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惆怅

一提热包子忽然从头顶上悬下来

我伸手提住,仰起头就看见了站在背后的肖遥。

他手里提了一大串早点袋子,两边肩上还各挂着一个书包。

“怎么下来了?”他伸手把我从地上搀起来

“一个人在房里太闷了,也想出来找找你。”

拍了拍屁股上粘着的草叶,我跟着肖遥走进了旁边的一个有石板桌椅的小凉亭里。

肖遥把书包和早点袋子都放了下来,我坐到圆桌边的石凳上,等着他把东西一样样取出来。

“刚才我回学校把咱俩的报名手续补上了,书也拿回来了,你有空就先看看,别到时候跟不上课。”

肖遥把拌匀了白糖的豆花碗推到我的面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漫画小人书一样的册子递给了我。

“啊……”我不情不愿地接过来

看着手里这本扎实的“恒川中学校规录”,才想起来这几天兜兜转转,早就过了学校报名的时间了。

我随手翻了两页就把册子合上丢到了一边,上面密密麻麻的长句就像是一堆唐僧砸过来的金经紧箍咒,炸得我两边脑仁嗡嗡直响。

“一眨眼就开学了,早知道就不眨眼了…”

想到那种又要在教室里坐到天荒地老的感觉,我忍不住趴在桌上哀叹。

肖遥忽然用勺柄戳了戳我的脑袋,低声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什么?”我捂着脑袋坐好,又左右看了看

发现是闻人羽到了肖遥身后的一条长廊凳上,他大概是把周围都逛了一遍,才回来找我。

“你看见它了?”我奇道

“没有,但是大概能感觉到是有东西在看这边。”

肖遥皱眉看向了周围:“大白天也敢出来,够猖狂的。”

“是啊。”

我憋着笑把刚才留出来的五个包子朝闻人羽的方向晃了晃

“素的,要尝尝吗?”

“嗯。”

肖遥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看着五个包子飞在空中,在他面前被一口一口地咬掉。包子全不见之后,装包子的油纸还被叠成一个小方块丢回了我的手里。

“是它?”肖遥一下就猜到了是谁

我点点头,拿出了那张有小男鬼生辰八字的符纸

“我现在掐不了法诀,就劳你帮帮忙啦。”

“又是哪来的糊涂债啊?”

这段时间下来,肖遥已经习惯了我爱管闲事的作风,自然地接过黄符,展开来默读了一遍上面的字文。

我默默指了指喷泉池的方向

“那儿。”

肖遥了然,站起身面向了喷泉池的位置。

剑指拈住黄符立在眼前一震,符纸受令通灵,顶端立刻开始冒出青烟

“太上敕令 渡汝孤魂

鬼魅无祭 四生沾恩…”

肖遥口中轻诵往生咒,符纸上的字文随着他手中不断变化的指诀化作一抹淡淡的金光。

符纸燃尽后,金光化散入风中,点点落入了水池里。

往生咒是师父最先开始教授的术法之一,用于散去亡魂生前业障,助其重入轮回。只要牢记住咒语和法诀,我和肖遥这样的菜鸟也能施展自如。

当然,这招只限于一些没什么戾气的孤魂小鬼。

要是对上怨气冲天、业障重重的猛鬼,这类鬼物嗜血凶戾,不杀尽生前的仇人是不会罢休的,自然也不会甘心被往生咒就此超度。如果施法者修为不够还强行超度,那后果可想而知。

师父说他就曾听说某个知名景山上的道人为了装叉,开法会在道观内强行超度一只凶灵。

结果超度不成反被对方炸翻了法台,被追了好几个山头才险险逃脱,回来的时候胡子都被揪光了,观里的弟子也伤了好几个,成了周边一片玄门的笑料。

“成了,回去吧。”

肖遥甩了甩手收工,带着我回了住院部去找医生复查换药。

医生剪开纱布,看到缝线处皮肉上已经基本消肿后浅浅结痂的伤口有些惊讶

“小朋友看着瘦条条的,恢复得倒是蛮快嘛。”

“这几天还要注意一下饮食,不能吃发物,增生留疤的话可就不好看了。”

又交代了一些饮食禁忌,我拿着病例单和肖遥出了检查室,又陪他去门诊部扎上了吊瓶。

回病房的路上,经过走道里的一面大玻璃窗时,我看着自已和肖遥一起印在里面的身影,“难兄难弟”四个字忽然涌上心头。

“咱俩现在的样子看着真惨。”我忍不住感慨道

肖遥扶着吊瓶杆停住也撇了一眼,然后看着我认真道

“我还好,就是你看起来像个猴子。”

他说着还松开杆子,比划了一下我现在因为疼痛缩着肩膀,左手环抱住右手印在玻璃窗里的滑稽样子。

旁边公座上两个等号的小孩被逗得哈哈大笑

“………”矫情的悲伤瞬间碎成了渣

我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自已快步朝着病房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时我顿住了,里面居然站了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我重新看了一眼门上挂着的牌号,确认自已没有走错,只能屈手敲了敲房门问道

“你好,请问是不是走错了?这是我的房间”

男人转过身来还没开口,桂姨就从里面的洗漱间走了出来,面带急色地把我从门口拉到了走道上

“跃跃,可不好了”

“怎么了桂姨?”

我看了一眼那个跟着出来站在了门口朝这边张望的中年人,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人说自已姓赵,两天前给李师傅打过电话,说要请他上门去给自已儿子看病。那时候李师傅不是带着你和肖遥去了乡里嘛,就应下他回来之后再联系。”

“可是师父回来当天就又和严师伯上北墓山去了呀。”我说道

“可不是,我也同他讲了,李师傅又出去了。可他急得很,一直站在院里说联系不上李师父,后来我跟他说要到医院给李师傅的徒弟送汤,得锁门出去了。结果他非要我上他的车,把我送过来之后就等在里头了。”

我有些头大,估摸着是师父一回来就忙着收拾东西,忘了这一茬了。

“我晓得你们这一行的规矩,当时没应下的事,是不好叫人再进门求的。李师傅老早就交代过,可是这回…”桂姨有些歉然地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人急了就容易失分寸,这人估计是强拉着桂姨拖上车载到这的,做法实在是有些让人不舒服。

“没事,您放下东西先回吧,我们同他说清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安慰了桂姨几句,送她进了下楼的电梯。

我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肖遥已经被男人堵在了里面,听他连珠炮一样的诉求。

肖遥冷着脸几次想要绕开,都因为对方拉住了他的吊瓶杆子,被迫站在了原地。

我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手机,找到师父的号码拨过去,结果一连几次都是显示不在服务区。又试着拨了严鹤堂的号码,也是一阵忙音。

大概是地方太偏僻,没有信号导致的接不通。

“师父昨天下午回来送我们到医院之后,就又出发去北墓山了。你如果实在着急的话,就自已去那边找找吧。”

我合上手机,对一旁满脸期待看着我的男人说道。

“小姑娘,你晓不晓得北墓山一片有几千亩地啊,又不是去河里捞条鱼!”

男人听完我的话,急得差点把面前的饭桌掀了。

“那你想怎么样,你看见的,电话我也打过了,和你一样没人接。”

我无奈地摊摊手,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联系不上,你就是把我和肖遥拧成麻花也没用啊。

“我师父这次去也没留归期,不如,你还是另找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