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在姚清扬半丈来远的地方重新挖了个坑,再次将张二的尸体掩埋后,坐在山颠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遥远的天际,灰蒙蒙的夜色里,此刻已经不知道是夜里什么时辰。

齐羽的低头看了下脚上的伤口,已然停止了流血。看着陈江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陶瓶,自行涂抹了一点药膏到的伤口上,两柄小刀已经被他拔出放到了一边。

陈江把陶瓶丢给了齐羽:“里面是金玉创伤膏,对伤口十分有用。”

齐羽拿起看了看,陶瓶里面装着黑色药膏,闻起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学着陈江的样子,用手指轻轻将药膏涂抹到伤口上,只觉得伤口一阵火热的酥麻之后,又是一道十分清凉的感觉沿着小腿上升到全身。

抛开一夜的生死之战不谈,此刻两人更像是邻居,若没有不远处显眼的的两处坟包,他们此刻就像是登山等待日出的行者。

夜色无声,时有蚊虫的嗡鸣,两人静静的坐了良久,还是齐羽打破了沉默:

“你的那个私奴呢?”

齐羽问道,早在一年多以前,他就问过陈江,可是那时候的陈江根本就不把他看在眼里,理也未曾理过他。齐羽随后跑去问陈海兄弟两,还差点起了冲突,好在及时被陈江制止。

“那个私奴....”陈江也是有点印象,想了想,说道,“卖到溧河城里了!”

“为何卖了?卖给了何人?”齐羽毕竟不大,语气就有一点沉不住气。

陈江略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齐羽,略一思考,说道:“小孩儿私奴本来就可以互相买卖,我听说城里这边出的价高一些,就卖个了溧河城北街青城道的吴工!”

“吴工是谁?”齐羽问道。

“一个牙行的小头,替别人收人!”

“收什么人?”

“私奴、女眷、孩童。”

“收人做什么?”

“卖!”

齐羽沉默。

“吴朵儿会被卖到哪?”

“很难说,或是大户人家,做人牲;或是偏门九流,修炼邪法之用。”

“何为人牲?”

“便是大户人家有人死去,落土之时将活人埋进去,说是可以让尸身更好的吸魂入魄,以便轮回!”

“轮回?吸活人魂魄?”齐羽喃喃道,“有这种事吗?”

“有人信这。”陈江回答道,毕竟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他是根本认为就是无稽之谈罢了。

“那如何用人来修炼邪法?”

“如此,可就多了去了。单就溧阳城里,就有好几家修炼邪法的宗派门户,赤练门的阴狼绝户爪、乔家的神伤大法、青竹帮的采折手,不一而足,修炼过程血腥残酷,除了购买人口来辅助修炼之外,他们还会劫掠平民!”

“劫掠平民?”齐羽有些惊呆了,“国士府不管的吗?”

“国士府如何能管的来,天下之大,门派林立,家族割据,李家怎么可能完全号令行从呢。更何况如今形势,你不觉得乡村现在跟之前,也已经有了不少的变化了吗?”

齐羽默然,龙横村这段时间的变化,他也基本感受到了,物价上涨了两三倍,成年武夫都已经被征调到了镇里。只有陈江张二或者各派各门那样,无法被征调的人,留在了各处,现在的乡镇各地,可以说是一片混乱。只怕就算是那些大城,也好不到哪去。

“可是,我师父说,习武之人,当为守护,他们如何能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李心老弟还算是有些操守,他说的也并非有错。只不过是营营众生,利来利往,伤人的为邪,守护的为正,大体便是如此了!”

陈江说道,看着齐羽,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杀了姚家老爷子?”

“是!”齐羽并没否认,看着陈江道:“你可以找姚家的人说!”

“我与姚家并无瓜葛,更不认识姚清扬此人,你的武学进阶境远胜于我,杀我易如反掌,我何必去惹你不快?”陈江说道。

“随你吧!”齐羽道。

经过夜里的生死一战,他终于对自己武学进境有了更有直观的了解。

也从姚清扬口中听闻到灵气之事,开始对自己这两年来的变化有了更有全面的认识。

心神也就变得更加宁静了一些。

陈江说的并没有错,现在的他,平静下来之后,自觉想要灭杀他,实在不用费多大的力气。

见无话,齐羽准备下山,一眼瞥见旁边的那柄大刀,暗暗皱起了眉头。

这把刀明明看起来有六七十斤重,可是齐羽想起自己握住刀柄之时,此刀就像是会自行腾空一般,轻若无物,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给挖出两个大坑。

只是刚才心绪未定,没有去做多想,此刻心里有了几分好奇,脸上露出沉吟之色。

齐羽握住了刀把,将大刀举动了起来,用力前后劈了几下,果然显得十分轻便。刀身给他一种具有生命的活物的感觉。

细细打量了一下,却有什么都没有发现。

“陈叔可知,此刀有何来历?”齐羽扭头望向陈江,问道。

陈江正欲下山,见问停下来,回头说道:“此乃张二祖传之物,张二并非本村之人,而是三十多年之前随其父落地到龙横村里来,彼时张二也不过同你一般大小,据其父所言,此刀是先祖张无极所留,历经数代家传,距今有五百二十余年。据书上所言,那时候,梧州国还不是李家天下,也没有什么国士府,而是七家争并,当然,最后是李家胜出,一统国事,而当年的七家也就只剩如今的四大家族。张无极是梧州国赫赫有名的化境武士,此刀即为他的成名兵器,刀下弑血无数,此刀张家代代相传,也不知是何物所造,尽然未曾断折,只不过张家败落后,此刀已经消失匿迹,直到突然之间,就在张二手上了。”

“原来此刀还有如此多的名堂,看来张家也是当年的七大家之一了,只不过不知道还有其他族人没有。”齐羽心想,问道:“张二家还有谁?”

“张二并未婚娶,也未曾听说有过子嗣,只是一个孤家寡人。”

“好,如此的话,此刀我拿走了,你没有意见吧?”

“武道强者为尊,我不如你,你请自便。”

齐羽闻言,再次细细的察看了一眼枉辞刀,似乎眼神要被深深的吸入进去,这柄已经历经好几百年,又杀人无数的大刀,总觉得有所古怪,打算拿回去后再好好探查一番。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

屋里,还点着一盏油灯,穿着粗布长袖,头发有些发白的李思英坐在灯前,伸首望着门外。

齐羽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已经悄悄把枉辞刀藏到了后院的柴垛里,又从一边绕到前门进来。

李思英见到齐羽,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走到院子里看着齐羽道,“你们去师傅家里,怎么这么晚回来?爹去了你去了你二叔家里回来,人家齐清早就到家半天了!”

看来隔壁村庄那么大的事情,这边的乡民根本就没有知晓。

“爹呢?”

“睡了!”

“妹妹呢,也睡着正香呢!”

如此,齐羽也有些疲惫了,随便说了个理由,就打算先梳理一番,好好的睡一觉。

母亲絮絮叨叨的说着,跟着齐羽一起进了屋子。

煤油灯下,这位母亲才看到齐羽满身的脏污和泥泞,还有半个红肿起来的脸,关切而又着急的问道:“这是摔哪儿了?不对,你不是武士么,怎可能摔?怎么回事,遇到危险了吗?跟娘说说。”

“没事,也就是在师傅家跟那些人动手比试,受伤很正常。”齐羽不愿意多说,怕给娘吓着了,今晚他们可就谁也不能及早睡觉了。娘,我累了,我去洗个澡。”

齐羽用衣服盖住了左手的洞口,不然母亲恐怕会被吓住,而他今晚则不用休息了。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疼痛也少了很多,看来陈江的药膏还是有用,齐羽打算天亮后再去镇里看看,估摸着涂一些药,用不了多久就好了。

站在装满了温水的木桶中旁边,齐羽小心的用一块布擦拭着身体,发出了一阵满足的声音。身上实在是太脏,汗水和污渍给他十分不舒适的感觉,本想把身子泡到水里,可是看着手臂和小腿的伤口上涂抹着的药膏,齐羽还是只能选择擦拭一下身上的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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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横村市集是周边几个乡村共同的集市,那些农户自家生产的布匹,地里种的菜,园子里摘的果子,或是辛夜磨出的豆浆,喂养了一年的母鸡,河里捞的鱼,针线布袜等等诸多生活日常家用,都可以在集市上摆卖。

每日天晨微曦,集市就已经是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热热闹闹吆喝,叮叮当当铜钱响,有人喜开眉笑,有人脸色阴沉,有人平静如水,有人正满脸困惑。

就比如此刻的三两妇女,正站在一个空了的猪肉摊前,七嘴八舌。

“今天张二屠怎么没出来卖肉了?”

“莫不是跟昨晚的事情有关?”

“昨晚啥事?”旁边有人附和。

“你们还不知道吗?昨晚隔壁那个什么村里的李心.......哎呀,你拖我干什么!?”正说着话的妇女被一个瘦小的男人拽住了胳膊拖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