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羚记挂着要请祝天绪吃饭,从警局离开就直接去了鑫旺心理咨询室,却得知祝天绪被王雷叫走,他只能回电脑城上班。

顾羚接到贵叔的电话到洪武道馆时已经下午六点,刚进门站着的两排穿白色训练服的小学生吓了一跳。

“小七,你怎么才回来?”,贵叔穿着白色的道服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你再不来我们都要开课了。”

顾羚尴尬地推了推眼镜,祝天绪不是说贵叔喝酒断片吗?怎么他还记得,“贵叔,这是在?”

贵叔揽过顾羚的肩膀,“这些都是我的弟子,从今天开始,你跟着他们一起练习基本功。”

“我”,顾羚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已,“跟他们一起练?!”

贵叔理所应当的点头,“不然呢。”

“......”,顾羚站在原地不动,不是很愿意跟一群小萝卜头一起训练。

顾羚贵叔猛拍他的肩膀,“快去换衣服,别让小朋友等你。”

“贵叔,我问一句,你还记得昨晚的事?”

贵叔瞪圆眼睛,肩颈肌肉鼓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想耍赖?”

顾羚连忙摆手,“不是,我就问问。”

贵叔脸上不太高兴,“我喝酒从来不断片,说过的话记得很清楚。”

“行吧”,顾羚不甘不愿地拿衣服换上。

贵叔站在一众小朋友前面带着他们做拉伸,顾羚站在队伍最后敷衍地扭动身体。

“顾羚,你过来”,贵叔朝他招手。

顾羚听话走过去,“怎么了?”

“啊——”

哀嚎声骤然响起,小朋友们纷纷捂住耳朵。

顾羚右脚抬到单杠上,贵叔在他身后压紧他的肩膀,想让他的下巴尽可能贴近脚尖。

“不行啊,你这筋太硬了,得好好压压”,贵叔加深手上的力道。

顾羚疼得龇牙咧嘴,“疼——”

“想练武就要先练筋”,贵叔试探性地再加一分力道,“小朋友们去矮点的那个单杠面前,两人一组,互相帮忙。”

没多久,训练室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贵叔放开顾羚,“大家换条腿继续。”

顾羚感觉腿已经疼得不是自已的了,光是站着都打抖,哀求地看着贵叔,“贵叔,我一点都来不了了。”

贵叔一脸严肃地拍他的脑袋,指着满屋的小朋友,“你看看这些小朋友,你还比不上人家吗?”

一屋子小朋友瞪着大眼睛望着顾羚,有几个还在偷偷笑。他转过身低声说:“贵叔,他们还是小朋友,我这一把老骨头怎么比得了。”

“怎么比不了,快抬腿!”,贵叔完全不听他说话,连拉带拽地抬起他另一条腿放到单杠上。

两个小时的课程有一半时间都萦绕着顾羚的哀嚎声,嗓子都喊哑了。

等家长把孩子全部接走,顾羚终于能撑不住躺到地上休息。

“累啦”,贵叔给顾羚递了一瓶水,顺势坐到他旁边,“第一天都这样,明天就好了。”

顾羚看着贵叔宽阔的肩背,“贵叔,你只教小朋友吗?”

这话直戳贵叔的心,他干脆躺倒,“传统武术没落了,招不到人,这些小朋友还是以免费试课的名义拉来的,不知道还能学多久。”

“贵叔,那您为什么还开着这个道馆?”,顾羚问。

贵叔看了泛黄的天花板,“学了一辈子,练了一辈子,除了这个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他的尾音带上点嘶哑,听上去令人动容。

顾羚也盯着那处黄色的污渍,“这样也挺好的,不像我,不知道自已到底想做什么。”

“听天绪说你是学计算机的,这专业应该挺好找工作的吧。”

“工作倒是好找,但......都不是我真正想做的”,顾羚黑沉沉的眼珠里满是迷茫和惆怅。

他投出去的简历陆陆续续收到回信,但他已经拒了两个面试,每次都是临了忽然不想去。

“贵叔,有点搞不懂自已”,顾羚坐起来,神色严肃的看着贵叔。

贵叔也坐起身来,拿出长辈的样子,认真听他说话。

“我的钱全被骗光了,按说我现在应该赶紧去找工作,但我又很纠结,这些工作都,都太平淡,也不是平淡,说不上来,反正我就是提不起兴趣。”

贵叔笑了一下,安抚地拍拍他的膝盖,“那你刚毕业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刚毕业的时候我反倒没想这么多”,顾羚回想起刚进公司实习的时候,那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留下来,打工赚钱。

“你......”,顾羚贵叔停顿片刻,“你觉得这些工作没意思会不会是因为你收到之前卧底的那段时间的影响?”

顾羚愣了一下,他经常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会不停思考当时做的每个决定有没有更好的选择,哪件事还能不能做到更好。

看他的表情贵叔就知道自已说对了,“你不会还想去当卧底吧?”

顾羚迟疑了一下,然后摇头,“贵叔,其实我当时可害怕了,你不害怕吗?”

贵叔摇了摇头,“不害怕。”

“为什么?”

贵叔的眼中的情绪变得复杂难言,“不知道,或者是因为我没有什么牵挂的了,又或许是因为那些人打不过我,说不清楚。”

没有牵挂?

顾羚似乎从没听贵叔说过家人,除了祝天绪也没看见道馆里有其他人出现。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见识过太多的大场面,一个小小的诈骗组织压根没放在心上。”

顾羚盘起腿兴趣盎然地问:“你年轻的时候见过什么大场面?”

贵叔看着他,慢慢回忆起自已年轻时候的辉煌。

“三十年前吧,我还是个道馆学徒,那时候因为争地盘码头上经常打架,我师傅又是那一带的老大,他训练我们也是为了帮他打架。我记得又一次师傅让我们去码头教训一个叫雷子的人。”

“雷子?”,顾羚心有所感,“王雷?”

贵叔点头,“他当时是码头卸货的零工,重义气、好斗,很快就有一批人聚集在他身边。我师傅就是见他风头太盛,让我们去压一压。直到现在我都还清楚记得当晚的情景。”

“什么情景?”

“两拨人,加起不到五十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血流了一地,遍地都是断手断腿。雷叔是最后一个站着的人,他提着西瓜刀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点不怀疑,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取我的命,但他没有。”

顾羚越听越觉得不对,“可你现在,你不是跟着王雷吗?”

“是啊”,贵叔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灰,“这样的场景我经历过无数回,所以啊,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贵叔的话说得莫名其妙,顾羚没听懂,跟着他站起来。

“经历过惊心动魄的瞬间,再回到平静的生活总要时间适应”,贵叔和善地摸着顾羚的头,“别多想,过段时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