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表海风雄（十）
两个人手拉手走出了“蓬莱春饭庄”，九点多钟的阳光正好。阳光里，让人想跳跃、想歌唱，让人倍感生命的惬意甚至摆烂……张閗光不禁关联起昨天晚上，在月光里大炕上抱着美慧子的那种恍惚和不真实和那份真真切切地寒彻心扉——阳光本身是否也是引导我们的、最大的假象？阳光下是否明晃晃地掩盖住了什么呢？昨晚的真实触动和当下阳光下的志得意满、自命不凡，哪一个是错觉，而哪一个才是生命的真相……
两个人手拉手走进了蓬莱阁的山门，蓬莱阁的里面雕梁画栋古朴素雅，飞檐斗拱怪石林立，松柏苍翠鸟语花香，碧竹花墙曲径通幽……仿佛每一步都是历史的厚重，每一口的呼吸，都饱含着至正纯阳的道家养心哲学。整个蓬莱阁古建筑群由弥陀寺、龙王宫、蓬莱阁、天后宫、吕祖殿、三清殿等六大建筑及其附属建筑组成的，四周城墙环绕，山光水色堪称一绝。
唐代始建的古弥陀寺，是蓬莱阁建筑群里面唯一的佛教寺庙，在寺庙一侧圆月形的墙门的门楣上方，刻有一副“蓬壸”匾额：这个“壸”(kǔn)字特指的是宫中的小路，蓬莱阁既然是一处仙界，这里的“蓬壸”二字便毫无疑问便指的是成仙得道的仙人之路了……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船山先生王夫之特地有诗《遣怀》为证——求仙无诀问蓬壸，缥渺神山一片孤。
蓬莱阁的东侧，有一个石砌的小渔船码头，站在小码头上，可以看到对面的长山列岛，也可以看到神奇的“泾渭分明”的黄海和渤海的分界线。北方的海风扑面袭来，粗砺而苍黄，让人不免生发出高古之意，也颇有几分当年曹操曹孟德东临碣石有遗篇的英雄气概，这也是中国的南方和北方最大的风格不同。
他们两个人还特地去看了看被日军炸损的蒙古族官员山东巡抚托浑布书刻的“海不扬波”，海不扬波出自汉代韩婴所作的传记《韩诗外传》，意思是天下太平，中国殆有圣人出……蓬莱阁是道教清修的胜地，养眼养心又养气，张閗光心中不禁暗暗发誓，有机会一定还要再来的！下一次来一定要多住几天，好好在这绝美的蓬莱阁仙境中体会一下思古之幽情。
中午时分，两个人手拉手慢慢地走回了“蓬莱春饭庄”，唐道长出来迎接了他们，并特地为两个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餐：雨前虾仁黄焖鸡、锅塌黄鱼、奶汤鲫鱼、道家名菜泰山三美汤、汆西施舌 、鱼蛋赛螃蟹。当天中午的特色菜是鲜扒鲍鱼——宋代大诗人苏轼在任职登州知府时所作的《鳆鱼行》一诗中写道：“膳夫善治荐华堂，坐令雕俎生辉光。肉芝石耳不足数，醋芼鱼皮真倚墙”……大诗人赞美了鲍鱼的鲜美，陡使盛宴增光，说吃了鲍鱼，一切珍馐都算不得什么了。
张閗光一边吃着新鲜美味的鲍鱼，一边和美慧子开玩笑说：“男人吃鲍鱼可以壮阳的哦……女人可是受不了的啊……”美慧子故意皱起鼻子，眉开眼笑的，一时间好不开心快活！
用完午餐，美慧子又回到房间小憩片刻，张閗光让伙计儿把唐道长请了过来，伙计儿换过新茶就退下了，只留下两个人端坐着继续聊起来。
张閗光问唐道长道：“唐道长，等下我们就要返回烟台市区了，请问汽车里面都干净了吗……”唐道长微笑着颔首表示已经没问题了。于是张閗光又问道：“唐道长，请问之前的箱子是怎么过来的？”唐道长回答道：“蓬莱这里定期会有渔船，顺着洋流跟踪鱼群，比如过几天的鲅鱼群，蓬莱还会有渔船跟着鱼群去烟台港的，捕满了一船鱼就回来。箱子有时是在鱼堆的下面；有时则是蜡封密实后，拖在船底下面的渔网里，根本不在船舱里……”
张閗光忍不住又问道：“唐道长，请问我们家三弟来过这里吗？？”唐道长再一次地点点头，说道：“张三叔是只来过一次的，那天他开车从老福山八角渔港的新建码头的工地，急匆匆地来过这里一次的，之前我们之间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过那天晚上他没有睡在这里，而是跟着几个武工队的兄弟们去龙口截获了一批日军的金条……第二天上午他们才回来的，还说打死了十几个日伪军！那天张三叔旗开得胜，心情大好啊……”张閗光忍不住插嘴道：“唐道长，我们家三弟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何必如此称呼呢……不太合适吧……”
唐道长也笑了：“这是大家对你们家三弟的尊称！每个月张三叔都要支援武工队大量的炸药，在武装截获黄金的行动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炸药一响，敌军的汽车就趴窝了，敌军想逃都逃不开了……再者张三叔财大气粗、仗义疏财，又英勇善战，大家也是由衷地佩服啊……”张閗光不由地问道：“唐道长，这么说他每个月都会消失几天，那都是去黄金线路上英勇杀敌啰……”唐道长不置可否地呵呵一笑，应道：“张老板，我也只是略有耳闻……毕竟我也是只见过他那么一次……听武工队的人讲啊，在1939年的冬天，中共胶东区委书记王文同志秘密交给中共胶东区政府职工抗日救国联合会主任苏继光同志一项任务：到招远筹集黄金，要求其“像钉子一样深深地钻进金矿，扎下根，确保完成任务”。苏继光同志马上率领革命会员们潜入了玲珑金矿，秘密组建了地下党组织，成立了玲珑金矿工会。同时，为了能够尽快地筹集到更多的黄金，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中共胶东区党组织决定，采取更加直接的方式夺取黄金——武装截击日寇运送黄金的车辆。
日本军队掠夺的招远黄金，主要是通过招远到龙口港的龙招公路先运输到龙口港，然后经过龙口港再海运到日本。从玲珑金矿到龙口港沿途要经过数十个村庄，尽管日寇在这条公路上每隔几里就修建一个据点，岗哨林立，重兵把守在黄县龙口港到招远的公路，但是我武工队还是依靠准确的情报，组织充分的武装力量密集地伏击了日军的运金车队，直接从日寇手里抢夺回大量的黄金和金砂，有一次竟然缴获30公斤金条——不过日伪军也为此集结了一千多兵力，专门和我方武工队开展反截获黄金的斗争……最近，双方的伤亡人数都在递增！”
张閗光听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了唐道长说道：“唐道长，我们初次见面，不成敬意！这支手枪是我当年从日本带回来的纪念品，这是波兰国的拉多姆1935式手枪，它是波兰国研制的柯尔特-勃朗宁手枪的升级版。这种9mm口径手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是装配波兰军队的标准军用手枪，做工非常精美，套筒上有一只鹰和波兰国的标记……这支手枪国内是很少有的，只是听说上海滩的犹太难民手里可能会有一两支吧。今天我把这支手枪送给唐道长，也希望您能够很好地保护好我的弟弟！”唐道长连连脱口称赞这支手枪，并表示一定会尽自已最大的力量，来保护好张三叔……
美慧子驾车开始返程了，张閗光坐在副驾驶上，思忖了良久，然后试探着询问了美慧子道：“美慧子，招远的玲珑金矿对于你们来说，是不是在烟台驻军的最大意义……”美慧子闻言笑了笑，点点头说道：“是啊，亲爱的！烟台市最有战略价值的两大资源，一个是港口，一个就是金矿——招远罗山的玲珑金矿，黄金储量达到了一千多吨，享有“亚洲金矿之冠”的盛名。从1914年起，日本的三菱株式会社、大仓组合、满州铁路、京都电铁株式会社、鬼怒川兴业株式会社及中山辰次朗等资本集团和资本家，都对玲珑金矿的黄金资源储备进行过实地的勘探。在1923年的日本《立案调查书类第四编第四卷山东金矿调查资料》中记载：“玲珑金矿为华北第一大金矿，大有开发之必要，地下埋藏量达27万公吨，平均每吨含克……”
张閗光闻言，不由地讥讽道：“看来你们比我们还要了解我们自已啊……”美慧子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儿。于是张閗光又问她：“那么这几年的玲珑金矿有什么变化呢？”美慧子一边认真地开着车，一边讲道：“我所知道的是1939年2月27日，日军武装占领了招远县城，第二天28日清晨，日军少川支队又集结了伪军刘桂堂部队，共计七百多名日伪军，强行进驻到了玲珑金矿。他们构筑起一座日处理200吨的机械化选矿厂，总发电量为1660千瓦机发电厂2座；另外，到了1941年5月，日军又建起了日处理150吨的机械化采选矿系统。日军在招远还成立了“山东矿业开发组合招远矿业所”，最近听说又成立黄金稽管大队，对私自买卖的黄金一律没收……”
张閗光听了，有些生气地说道：“我们手里也是有枪的，我们也会把黄金从你们手里抢夺回来的！！”美慧子很明显地并不想和他发生争吵，于是赶紧又告诉他了一件事情：“就在十几天前，1942年4月28日的凌晨四点多钟，有抗日武装部队在龙口到招远的公路旁的槐树庄设下埋伏。等到当天上午8点多钟，由龙口港返回玲珑金矿的九辆日军运输车满载着金属材料和贵重物资开进了伏击圈……经过十多分钟的战斗，抗日武装部队将押运车辆的四十多名日伪军全部击毙，缴获了大量的黄金和武器弹药，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张閗光听了，不禁展颜一笑，心想：张三叔是不是也参加了这一次的行动呢？
美慧子看到他笑了，很夸张地长舒了一口气，她笑嘻嘻地但是很认真地说道：“亲爱的，战争和爱情无关，爱情最不希望的就是沾染血腥！”张閗光看了她一眼，很理解、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回到烟台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于是就在公司小餐厅里简单吃了些羊肉水饺，喝了几杯张裕金奖白兰地，又听了一会儿黑胶唱片的歌曲，最后美慧子突然想跳舞，于是张閗光就又陪美慧子跳了个欢畅。当晚美慧子不想回宿舍，两个人就在张閗光的房间里先后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他搂着她一起上床躺下了，隔着衬衣的裂隙，他发现美慧子的肚脐很漂亮很完美，于是张閗光忍不住赞美了她，美慧子听了很开心，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让他轻轻拍打着就哄着睡去了……
后来张閗光从三弟口中了解到：从招远把黄金安全地运送到延安，路途非常艰辛和遥远，需要穿越上百道敌军的封锁线，需要越过犬牙交错的敌军占领区和国民党顽固派的实际控制区。需要绕开无数个日伪军的盘查据点，一路上充满着无数的艰难险阻….黄金的运送工作正常是采用开辟运送通道、分段接力、运金部队护送等方式，顺利通过敌占区和封锁区——当时开辟了胶东半岛北部的“渤海走廊”和“滨海通道”。1941年前后的时期，我方的黄金、军火等重要物资主要是通过“渤海走廊”，经平度、昌邑、潍县、寿光，在日伪军的眼皮子底下穿过40多个村庄、120多公里的路途，运送到到我清河根据地，再向南穿过胶济铁路线送到我鲁中或鲁南区人民政府；在其它的时间段前后，运送黄金主要是从“滨海通道”，经胶县、高密、诸城、日照、莒县等，到达我山东分局驻地鲁南区人民政府。再从山东分局驻地鲁南区政府出发，经我微山湖和湖西抗日根据地，再到冀鲁豫边区革命根据地，再前往太行山革命根据地，之后再运送到延安就比较安全了。据史料记载：1942年3月18日，刘少奇同志从苏北革命根据地回延安参加党中央的七大会议，先到我鲁南人民政府视察，离开时携带了山东分局运送延安中央的1万两黄金。刘少奇同志一行人马，共穿越了103道封锁线，历时9个月的时间才到达延安。
另外，根据我国著名经济学家薛暮桥先生在《山东解放区的经济工作》中记载：当年仅由他亲自安排，从山东烟台港和青岛港用海轮秘密送到上海，再经过中共设在上海的地下经济机构——华益公司(地下秘密金库)，支援我党革命战争的黄金和美钞，就折合黄金至少达到了12万两……
大约十天后，张閗光陪同美慧子到朝阳街最南端东侧的“旗源·旗袍商号”去取回来定制完成的旗袍。在张閗光的卧室里，美慧子换好了新制的旗袍，展示给他看，张閗光瞬间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欣喜地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她，深情地亲吻着她，美慧子一下子明白了：穿旗袍的自已，最终是彻底感染了这个她最心爱的男人….
两人耳鬓厮磨，缠绵悱恻了好一阵子，美慧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亲爱的，今天我的父亲让我送给你一个礼物……”她打开随身的手包、取出来一个精美的礼盒，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了张閗光，他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支手枪——美国M1911手枪。M1911是美国国宝级的手枪，它从1903年就开始设计，直到1911年才正式定型生产至今，深受美军士兵的喜爱。M1911手枪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发射英寸手枪子弹，威力要比当时大部分的手枪都要霸道很多，所以基于这一方面，美军特种部队作战队员历史上都对M1911手枪情有独钟。
张閗光向美慧子鞠了一躬，表示感谢，两个人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美慧子拉住他的手，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了他一句：“我的父亲在回信中很想问一问你，你们上海滩老五门手里的，嘉庆十八年癸酉之变中，你们从清宫大内秘藏延春阁里面趁乱狸猫换太子搞出来的《清明上河图》，还是保管在你的手上吗……”张閗光心中陡然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又过了几天，更令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三弟忽然失踪了几天！
张閗光只能等着美慧子来用餐的时候，在餐桌上故作饶有兴趣地询问招远的黄金线路上新发生的故事，美慧子告诉他，三天前，在招远到黄县龙口港的公路上，抗日武装部队招远独立营和招远张星中队的人员根据情报，就在穿越馆前姜家村的路段上，他们在一个摊开的槐树枝上挂了一个地雷罐子，等日军的运送黄金的六辆汽车临近树枝时，躲在路边隐蔽处的武装人员迅速用绳子将地雷引爆，炸破了汽车轮胎。双方立即交火，互有伤亡，但是日军六辆汽车上运输的全部铁盒包装的黄金全部被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