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空中，只有皎皎一轮孤月，那样的透亮圆润，将温和的月光漫漫洋洋地洒向各户人家的院子里。
当然，这样柔美的月光也落在金元身上，一寸寸地铺在他的脸上，软软地，凉凉的，像一层薄薄的丝绸。
现在夜还不深，他不能回田邬村找田守义，否则就是自投罗网。
金元痴痴地仰头看着月，他觉得很累，可心却一丝一毫不肯停歇下来，只是一天的功夫，他的胡茬就已像镰刀收割后的麦田，硬硬的长了一寸长。
医院门口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上白班的医生同护士们要下班了。此刻的月，在他们眼中，是明媚可爱。
金元噌地起身，立柱一样杵在医院西门口正当中，他并不知道白天让他等在这里的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我找我媳妇……”
“我找柳闹儿……”
金元立在当中，浑身的血渍、汗渍同尘土混在一起，散发出类似于久夏季久旱初见雨的土潮味，当中还夹杂着一丝腥味儿。
“诶呦！好狗不挡道的嘛……”
那些护士们抱怨道。抱怨着、抱怨着，医院里已经没有人再出来了。他仍旧站着，双眼直直地盯向门口，盼望着下一个人从那小门中走出来。
金元抬头望了望今天的月，月光太亮，月色太白，笼罩在他的心头，有些不详。
今夜，他不喜欢这样亮的月，这样白的光。
金元已经打算好了，如若确定丫头没有来过医院，他就去找田守义，把田守义吊起来，一鞭子一鞭子抽，直到问出丫头的下落。
一只软软的手抓住了金元的手臂，金元心里跟着一软，可转头，却见一张蒙着口罩的脸，口罩上的眼睛是熟悉的，口罩下的声音也是熟悉的。
她仍旧穿着白大褂，褂上还沾着血，像是才从手术台上下来。
“过来……”她拉着金元。
二人走到一僻静处，静而不暗，因为今晚的月色足够亮。
“医生，您问出来了吗？我媳妇到底来过没有？”金元张口就急问。
那医生却并不答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金元。
“她没来？”金元摸不住这笑容的意思。
“来了？”
医生仍旧不说话。
金元心里已经恼了，他不由得吼道，“说话啊！”
“来了，又走了。”女医生开口说道。
“啥叫来了又走了？”金元不解，“没等到我，寻我去了吗？”
女医生摇摇头，淡淡笑了笑，“回家了。你还不知道你找的是谁吧。柳闹儿是镇里书记的女儿，昨天晚上，跟着书记回家了。”
“书记的吉普车来把人接走的。”她说道。
金元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女医生笑了，“那你说说，她是谁家的闺女？家又是哪里的？”
金元语塞了，他说不上来，以前丫头在家时，他每每问起，柳闹儿总是扯东扯西，回答的又驴头不对马嘴。
这样想一想，他金元竟对他的妻柳闹儿什么都不知。
“我不信，你说的书记家在哪儿，我去找去！”金元说道。
“我听你说什么柳闹儿、柳闹儿的，我告诉你，她可不叫柳闹儿，她叫潇潇。”女医生笑道，“镇里人都知道，潇潇是书记家的傻女儿，常常不认人的，是今年五月份跑丢的。”
“大兄弟，我可劝你一句，说话小心些，别一口一句媳妇媳妇的，要是让书记知道了，你可要遭大罪的！”
“他家在哪儿？”金元急问，“我要去找她。”
“不远，你顺着这条路往东走，走到头，右拐第三家，门口设着两方石花坛的地方就是。”
听了医生的话，金元便急匆匆地跑远了。
这女医生匆匆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摘下口罩，又转身跑进了医院里。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一间病房，是一间单人房，床上躺着一个双鬓斑白的老人，床边趴着一个老妇人，老妇人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儿。
“潇潇……”
那潇潇瞪了一眼，“嘘”了一声，二人出病房门了。
“潇潇，我来问问夫人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家做饭去。”
“我妈估计也没什么食欲，你熬一点粥带来吧，给我带一个花卷，我有些饿了。”潇潇说道，“对了，张雅，你来的时候，让小吴送你，晚上你守在这，让我妈回去歇息。”
“知道了……”
张雅应了一句，便匆匆转身走了。
待到家，张雅拉着警卫员小吴到院子内，一脸恼怒的样子。
“雅姐，你怎么啦？谁又惹你生气了？”小吴问道。
“诶呦，你可不知道，才刚我转了弯，一个醉汉忽然扑过来抱住我，嘴里喊得可是潇潇的名字！”张雅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八成又是看上潇潇的，他说他叫金元！”
“你人没事儿吧？”小吴问道。
张雅摇摇头，恨恨地说道，“倒是没事儿，就是有些气！”
小吴嘿嘿一笑，“书记说不让惹事儿，那人要是不上家里来，我也不能拿人家怎么样……”
说着，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拍门声，。
“诶！来了！就是这个人！”张雅故作害怕一把拉住了小吴的胳膊，身子紧紧贴着小吴，“怎么办，家里就我们两个人……”
那小吴浑身热血起来了，“怕啥，雅姐，这人敢找上门来，看我揍他一顿，让他以后不敢再来！”
说着小吴就走到门口，黑夜中，金元见小吴，只觉得面善，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便说，“小兄弟，咱们是不是见……”
一句话未完，小吴就一拳头甩了过去，“见你妈的大头鬼！”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吴又一拳打在金元的肚子上，“以后再敢骚扰我们书记的姑娘，我饶不了你……”
“误会……”金元痛得弯下了腰，“我找我媳妇……柳……或许是潇潇……”
“赶他出去！真不要脸……”
金元听到院内一名女子凌厉的呵斥声，他被打得双耳嗡嗡鸣，竟分辨不出音色，还以为是丫头的。
“呸！你再在这儿胡闹，把你关局子去，关一辈子……”小吴一脚将金元踹翻到了台阶下。
金元只觉双耳嗡嗡，头晕目眩，他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
“小吴，你先把这热粥给夫人送过去，潇潇要吃花卷，这个点儿也买不来了，我去给她做一些……”
“好嘞……”
“你可跟潇潇说清楚，估摸着得一个小时。”
“知道了。”小吴说道。
金元昏死在地，半昏半醒间，他感到自己被人从地上拖了起来，耳畔传来车链条的声音，他想睁开眼、说句话，奈何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