一个盘旋之后,落到了旁边的枉辞刀上,一闪之下不见了踪影。枉辞刀身一道黑芒亮起一下之后,随之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像是刚才的黑影只是一个幻觉。

“噗~通”站立着的张二身子直挺挺往后摔倒,再也没有声息,宽厚的肩膀上顶着的那个头颅看起来只有原来的一半大小,在这山林之中,端的是十分诡异。

这一幕就在陈江眼前发生,陈江腹中疼痛难忍,见张二的下场,让他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一幕完全突破了他们思想的层次,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齐羽站起身来,刚才他终于可以有了点时间进行了调息,气劲周身流转,正全神灌注提防着陈江,并未观察到一边的张二的情形,此刻见到张二倒地,陈江正在发愣之后,心下一喜,也不客气,身子往前一扑,手上一扬,两柄飞刀朝着陈江激射而去。

他这是以其人之道制其人之身,趁他病要他命,有机可趁之时,也是不容喘息之间一下要将陈江杀死。

不过齐羽并未精通暗器之法,射出的飞刀闪电一般扎入了陈江的肩头和腹部,并没有击中要害,欺身而上的齐羽双指如剑,指尖灰芒笼罩,直向陈江面门插去。

陈江承受了两刀,疼痛之下方才醒悟过来,却已经避无可避,双目圆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陈江面门的瞬间,齐羽突然化指为掌,拍在了陈江脸上,把他打的仰身翻倒,身子在地上朝后划出了数丈。

“噗~”一口鲜血吐出,几处受伤的陈江已是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小小的齐羽现在身前,手里拿着那柄令人惊惧的枉辞刀。

“兹~”一声轻响,刀身落地,在离陈江脖子尺许远的地方,插入地面。

齐羽松开握住刀柄的手,站在了陈江旁边。

陈江怔怔的看着,犹自不敢相信,自己和张二两人联手之下,还拿不下这样一个少年,这夜里如梦,生活如空,这一辈子,是不是都活到了狗身上?

“你为何不杀了我?!”陈江问道。

齐羽站立而定,脸现回忆之感的说道:

“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孩,他在村里的池塘边游玩,不小心踩在了石阶上的青苔上,滑向了水里,河水一下淹没了头顶,透过水层,他看到了烈阳在水面上漾起的光芒,可是他的手已经抓不到岸边,他的眼睛慢慢被黑暗吞噬!”

齐羽看着夜空,继续说道,“就在他完全绝望之时,有一双大手,穿透了荡漾的水波,抓住了他的胳膊,一把将就要窒息的他拉出了水面,放在了地上。”

“你还记得这些?我以为你能知道,是永农他们告诉你的。”陈江说道。

“能记得,当时我已经四岁了!”齐羽看着陈江的双眼,“陈叔,你曾经救过我,今日却要杀我,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陈江喃喃道,“是啊,这是为何?”

“小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美好,天总是那么蓝,水也是那么清,陈叔还是陈叔,张二也只是杀猪。长大后,我才发现,原来世界总是不安,人们充满了贪婪,世界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陈叔,你说,这是一贯本来如此,还是长大后我们就会失去了本来的模样?”

“这?”陈江怔怔的看着齐羽,他才发现,自己活了半辈子,不断钻研,不断的争抢,不断的扩大,一贯认为美好和舒适,就是要有财富和权势,生死之际,他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空无。

活着才有意义,而多少人却难以奢望活着?

“你不杀我?”愣怔之后,陈江终于问了一句。

齐羽站了起来,此时他已经完全调匀了声息,体内气劲在不断恢复,“刚才我满心只想杀你,可是突然想到你救过我,我下不了手。”

齐羽拔出枉辞刀,缓缓走开,声音犹自传了过来,“我不知道为何要去杀死别人,可是今晚我却已经杀了两人,我甚至没有弄明白他们为何而死,因为我吗?可是我只是想活着,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我能杀人,但我不想杀人,所以陈叔,请你不要再杀我,好吗?”

齐羽的双目充满了真诚,陈江只觉得浑身仿佛失去了力气,无力的躺着看着深邃的夜空,此刻,他根本没有了先前的豪气风发,只想静静的躺着,好好的睡一觉。

他知道,自己活了下来,存在真的是美好!这个齐家的小子,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沉厚,理智,而又冷静,武力超群,令人畏惧!

站在一块巨石之前,齐羽下把枉辞刀深深的插入了地面,气劲之下,如切豆腐一般,一块块的将土里的泥块翻出,被他堆在了一边。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三尺深,七八尺长的的泥坑挖好了。

齐羽走过去,想要将姚清扬拖到坑里。陈江已经走了过来,俯身把姚清扬给抱了起来,走到那边,丢进了坑里。

陈江躺了许久,已经自行处理了伤口,将老人丢进坑里后,默默的看着齐羽把泥土覆盖上去。

“他是谁?”这是他和张二出现之时,本来就想问的问题,却是在一番生死搏杀之后,此刻才问了出来,只是躺在旁边的张二,应该是永远无法再有问的机会了。

“姚清扬!”齐羽道。

“姚清扬?”陈江不由自主重复了一句,脑海里迅速思索着这个名字。

眼睛慢慢的睁大,一股冰寒从尾椎骨直冲向脑门。脸上充满了震惊,不信,恐惧,与茫然。

“是他!”良久,齐羽拍完了最后一丕泥土,似乎看穿了陈江的恍惚,淡淡的说道,此刻的他平静的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