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元大帅兵败天龙山 父子兵落难太原城
忙着征衣快着鞭,回头月挂柳梢边。
两三点露不成雨,七八个星犹在天。
茅店鸡声人过语,竹篱犬吠客惊眠。
等闲推出扶桑日,社稷山河在眼前。
——朱元璋《拂晓行军诗》
元朝末年,明洪武元年(1368年)夏末,太原城外。
深遂的夜空,星光点点,就像一张缀满珍珠的锦缎丝被,将天下之山河全部包围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天龙山,就像一只猛兽蜷伏着,伺机等待着时机要向即将出现的猎物发起猛烈的进攻。山坡上,几十座蒙古包式样的元军营房,呈天女散花状分布着,背靠山坡,面向平原,退可守进可攻,被木栅栏围着形成一座军事意义上的堡垒。一座高达五、六米的木质结构的瞭望塔矗立在营房的一角,塔上站着两名士兵背对着背,身披铠甲,手握大刀,向着远处张望。
夏末初秋的空气,闷热而潮湿,但连续几个月的作战,使从河南退守山西太原的元兵们,人困马乏,精疲力尽,很快进入酣睡状态。
元朝贵族因长期实行民族高压和坑农敛财政策,使得天下百姓揭杆而起,一发不可收拾,不到百年的统治根基丧失殆尽。
叫花子朱元璋先是当了和尚,后又游乞四方。真可谓是: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趋跄,仰穹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泱佯。这也就应了孟子的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谁也曾料到,1352年朱元璋参加了郭子兴领导的红巾军,走上了一条帝王成就之路。十六年后,朱元璋已从一名普通将领一跃成长为与元顺帝争夺天下的皇帝后备人选。在夺得长江以南全部和长江以北大部分区域后,朱元璋派爱将徐达直取元大都北京,真可谓“天下形势入我掌握,然后进兵。元都势孤援绝,不战自克,鼓行而西,云中、九原、关陇可席卷也。”随着元朝的政治中心北京被朱元璋收入囊中,朱元璋在南征北伐的两路凯歌声中,在应天府正式建国称帝。而明朝的军队更是以秋风扫落叶般的进攻,使得元朝精锐部队尽失,河南王扩廓帖木儿因遭明军李思齐所部进攻,自泽州(今山西泽州县)、临汾逐步退守太原。
扩廓帖木儿独自一人睡在大帐之中,辗转反侧,真他妈的见鬼了,这都快立秋了,天气还这么热,感觉到就像躺在一口蒸锅之中,背上的汗直溜溜地往下淌。扩廓帖木儿觉得憋闷、烦躁,喘不过气来,干脆将被子掀翻,好像有一丝凉风吹过,令他感到非常惬意、舒坦,人非钢铁,孰能不困?他渐渐进入了梦乡。
岗楼上的两个士兵,渐渐疲乏,握刀的手也松开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一个士兵努力地使自已睁开眼睛,可瞌睡虫却慢慢爬上了脑门,看看站岗的战友靠在木楼上打起了呼噜,他想叫醒对方,可打了两个哈欠后,看看天上的星星,唉,时辰也不早了,明兵也没有什么动静,就干脆将后背靠在门楼上,丢个盹。嗖!嗖!两支冷箭同时射中岗楼高处的两名士兵,两人没来得及哼出声来就歪着身子倒在木栏杆上。
军营门口的两名哨兵,听到箭声,抬头望去,正要抽刀喊叫,两名黑衣人突然从背后一搂脖子,寒光一闪,一股热血冒了出来,两个哨兵脖子一歪,黑衣人慢慢将士兵尸体放下。站起身,朝着军营外,一摆手,从远处跑来几十个明兵,手举火把,跑进营房,将好多个营房点燃,风似乎也大了起来,火借风势,呼啦啦一下燃了起来,一处、两处、……,整个军营着起了大火。
“着火啦,快跑!”
“明兵放火烧营了,快杀啊!”
正在梦乡的元兵们听到外面的喊叫声,迷里圪蹬地爬将起来,只见火苗早窜至头顶,只能抱着头,叫喊着,哭大喊娘的,向着蒙古包外冲去。短短几分钟,整个营房便乱成了一锅粥,元兵们有的衣衫不整,有的睡眼惺忪,有的骑着马,往外奔驰;有的来不及骑马干脆拿着兵器,从军营中跑了出来。而明军副将常遇春率领着精悍的骑兵冲进了营房。杀啊,冲啊,杀!只见火光冲天,刀光剑影,马声嘶鸣,杀声震天。
“活捉扩廓,赏白银一千两。”
明军副将常遇春骑着马,挥舞着宝剑,边杀边向着士兵们下令。
扩廓帖木儿听到喊叫声,啊了一声,猛地跳将起来,正睁大眼睛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亲兵达尔察贴儿急切地跑进帐中,向扩廓双手抱拳,:“大王,大事不好,明兵偷袭,火烧军营,快快决断!”
“不要慌乱,跟大王一起和明兵拚了!”达尔察贴儿高声地向着慌乱中的元兵们吼叫着。“跟我杀!”跳上马的扩廓帖木儿举起手中的宝刀,向着围着他的十八名亲兵发布命令。杀!杀!杀!……扩廓和十几名亲兵两腿将马肚子一夹,挥舞着大刀向着明兵杀去。
人声、马鸣、撕杀声伴随着火光交织在夜幕下的太原城外……
扩廓:驾!驾!驾!
士兵:驾!驾!驾!
扩廓举起宝剑,将近前的一名明兵砍下马背,达尔察贴儿和另外几名亲兵将冲上来的明兵挡住,撕杀在一起。
常遇春被两个亲兵拦住,三人杀在一起。常遇春手持长枪,与两个亲兵战了十来个回合,打的难解难分,常遇春情急之下,被迫卖了个破绽,让一名亲兵进来,他便将一名亲兵挑下马背。当他回过头来寻找扩廓时,只见几名亲兵保护着扩廓从明兵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向着北方奔驰。
“追!活捉扩廓。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明兵们调转马头,两腿一夹马肚皮,马儿嘶鸣着,又迅速向着扩廓追去。马蹄过后,扬起一片尘埃。
狂奔了一段路程,扩廓与亲兵们拉住马缰,吁!吁!吁!
扩廓:快,向北突围,杀出太原。
达尔察贴儿:大元帅,您看,我们的兵营着火了,是不是回去救火?
扩廓:唉,本王也想回去救火呀,可大势已去,回天无力了。
扩廓两腿一夹马肚,左手扬鞭,跨下坐骑飞驰而去,达尔察贴儿和达尔多木随着众士兵紧随其后,向着北方逃去。
黑色的夜幕下,啼声阵阵,尘土飞扬,喊杀声与恐慌声交织成一首特殊的战争进行曲,它是承前启后的号角声,也是历史更替的悲惨音符,扩廓和他的元兵们无心恋战,只想着逃命,因为他们的主子已经没落河山,再为一个行将死去的朝廷效忠,也无济于补。扩廓帖木儿所部是大都北京周围元朝最大的一支残余势力,如能全部扫清,将其斩尽杀绝,这就意味着大明王朝基本上将天下纳入囊中。想到这些,常遇春跨下的坐骑便跑的更快,士兵们的杀敌劲头也似乎一浪高过一浪,紧紧咬着元兵不放。从一团团滚动的黑影到渐渐能看清一个一个骑兵的轮廓,眼看着越来越近了,常遇春将长枪插在背上,抽出弓箭,他两臂张开,奋力一射,那支箭嗖地一声射向了跑在最后面的一名元兵。元兵背上中箭,哎哟一声,手中战刀掉落地上,身子艰难地爬在马鞍上。马儿瞬间慢了下来。
达尔察贴儿:俺来救你,驾!驾!
正在策马飞驰的达尔察贴儿见同伴被箭射中,眼看着就要被常遇春的部下活捉,他猛地提起缰绳,马儿昂起头,嘶鸣一声,顿然停下脚步,扭头,转身,达尔察贴儿举着雌雄双剑,两腿一夹马肚向着伤兵驰去,刚跑了几步,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随之而来的明骑兵飞马而过,手起刀落,将马背上的元兵斩为两截,鲜血四射。虽然看不见那血的鲜艳,但达尔察贴儿能闻得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惨烈的场景让他终生难忘,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达尔察贴儿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痛苦地闭上双眼,随即掉转马头而去。大,快跑!驾!驾!
达尔多木和其他十余位亲兵正策马保护在扩廓大王的两侧,听到儿子达尔察贴儿的喊声,回过头来,将马缰带了一下,“儿子,我没事,你快去保护大王”。
“是,大,我来保护大王!”达尔察贴儿风驰电掣般冲向扩廓的马队。
常遇春:抓住扩廓,赏白银一千两,快追!
一个明兵,端起弓箭,向着达尔多木射去,一箭射中达尔多木的左小腿,达尔多木哎哟一声,低头一看,那支箭在腿上颤抖着,他狠狠地咬紧牙关,想伸手拔出箭来,可是说时迟那时快,他伸出的手刚刚握住那支夺命的箭,三个明兵已飞快地跨马围过来,向着达尔多木举刀砍来。
明兵:鞑贼,拿命来。
达尔多木缩回了取箭的手,坐直了身子,操起宝剑,“来吧,老子和你们拼了。”
达尔多木举起剑与追上来的三个明兵战在一起,刀剑碰在一起,溅出闪亮的火星,达尔多木奋力将一名明兵击退,他掉转马身,又与冲上来的另一个明兵枪剑相拚,达尔多木的剑被明兵的枪死死压着,受伤的达尔多木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微微颤抖,另两个明兵乘势围拢过来,就在这危急万分之际,达尔察贴儿勒住马缰绳,回头打马过来。
“吁…… ,驾!驾!大,俺来救你。”
达尔察贴儿举起雌雄双剑,拼命与明兵战在一处,他手起剑落,一个明兵的坐骑被砍中,马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嘶鸣声,两只前腿骤然之间腾空而起,将明兵摔下马背,达尔察贴儿举起宝剑刺向明兵,只见一股血柱喷涌而出。
“儿啊,你快走,要不咱父子二人就要葬身此地了。”达尔多木向着儿子吼道。
“大,要走咱都走。俺不会留下大走的。”
达尔察贴儿一边与另外两个明兵过招,一边向着达尔多木喊着。父子二人被越来越多的明兵团团围住。
一个明兵将领用刀指着达尔多木和达尔察贴儿,一边向着明兵们吼道:不要让他二人再生逃脱,活捉鞑鞑!奖银子一百两。
马儿不停地转着圈,达尔察贴儿与达尔多木举着宝剑,看着杀气腾腾随时准备将父子二人送进阎王殿的明兵,他不由得冷笑一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中的剑柄握得嘎吱响。
“大,我杀开一条血路,你跟俺冲出去。”
“好吧,我们二人一定要冲出去,跟随大王回蒙古。”
达尔察贴儿奋起神威,双手举剑,带马上前,以千钧之力举起单剑劈向一个明兵,他的宝剑上下翻飞,一个明兵猝不及防被砍伤,达尔察贴儿乘势带马冲出,达尔多木紧随其后,就在达尔多木即将跑出包围圈的瞬间,一个明兵身子往前一探,举刀砍向达尔多木,达尔多木左腿被刀锋划过,一阵冰凉的感觉顿时溢满全身。
哎哟,哎哟,察贴儿……,突如其来的巨痛让达尔多木无力抵抗,他疼得几乎掉下马背,艰难地用手抓住马鞍,他想告诉察贴儿快快保护扩廓大王,可是话到嘴边来不及说出,又一个向着他杀来的明兵打马过来,达尔多木眼睛一瞪,紧咬牙关,准备决战到底。就在这时,达尔察贴儿掉转马头奔来,伸出雌雄双剑架住了明兵砍向父亲的寒光,与明兵杀在一起。
“大,俺和他们拼了,你快走。”
达尔多木看了一眼与明兵战在一起的儿子,咬咬牙,抽一下马屁股,跨下坐骑一溜烟向前跑去。
达尔察贴儿杀退两名明兵,趁着空档,一夹马肚,向着达尔多木逃跑的方向追去,……
大,大!
不知跑出多少里路,马蹄声嗒嗒嗒地慢了下来,爬在马背上的达尔多木晕了过去,终于忍不住掉下马背。马儿停下脚步,鼻孔里喷出一股热气,然后低头默默地看着它的主人。
“大,大,你在哪儿呀?”空旷的原野上响彻着达尔察贴儿沙哑的呼喊声,他不知道扩廓大王是不是已经逃出了明兵的追击之中,他现在只能先找到自已的父亲,然后再去追随大王。他扭身看看身后,渐渐消失的明兵,他的心情稍微松驰了下来。远远望去,他好像看见了一匹马在前方站着,地上躺着一个人,他两腿一夹,坐骑又跑了起来。
“驾,驾。大,大!”
达尔察贴儿骑着马飞快地向着达尔多木奔驰而来。
马儿渐渐地近了。那不是大吗?达尔多木躺在一片葱绿的草坪中,显得是那样的深沉,那样的安静。远处传来了第一声雄鸡的叫明声。
“大,大”,达尔察贴儿飞身下马,双腿跪地,抱起昏迷中的达尔多木,鲜血染红了达尔多木的战袍。达尔察贴儿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将达尔多木的伤口包扎起来。
“大,大,你醒醒,你快醒醒呀。”
达尔多木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儿子。“察贴尔啊,大,不行了,你快快逃命去吧!”
“大,不,俺不能丢下你不管,你要坚持住,啊?”察贴儿急得脑门上冒着热气,如玉一般的汗珠滚落到达尔多木的额头上。
“儿啊,扩廓大王肯定往蒙古方向去了,你快快追大王去吧。”达尔多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
“大,你不要再说了,我们父子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啊。”察贴儿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他的声音颤抖着,他听得出自已都快要哭出声来。
“不,你要活着回去,咱达尔家的香火不能断啊! ”达尔多木似乎想让达尔察贴儿听明白他最后的想法。
“大,你不要再说了,您说什么俺也不会听。”
达尔察贴儿四处瞅瞅,见没有追兵,他将两把雌雄宝剑插入剑鞘,背起达尔多木,牵起两匹马,向着山坡上的一棵大树走去。
达尔多木已昏睡过去,达尔察贴儿慢慢将父亲放在树下一片草丛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仿佛还能闻得见野草的气息,可是察贴儿顾不上欣赏大自然的美景,伤心地哭喊着父亲。“大,大,你醒醒啊,醒醒啊!大!”达尔察贴儿狠命地摇晃着父亲达尔多木,达尔多木张开的嘴,翕动着,但听不到说话声。达尔察贴儿用双手抚摸着父亲苍白的脸庞,他又用衣袖擦了擦自已的泪。他努力使自已停止了哽咽,看了看渐渐泛出鱼肚白的东方,他不由的叹了口气,默默地拿起雌雄双剑,用袖子将宝剑上的血迹擦去。他望了望黑暗的夜空,又低头看看昏睡的父亲。唉,看来是回不了大漠了,只能先救父亲,以后再作打算吧。
察贴儿叹了口气,抹了一把眼泪,看着那双在黎明中寒光闪闪的雌雄双剑,达尔察贴儿双手往前一推,轻轻地站起身,用宝剑在树下开始凿坑,一下、两下……,一会儿,一个长条形的坑已挖好,这把祖传的雌雄宝剑,从小跟随他,习功练武,冬夏秋冬,形影不离,他将这对“双胞胎”视作兄弟,视作生命。他真的想飞身上马去追赶自已的大王,可事到如今,他心中神圣的大元朝已经土崩瓦解,他追随的主子也舍弃了誓死效忠元朝的士兵而自顾逃命,那些被明兵用剑砍断身躯的将士,永远永远地被遗弃在血染的战场,尸骨无存。想到这些他倔强的心才收敛回来,无奈地将双剑插入刀鞘,两只手端起宝剑,向着北方跪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放至坑中,用手将土填平。他将父亲身上的血衣脱下,又将自已的战袍脱下,打包成一个包,结了一个疙瘩,他将包捆在背后,然后两手抓树,两只脚蹬着树杆,就像是一只猿猴一样,手脚并用轻松自然地在一眨间便到了树顶,他将包藏在树杆下的一处避阴处,望了望远处的模糊的山峦和村庄。屁股朝外,两手抱树,他十分麻利地下了树,双手抱起昏迷的达尔多木,走下山坡,然后跨上自已红综色的坐骑,向着太原城慢步跑去。
天渐渐亮了,黑色的山顶上现出了鱼肚白,山顶、树木一点一点地开始清晰起来,远处的村庄传来了鸡叫的声音,山头上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清晨的马蹄声清脆而富有节奏感,让那些躲在田野里啃吃玉米的野兔们慌张地跳下玉米杆,四处逃窜,只留下那棵那要被啃完的玉米树在摇晃着。看着田野里茂盛的庄稼,还有那些疯长了一个春夏的野草,都让达尔察贴儿感觉到了生命的气息。抱着昏迷的父亲奔驰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达尔多木的坐骑默默地跟在主人身后,不时抬起头打一个喷嚏,望着山顶那轮喷薄而出的太阳,忠实的马儿在想,或许自已的主人能借着这火一般的太阳,寻找到救治生命的良医好药吧。
在马背上的达尔多木在起伏不定的颠波中,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他茫然地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又吃力地瞅着满脸是汗的达尔察贴儿。“啊呀,唉,儿呀,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呀?”
“大,你醒了,你要坚持住啊,我们马上就要进太原城了。”听到父亲醒来,察贴儿酸困的弯曲的腰板一下子挺直起来,他俯下头,望了一眼父亲,惊喜地回应着。
“儿啊,你怎么这么倔呢?太原城已是朱元璋的天下了,你这是要自投罗网吗?”
“大,现在正是伤兵进城最多的时候,我们能混进城里去的。”达尔察贴儿语气坚定地向父亲解释着。他伤感的心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振作的支点,他心里清楚,只要父亲活着,不管自已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达尔察贴儿的家。
“大这条腿,实在疼得厉害呀,啊呀……”达尔多木被巨大的疼痛刺激的龇牙咧嘴,脸上的肌肉也拉得好长,似乎在颤抖。
吁!吁!达尔察贴儿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向坐骑发出了停止前进的口令。马儿果然减慢了速度,嗒嗒嗒地停了下来,并从鼻孔里发出了向主人报告的噗噗声。
达尔察贴儿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背,将达尔多木轻轻放下,他看着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布条,他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重新将达尔多木的伤口紧紧包扎起来,疼得达尔多木大声地叫“哎哟,哎哟,慢点,哎哟,真是生不如死啊。”
“大,你可要坚持住,我们混进城内去找郎中。”
“咝!……”达尔多木狠劲地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无奈和伤感,嘴唇哆嗦着,“好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只好如此了。”
达尔察贴儿将马牵过来,慢慢扶达尔多木上马,然后牵着两匹马向太原城走去。
达尔察贴儿扶着达尔多木,站在离城不远的一处土堆上,紧张地观察着城门的情况。只见守城士兵对进城的百姓、伤兵一一进行检查,一个士兵用手上下摸了一遍一个百姓的衣服,确认没有兵器,放行进入。
达尔察贴儿掏出一个水壶,递到父亲手中,达尔多木接过,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又递还给察贴儿。察贴儿鼓起了勇气,对着达尔多木发出了似乎是请求的口吻,大,咱们还是进城吧。
“是呀,大成这样了,不进城,没活路啊!是死是活,就靠运气了!”达尔多木似乎在向着上苍祈祷着。
达尔察贴儿背着达尔多木,慢慢地走向城门。两名士兵将达尔多木父子二人拦下。
“站住,你俩是谁的部下?”
“常将军部下,他受伤了。快不行了,也许现在就死了,你们看……”
达尔察贴儿扭头向门兵示意着背上的达尔多木。士兵看看昏厥的达尔多木,又看看那只被鲜血染红的左腿,又看看达尔察贴儿。他一只手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哈欠,顺手比划着,“走,快走!”士兵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达尔察贴尔听着士兵的命令,达尔察贴儿不由得心里倒抽一口凉气,他的双手早已捏得如铁拳一样,以至于背上的父亲被他的双臂挤疼了,不由得哎哟哎哟地叫出声来,察贴儿不知道是该进城还是该向城外走,正在踌躇之间,“进去吧。”另一个士兵命令道。一道生命之门就在这轻轻的一句话间被打开,虽然不知道门里有着怎样的生存方式,有着怎样的艰难曲折,但是这道让儿子能够有机会挽救自已父亲的大门让达尔察贴儿内心里顿时涌过一股暖流,他一定要将父亲的伤治好,一定要带着父亲回到生他养他的蒙古大草原,那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的地毯,跑累了就躺在毯上,看着蓝天上悠悠的白云,多么惬意,多么自由!那里有他爱喝的奶酪,那里有奔腾不息的骏马和牛羊,他觉得今天能闯过这道门,就是上苍给予自已的恩赐,也许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达尔察贴儿内心狂喜,咚咚直跳,但他背着达尔多木却步履缓慢、沉重,他害怕让那检查的士兵看出什么猫腻来,不仅自已会命丧于此,父亲也会被明兵剁成肉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