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惊吓的妹妹在齐羽的安抚下又沉沉睡去,夜里的喧嚣让兄妹两都没有睡好,齐羽将破旧的被子轻轻盖在妹妹身上,自己并没有睡下,而是静静的坐在床边。
侧耳听了一会,外面已经不再有兵刃交击的声音,很快,掩映着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母亲走了进来,转身关好门后,看了看熟睡的妹妹,又看了眼坐在一边的齐羽。
“快睡!”母亲说道。
“娘,爹呢?”
“他应该很快回来了!快睡吧。”母亲说完,走到隔壁的屋子里。
齐羽缓缓闭上已经有些困倦的眼睛,慢慢想要让自己的沉睡。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村里第一次发生,随后就是伴随着残酷的屠杀。
自从梧州国和南边的越国经过了一年之久的征战,终于击败了这个南边的小国后,掠回了数以十万计的奴隶,溧河镇南靠边陲,下辖七乡三十九个村,就一个小小的横龙村,这次战俘的奴隶中也给留下了一千多人。
齐羽的父亲齐永农是个木匠,早几年前被出征的队伍带去,却也幸运的活着回来,并且在村里还有了几分名气,靠着出征的功劳,镇里在分配奴隶的时候,他们家还能分到了四口战俘。父亲去村东头刘家铁铺上买了几条链子,平常锁住奴隶的双脚,夜里则将链条绕着奴隶的脖子将四人拴起来以防逃跑,更是小心着奴隶的报复。
平常则驱使着如老牛一般用以犁地、挖土、打谷、开荒,省了他们家不少的力气,这两年的收成明显多了起来。
齐羽有一个大他两岁的姐姐,和小她四岁的妹妹。本来他们仨一起睡在这个大床上,可是在一年半前的一次村里别人家的奴隶逃跑中,一跑进家里的奴隶一脚踹断了姐姐的脖子,如果不是父亲及时从旁边一刀捅穿农奴的胸口,齐羽和妹妹也很可能活不下去那个冬天。
十岁的齐羽个子并不高,在这个普遍缺乏营养的世界,贫瘠的土地一年的产量并不高,除去交往镇上的公粮,余下的要卖给乡里收粮的店铺,换取几串铜钱,才能够用以家用。
还好父亲又有一门木工的手艺,给临近乡村一些大户做些木椅床铺家具,多少多了不错的收入。
齐羽躺在床上,默默想着父亲跟他提到的,过段时间要去拜访村里的武夫学武的事情。
齐羽年纪不大,心思却比较活络,他从父亲身上明显感觉到这两年来,父亲对武夫的崇敬,时常还能从父亲嘴里,听到他时常提到的“武士”的说法,什么武士能够飞檐走壁,摘花飞叶,更重要的是,武士在梧州国被尊为“国士”,说是立国之根基。
自那时起,父亲就时常念叨着要让自家的孩子去习武,本来以他的想法,齐羽也应该是子承父业,继承他那一手精湛的木匠工艺,将来也不愁饿了肚子。
只不过数年征战,作为随伍匠民,齐永农虽然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对砍过人,但时常作为战场的打扫民夫,见过了人命草芥,也为那武夫惊人的战斗力所畏惧,那是他平时在乡村里未曾得见的血腥与残暴,齐永农估计,恐怕三五个武夫,拿着趁手的武器,就能够足足把他们的村庄平民屠灭。
至于武士,是齐永农他们从一些武夫口里听到的,那是真正的武夫中的顶尖高手,是能够以一敌百的恐怖存在。
齐永农还听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原来他们的梧州国,一个具有三州,十六府,八十一个城之大的国度,武士也仅仅不到三千人而已。
为绞灭越国,梧州国主派出了整整八百人的武士,三万多的武夫,十万兵甲,二十万民夫,历经三载,终于击溃越国的全部二百余武士,八千武夫,三万兵甲,掠夺俘虏财帛牛马无数,并一举将越国国土纳入版图。
而梧州国如此急迫的倾力打下越国,并一举荡平越国的全部武力,是因为梧州国北边横据着一个森然帝国——阳国,据说国土超过梧州国四倍之遥,武士之足更是万余,武夫不计其数,正对梧州国虎视眈眈,边境龌龊不断。
而南部的越国又时不时不断侵犯边境,烧掠乡镇,梧州国上下几番商议,终于倾力一举灭掉越国。
越国的惨状令齐永农心头彷徨,兵甲如筛,行过处十室不能存一,无论老幼,只要不能带走,绝无存活之理。
原本小村寡民的齐永农一下子看到了人间惨状,顿时失落了心志,回来时刻念叨着武夫和武士的强大,这两年里,并没少驱使齐羽参照自己道听途说的武夫的锻炼之法,在他的监督下进行着奔跑纵跳等训练。
当然成果显而易见并不明显,无非是让齐羽身子骨变得更精瘦了一些。齐永农终于知道,靠着自己胡思乱想的做法,是不可能让齐羽习练成武夫的。
父母两做了几番讨论,还是觉得应该寻个师傅。他们合计了几番,村里的武夫本事最大的,应该是李家的李心,李心是村里的几个武夫中唯一的本乡人,祖辈在离横龙村不远的透浦村,多少都能扯到点爷辈的情分,拜入其下学习会比较容易些。
于是在齐羽八岁多时,齐永农就拿着家里不多的积蓄,逢年过节的到李心家里拜访,时不时的提一只鸡,或者各两斤猪腿肉,几番走动下来,眼见他心思实诚,同时看着齐羽也算机灵,李心总算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也言道,习武未必需要过早,少儿长到十岁,根骨潜力最大,此时习武练身,既可以开筋拓骨,又不会损伤根基,是为最佳时机,建议等齐羽十岁生日过后,再送来潜习。并要了每月俸钱为圆铜板二串。
齐永农满打满算,每月也仅能勉强凑成二串钱,不过他还是一咬牙,答应了下来。这样下来,家里一个月也仅仅有三个圆铜板的家用,好在家里自有存粮,只买些盐布家用,省着点也能过得下去。
实在不行了,他还打算把奴隶带去镇里卖掉,听说一个奴隶也能卖一两个圆板呢!
齐羽知道,等自己的生日一过,父亲很快就要送自己到李心武夫家里习武,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经历国战的他们,心智已经很快的成长,明白世事的凶险。
齐羽想起在自己面前被一脚踹断了脖子的姐姐,那弯曲的脖颈和喉咙处不断发出巨大的“嗬~嗬~”声的模样,就这样瞪着一双眼睛死在他的面前。那时候,那么爱护他们的姐姐也不过只有他这般大。
熟睡的妹妹翻了个身,紧紧贴着齐羽抱着,门缝下面透进了一点曦白。
天快亮了吧,齐羽心道。
等雪化天晴,春日暖和的时候,母亲会给我做一份细长的面条,打一个荷包蛋,庆祝我的生日吧?
齐羽默默的想着,进入了沉睡,他做了一个梦。
他长大了,穿着一身碧青的儒裳,纵身轻飘飘的越上两丈来高的树梢,脚尖轻点,身子如雀鸟奔袭一般掠向前方,在一道黑影快要冲击一间房屋里时,齐羽数指连弹,射出了手上摘下的几片落叶,落叶顿时如铁片一般击穿黑影的脖子,一个头颅咕噜噜的滚到地上,无头的身体摇了两下,向前扑倒。
齐羽落地,轻轻的推开了屋子的门,一个束着辫子的女孩正张开着双手,将弟弟妹妹护在了身后!
“姐姐!我来晚了吗?”
睡梦中的齐羽翻了翻身,哭湿了破旧的被子,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