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边,外城的散修聚集区。

素月高悬,往日因缴纳不起费用而错乱的临道摊位被整顿,失去了那层层叠叠的外置轮廓,肮脏污水横流的犄角旮旯恢复整洁。

由于处在宵禁时间段,月色之下,街道缺少了往日的灯火朦胧,只剩下修士队巡查特有的走梆声,在悠长的清辉中萦绕。

梆声清脆冷清,没有以往的沉闷嘈杂。

在这氛围中,傅洪舟反常的没有入睡,他在木屋与禁制隔出的小院中,临街磨剑。

“刷刷~”剑身与磨石的摩擦不停,火星四溅,如机器般运转,看不见停止的趋势。

他在此已经磨了有一个白天与黑夜,磨石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

方才飞舟的破空声传来,随后是远方礼炮的沉闷声,他头也不抬,磨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完全看不见残影。

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直到达到某个速度的临界点,声音突然消失,只剩耳朵嗡嗡作响。

等回过神来,那磨剑的速度又恢复成常态,且变得越来越慢,而磨剑人的气势却越发高涨。

寒芒势与玉盘争辉,利刃割破流水。

“嗡~”剑身发出一声轻吟。

这一刻,情绪与宝剑达到共鸣的顶峰。

炼剑只为出鞘杀人。

举剑观赏,寒芒反照在脸上,那是一副冷锯般的面容,杀意隐而不发。

“老伙计,我知道你如我一样现在很是激动,但请再等等,等我安置好那老友的孙女,这次也是难为他了。”说完,锋芒重新入鞘,傅洪舟背起宝剑回屋。

回到屋内,傅洪舟打来一盆清水,仔细地洗净双手。

他拿出一盒画眉的炭笔,小心翼翼地勾勒着自已的眉毛,专注的神情全然忘了自已还带着人皮面具,一如上台前的丑角,浮于表面的眉线让整张脸带有些许滑稽。

对镜自怜,久未打理的长发难得地盘成一束,用发簪固定,隐藏在发梢下的双眼重见天日。

那是双浑浊没有光亮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空洞没有聚焦。

上妆完毕,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崭新的长袍,那是一袭大红色的锦袍,上面绣着金色的龙凤图案,看制式是大喜日子穿的婚袍。

“舒莺,你挑的这衣服当真是极好,款式精美,做工精细,为夫甚是喜欢。”他把这袍子放在桌上欣赏一会,然后缓缓套在身上。

“舒莺,替夫君束上腰带。”

他托着双手扭头对着空气喊着。久久没有回应。

“倒是忘了,今天是你我的大喜日子。”醒悟过来,捂头嘴角上扬,自嘲一笑。

他自已抖擞抖擞身子,低头整理衣冠,双手一摊,搓搓手,脸上带着犯有羞涩的喜意。

此时的他,一如风流倜傥的新郎官,满脸是沉浸在大喜日子前的期待与紧张,不似那杀人的大魔头。

外部再次传来梆梆声,吉时已到,该去迎亲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暖光洒进屋内。安冉冉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旭日的光芒照在她身上,让她异常明亮,如花童一般。而傅洪舟则站在阴影中,面容冷峻,与安冉冉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女孩这一晚上都在听着傅洪舟的磨剑声,明晃晃的剑刃让她知道明早的出城找爷爷的路程并非一片坦途。

忧虑间,她双手抱膝缩在角落一夜未合眼,好不容易等到磨剑声停止,出神间她听到隔壁的关门声。

“已经天亮了?”冉冉惺忪的眼皮看着窗外。

懂事的她拖着一夜未睡的身躯下床洗漱,给自已准备早餐。简单地把傅洪舟给她的干粮泡浮囊些,回屋的瞬间她看到傅洪舟那虚掩的房间。

“要给那怪爷爷送吃的嘛?”安冉冉内心还是很畏惧这位怪人,但是良好的家教让她选择端着早餐去闻讯一二。

“傅爷爷,你在做什么呀,冉冉准备了早餐。”

“莫急,等我再整理一下。”傅洪舟却把她当成大喜日子前来催促的丫鬟,微笑着说道。

随后他急忙忙地在空无一物的梳妆台上摸索着:“这是给舒莺带的胭脂,可别忘了。”

门外的安冉冉静静地看着,她不明白爷爷托付的这位傅爷爷这番近乎发疯的举止是何用意,孩子的直觉只让她感到有种莫名的悲伤。

“对了,接亲的队伍呢?怎么就你一人,花轿呢?”突然,傅洪舟意识到不对,他惊诧地扭头质问着。

安冉冉被问得措手不及,一时呆住。

“说,快说!舒莺被你们藏哪去了?”

随后她整个人被红着眼的傅洪舟抓住,面色狰狞。

端着的餐盘被打落,一声脆响不休。

“傅爷爷你抓疼我了,冉冉不知道,冉冉只是给您送早餐来了。”

小女孩面露惊恐之色,望着扣在地上的瓷碗,秀丽的眸子瞬间蒙上一层雾。

手腕上传来的巨力,让她细嫩的肌肤淤青,一柄利剑擦着侧脸钉在木门框上,浓郁的血煞无物不侵,让她的脑海迅速空白。

“说!”

傅洪舟见自已威吓不起作用,当即手上的狠劲加了几分,几乎把女孩的胳膊掐断。

“疼!”

陷入幻境的他根本听不见女孩的痛呼,眼看事情将朝着不可挽回的一幕狂奔。

这时,一声爆炸声在傅洪舟藏身住所的禁制外炸开。

这爆炸声惊天动地,扩散的余波几乎覆盖整个散修区,同时不可避免地引来了全散修区巡逻的修士的注意。

如此大阵仗把傅洪舟从幻想中脱离出来。

“我这是?该死!没了石散的压制又陷入幻境了,真是耽误事。”他看着眼前被吓坏的小女孩以及自已这副大红的打扮,脸色阴晴不定。

“胳膊疼~”

安冉冉痛苦的呻吟幽幽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已尖锐的指甲正深深刺在女孩的骨头上,忙松手。

慌乱无措,从储物袋掏出仅存的外敷药塞了过去。

“抱歉~我~”干涩的话语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不怪傅爷爷,嘶~是,是我未经许可,打扰了,嘶~,呜~”小女孩倔强地咬着牙,处理着伤口,只是委屈这情绪无孔不入,越想越不是滋味,终是绷不住哭了出来。

无声的抽泣,像一只无人要的小猫默默舔舐自已的伤口。

啊!

人心终究是肉长的。

傅洪舟瞬间头都大了,没有哄娃经验的他在房间里不断踱步来掩饰心中的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