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鸟不知疲倦的迈着大长腿,如活塞摇杆般循环往复地捯饬着,风驰电掣。

道路两旁的景色飞速倒退,彦峥明坐在特制鞍具上,一路平稳感受不到丝毫风压。

气流操控乃陆行鸟的种族天赋,也正因这一天赋,才让它从众多灵兽中脱颖而出,成了官方驯服饲养的座驾之一。

一路疾驰,出了蓝华路,踏上青茵路,天色已晚,俩人在驿站歇了一夜,天亮再次启程。

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地形也发生巨大转变。

荫蔽的巨木与串联的巨藤消失不见,大自然仿佛在为人力让路,广袤的地块如刀削斧凿般呈方格状,泾渭分明。

道路两旁林立的金属柱间距逐渐变大,直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呈巨大环状绕着坊市排布的石柱。

这些石柱乃是仙坊的第一层防护,其高数丈,石柱内是周身布满符箓的灵力激发器。

每一发的威力都相当于筑基修士的全力一击,赋有守卫之责,时刻驱离着侵犯领地的不速之客。

据《麓州万象录》记载,坊市下有一座三阶巨型法阵,以灵脉为核心,这些石柱便是最外面的统筹结点,至于内部构造与排布,皆属机密,万象录中并未提及。

此法阵平时隐而不发,遇到危急时刻全功率运转之下,在资源未耗尽前,抵御普通结丹修士的进攻不在话下,若是出其不意,还能对结丹修士造成有效杀伤。

“仅一仙坊便有如此奇景,不知那沧云宗又是何等壮丽。”彦峥明不由赞叹,前世的钢筋丛林虽有独特魅力,但与此处相比,少了纯粹人力尽收眼底的感觉。

“那沧云宗地处小福地云水涧,一条白练自天而降,化为千里水泊,云似海、峰如礁,常有仙鹤起舞,灵鱼翔底,云雾缥缈,如梦如幻。”安守信露出一副回忆的样子。

“如此景色未得亲眼所见,甚是遗憾。”彦峥明想起自已自由受限、朝不保夕的处境,不禁叹息,悲从心底涌起。

“小友,吉人自有天相,我观你非早夭的面相。”安守信宽慰一句。

“是吗?”彦峥明停下陆行鸟,吐出一口浊气,又掏出一颗通脉丹吞下。

得益于此前引导煞气冲击四肢长钉封印,经脉已被暴力疏通一回,如今只剩修修补补的刮腻子工作,炼脉进度颇为喜人。

“我却信事在人为。”他在心中暗道。

进入石柱区域,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依水而建的居住区,多为茅草屋样式。

十户为甲,百户为保,其上有邑。

在万象录记载中,这部分仙坊势力外围的人类有个低贱称呼——“下民”,他们与奴隶无异,几乎不掌握任何生产资料,没有人身自主权。

受仙坊管制,思想被剥夺,如同行尸走肉,双脚在分配的土地上扎了根。

与此相对应的就是彦峥明原主所属的身份——“榛民”,意为蛮荒,不受教束未开化之人。

“不过相比这芸芸众生,我也算幸运,至少还有机会在这片天地间行走。”彦峥明感叹道。

“受了庇护,自然要服从管理,承担义务,弱小者还想与强者平起平坐?”安守信对此嗤之以鼻。

安守信的态度代表了整个修仙世界修仙者的态度,在他们眼中,这些下民不过是一种另类的生产资料,既然是生产资料,又何须顾及他们的感受。

“此话...”

在这个依靠个人伟力的世界,人数再多有时也只是个好看的数字,一切都得回到靠实力说话这条路上,彦峥明强压下辩经的冲动。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现在的他只是初来乍到,对这整个世界的体感只有区区不到一月,仅凭一种优越感产生的怜悯之心,妄图否定修仙世界千万年来形成的组织制度。

如此是成不了事的。

据他根据万象录记载的简薄提炼总结,世家与仙宗对于这些下民实行的管理方式,大体可总结为两个词:“计划”与“摊派”。

计划指的是在生产资料端是实行严格的定量分配制度。

摊派也是在产出端,层层任务下放,以“甲”为基本单位,摊派到每个人的头上。

至于完不成下放的任务,嗯,外边还有很多下民等着进来寻求庇护,也不差你这一个。

如此制度的底层逻辑也很简单,之前也提到过环境中承载的“炁”或者说灵力是一定的,消耗完补充是需要时间的。

而仙宗与世家的生存之基灵脉也是如此。

一旦长时间高负载灵气得不到补充,灵脉便会跌落品阶,这也是大福地跌落小福地、小福地跌落零散灵脉的主要原因。

因此,优先保证灵脉供应成了首要,其余配给额度高阶修士的修炼又占了大头。

自金字塔顶端到底层,这些下民只能用凡土(就算如此还不能挥霍地力)种植不入阶或一阶的灵植,供应整个仙坊的大部分底层修士车马灵兽的运转。

如此一来便造成凡人层面便没了发展生产力的需求。

先辈寻得一处庇护,得过且过,子孙便在这既定的命运轨迹中循环往复,难以挣脱。

远方天际线上青灰灰一片连绵成线,那是雄伟的石墙高耸入云。

巍巍然,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下民世界与修士世界彻底隔开。

“我倒是热心肠,见不到人遭受不公,也是无趣。”彦峥明自嘲一下,“自顾不暇,还是先处理好眼前自已的困境吧。”

没了说话兴致,两人沉默着来到青茵路的最后一个驿站。

按照预先设想,他们把缰绳交给驿站杂役,归还陆行鸟。

随后,一同下了官道,期间彦峥明得了个机会重新变回自身模样。

“大人。”商会的工作人员早已接到符箓传音,在官道外等候多时。

一辆青水牛拉着的车架停在那里,牛耳上挂着一令牌,彦峥明联想到陆行鸟的编号脚环,想来这是入了仙坊编制的象征。

“小友,还请到寒舍洗洗风尘。”安守信笑着邀请。

“安叔,客气了,请。”彦峥明回道。

“请。”

一番客套后,两人上了车架。

安守信拉上布帘,布下隔音禁制,收敛起笑容:“这次还算顺利,只是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关键。”

彦峥明点点头:“安叔,我明白的。”

按照计划车驾一路行进。

青灰的外城墙有了实色,由二阶磐蕴石与玄黑土砌成,高约五丈,玄黑肃杀,固若金汤。

城门巨大如饕餮,前方车马入了城门蒙上一层阴影,仿若入了口,刮了一层油,吞没其附加的价值。

就当彦峥明以为自已也许排队时,下人驾驶的牛车却是拐了弯,驶入小路,进了偏门。

特殊通道特殊对待,基本是没做什么阻拦检查,顺利进入外城。

说是外城,却也空旷,除了能感受到周围灵力含量明显上升一个档次,没有想象中市集的热闹,甚至没什么房屋,路上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各种灵兽车驾丁零当啷,混乱而又秩序。

路旁多是被禁制覆盖的区域,灰蒙蒙一片看不真切,这些是内城的一些修士购置的灵地家宅、安置下人的区域,整个外城多是如此。

而只有那往里遥远肉眼不可见的地方,那一片染成青芒的天空之下,才是外城区人人向往的地带,青茵仙坊的灵脉所在地:青茵湖畔,围绕于此建立的核心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