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千石和“鬼仔谭”都大出意料之外,齐声道:“那个大头绿衣?他怎么也在这里。”
陈久如道:“那人看到了我之后,就一直盯着我看,脸色十分吓人。我吓得连忙就冲向楼梯想逃下二楼,但是就看见下面的阿姑和恩客们被堵在二楼和一楼间的楼梯,有五、六个打手模样的人冲了上来,腰上都别着手枪,应就是戴知秀的近身护卫。他们在一楼大厅好像也发生了什么事,十分惊惶,要上来接应戴知秀,结果听到那些姑娘说有疯子就都不敢上来了,然后我就看到你们了。”
“鬼仔谭”道:“一楼大厅和对面那房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况不太对路呀。”
陈久如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是大厅的大门被人锁上了,连戴知秀的手下都出不去,老鸨阿妈和全部看场的又不见了。”
龚千石看了看“鬼仔谭”,“鬼仔谭”点点头,道:“看来有人要对付这个姓戴的,特意在大寨设局候他。” 躺在地上的戴知秀,自从看见“影月花”就痴痴呆呆,满脸发春,这个时候却好像是清醒过来,看了眼在一旁在发愣的“影月花”,然后道:“各位,我知道是什么人想害我。”
龚千石、鬼仔谭都十分愕然,一起看着戴知秀。戴知秀道:“两位来这里是要探查西关那些女工和小童失踪一事吧。不错,此事确实与我有关。”龚千石冲上前抓住他衣领,怒道:“原来真是你个短命种!”戴知秀道:“那些女工都是我公馆招来,说是请住家工。后来她们的同乡到荐人馆打听,我就派手下打发她们说那些女工都无故辞工离去。”
“鬼仔谭”道:“且慢,据我所知不是所有女工都是去你戴公馆做事的吗?其余的女工呢?她们又去哪里了?”戴知秀摇摇,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公馆大概只是请了八个女工。”龚千石道:“那些在上西关被拐走的小童呢?他们又去哪里了?风炉巷那些小孩的骸骨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戴知秀脸色变得惊慌起来,道:“我真的不知道呀,那些小童失踪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龚千石扇了他一巴掌,道:“丢那妈,你个契弟还敢骗我?是你戴公馆的下人将那些箩筐里面的骸骨运到珠光街的,你还说不知道?”
“鬼仔谭”劝住龚千石,对戴知秀道:“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戴师长何必再要瞒。一切是不是那位庆隆在背后操控?”
戴知秀愕然道:“庆隆?你是说当年省城的八旗副都统,与其昌先生做对头的那个?”龚千石看他的表情倒不像是讲假话,心下奇怪,难道“猪油顺”估计错误,戴知秀并不是与庆隆勾结在一起干此等坏事。
“鬼仔谭”道:“那阁下骗那些女工到公馆是为了什么?”戴知秀看了看“影月花”,犹豫了一会,道:“是,是,是为了‘请神咒’!”
龚千石、“鬼仔谭”听到“请神咒”三字都来了精神,连忙催他快说。戴知秀却反问道:“请问二位贵人是不是省城四大洪山门槛中人?” 龚千石点头承认。戴知秀道:“若在下无猜错,二位侠义心肠,必定是其昌先生门下。”龚千石道:“莫不成你与其昌先生也相识?”戴知秀连忙道:“我何止跟他认识,我还救过他一命!”龚千石冷笑道:“其昌先生何等英雄,还轮得到你这卑鄙下三滥的小人来救?”
戴知秀拼命地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当年他大闹督府,又火烧八旗驻营,省城震动。我那时还在云南巡防营当差,其昌先生闹出这番大动静,很快就传遍粤西及云南。粤西和云南交界府县就有不少年轻洪山会众受此激扬,要准备起事响应。附近的官府大为紧张,就调巡防营前往戒备。我因为面生的缘故,被派往混入洪山中作内应。我后来更随那些要起事的年轻会众来到广州省城,有幸拜见了其昌先生。”
“鬼仔谭”有些惊讶:“你居然还见到了其昌先生,那真是异数。”
戴知秀道:“正是, 正是。当时‘其昌先生’四字在两粤洪山中简直被奉作神明一般。年轻后进人人都想去省城拜见这位大人。但那时候其昌先生受广州省城四大洪山的元老所逼,要去香港暂避。他不欲看到粤西的洪山弟子因为他而作无谓牺牲,于是特意破例接见了我们,还对我等说清军暂时势大,不要仓促起事。我一见其昌先生的面,就为他风采、大义所倾倒,十分钦慕,再也不想为清廷卖命。因此后来我一得到官府消息要趁其昌先生往香港之时,在东莞石龙伏击。我就马上暗中向其昌先生通风报讯,要他绕路而行,避过麻烦。因此其昌先生对我另眼相看,引为知已。”
龚千石和“鬼仔谭”听完都半信半疑,觉得有些好笑。如此说来,戴知秀反而是忠义之士,那真是匪夷所思了。
戴知秀看他二人面色缓和,就继续道:“其昌先生后来还传予我一点‘请神法咒’,所以我系略知皮毛。”
龚千石道:“‘请神咒’究竟是什么架势堂,其昌先生又为何懂得此道?”
戴知秀道:“他如何懂得我就不太清楚了。其昌先生乃不世出杰出人物,文武全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懂得这些神道一点也不稀奇。我隐约听他提过世上有流传神妙法咒:可召御自现世间外而来的无上神异而请神者借用神能;而诸般不同法咒,则可召御不同神异。其昌先生还道,原来两粤红船行当及洪山中藏有多年流传下来的请神法咒。”
陈久如听到这里就摇了摇头,觉得戴知秀这番话迹近胡说,他作为一个大学生当然不信。
龚千石怒道:“若然是真的,其昌先生这等大人物会将如此重要的法门传给你这契弟?”
戴知秀道:“其昌先生要成就反清大业,则希望能聚合八方力量。他见我在滇、贵军中混迹过懂些军事,而且对清廷腐败无能早就不满,所以希望可以拉拢我。他还叫我设法加入云南陆军,说很多反清革命党都已经在新军中积蓄力量,他也想如此做,他日可为大用。而且我和省城的汤香臣先生也认识,香臣兄与其昌先生有很久的交情,因此其昌先生对我十分放心。”我既然如此拜服其昌先生,根本就没想过要他报答我。而且其昌先生只是传我微末法咒,说是在危急关头可以救我性命。直到后来他在东校场起事失败,逃往南洋马拉之后,我借着公干之机又来到了省城,就遇到了庆隆此人。”
“庆隆乃是驻省城八旗的副都统,一直住在光塔街。他也心知清廷气数将尽,是守不下去的了,自已身为驻省城的副都统,一定难逃劫数。庆隆见我在云南新军中任职,就落力巴结我,希望我可以帮他离开广州省城,为以后铺定后路。一次他请我喝酒,酩酊大醉之后露了口风,说已经找到了失踪多年的洪山前辈白饭鱼’白贵标。”
“猪油顺”曾经提过,当年“靓公保”的老友就是“白饭鱼”,也是“公乐平”戏班班主“文王茂”的徒弟。后来“靓公保”在珠光街就义,大有可能就是“白饭鱼”收敛了“靓公保”的骸骨,而“靓公保”传下来的“请神咒”应该就是在他的手上。
“鬼仔谭”道:“庆隆是不是在‘白饭鱼‘手上得到了靓公保的‘请神咒’?”戴知秀道:“靓公保藏有的应该不是请神咒。”“鬼仔谭”道:“不错,靓公保前辈藏有的应该不是请神咒,而是辟神咒。”龚千石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鬼仔谭道:“顺公提到当年‘公乐平’在四会乡下遭遇的惨事,如此多红船高手都死伤惨重,最后全靠‘文王茂’用大戏神咒才搞定那几个怪物。我估计文王茂在梧州重伤之后,将他保有的辟神咒传予了靓公保。”
戴知秀点头道:“正是,可惜后来靓公保在琼花会馆被擒,最后被押赴省城珠光街法场地就义。‘白饭鱼’与他过命的交情,不敢劫法场,说不定就替靓公保收敛遗骨。”鬼仔谭道:“即使如此,靓公保前辈被官军所擒,就算他身上藏有辟神咒,也会被搜出来,白饭鱼又如何能得到辟神咒呢?”
戴知秀道:“这层我就不清楚了,我知道庆隆还向拜在白饭鱼门下,要入洪山门槛。”龚千石和“鬼仔谭”听落觉得好笑,庆隆怎讲都是旗人,居然要加入“反清复明”的洪山门槛。戴知秀道:“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武昌起事之后,广州省城的新军也攻占督练公所和总督部堂。两广总督和水师提督出逃,省城的旗人联名支持辛亥革命,所以没有被革命军秋后算账。但是庆隆杀了不少革命党,绝无被放过的可能,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几年前我率部进驻省城,曾经千方百计打探过庆隆下落,但始终一无所获。”戴知秀说到这里,看着龚千石道:“不过我知道今晚在此对付戴某人的必定就是庆隆!”
龚千石一手捉住戴知秀的衣领,道:“庆隆旁人不找,为何偏偏要找你?还有你骗那些女工到你的公馆究竟是为了什么!”
戴知秀被龚千石盯着,吓得脸色都白了,过了一会才嗫嚅道:“是为了,为了为了请‘乌龙太岁’出来。”鬼仔谭、龚千石三人都大为惊讶,龚千石道:“你说清楚点,这跟乌龙太岁有什么关系?”
戴知秀道:“‘乌龙太岁’系真有此神异传说能幻化人形勾引女子而且能够,能够。。。”说到这里他就不敢说下去,但是“鬼仔谭”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怒道:“怪不得小红棉一闻到你那瓶油就变成这样一个样子,你这个大淫棍,除了那八个女工,你都不知道还残害了多少无辜女子,此等下三滥污秽之事,实在天理不容。”
龚千石听“鬼仔谭”这样说,虽不是完全听懂,但也八九不离十,双目喷火道:“遮没那‘乌龙太岁’所以现身,全是这家伙搞的鬼?”
戴知秀颤声道:“两位少爷,戴某没有害那八个女工,我只是骗她们来我公馆来炼阴油。我绝对没有伤害她们的性命,她们还好好地在我的公馆!”
“鬼仔谭”奇怪道:“若然你只是骗了八个女工,那其他失踪的女工去了哪里?还有珠光街那些被害小童的残骸又是什么人下的手?”他再看着戴知秀,道:“但是有人亲眼看见那些装着小孩骨肉的箩筐是从你戴公馆运出来的,你如何辩解?”戴知秀连称冤枉,龚千石正想对他用刑逼供,陈久如却突然示意众人不要说话,指了指楼阁下面。
“鬼仔谭”悄悄探头看下去,看见正是那个“大头绿衣”巡警走到了三楼走廊这里,四周张望,似乎是在找些什么东西。龚千石和“鬼仔谭”看到楼下此人确实就是当晚在珠光街看到的那个“大头绿衣”,脸色依然是那样,像个死人一样。但是身上却没有穿着那件过期的巡警服,而是一身旧式长衫。
戴知秀也凑上来往下看去,脸色有点变化,道:“这家伙我认识!”龚千石奇道:“你怎么会认识他?他是什么人?”戴知秀道:“他叫庆魁系庆隆的兄弟,常跟随在庆隆左右如近身护卫。他一向就看起来阴森吓人,往日人都叫他做‘油炸鬼’。 庆魁既然在此 庆隆必定也在左右!”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不停地道:“没有错了,一定是庆隆派他来的,来找我晦气的!这家伙身世不详,听讲其实是庆隆父亲收养回来的,此人身手不凡不容易打发呀!”
他看着龚千石道:“其昌先生当年率门生突袭东较场,被官府探知派重兵来围剿,其中就有这个庆魁带了省城巡防营,此人在东校场杀了不少洪山弟子,后来也镇压过新军暴动。”
龚千石一听,怒道:“好呀,原来这短命种是大对头,等我下去帮这个家伙埋单,为当年的洪山前辈报仇!”说完他刚想跳下去,就听到有把女子的声音叫了起来。见到走廊对面有个看似是大寨阿姑的年轻姑娘,衣衫不整地从其中一个房间爬了出来。陈久如一看,连忙道:“庆魁就是从那房间出来的!”那个大寨阿姑的声音十分低微,几乎是在呻吟,脖子上满是鲜血,看来是受了重伤,她抬头看到庆魁,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神情,浑身颤抖起来。
“鬼仔谭”对龚千石道:“有些不对劲!我们要下去救这个女人!”他话音未落,从“影月花”的房间跳出一条人影,正是那个怪面女子,看来她摆脱了从窗口跳入来的那个黑影的纠缠。
庆魁对这个怪面女子恍若不闻,只是在四周张望。那个怪面女子却不停用鼻子在四处嗅闻,却一下子就看到了趴在对面房间门口的那个大寨阿姑。那个妓女看到怪面女子这个模样,更加惊慌,拼命地想站起来逃走,但是她看起来四肢无力,始终站不起来。
怪面女子飞快地走到那个妓女面前,双眼放光,似乎要对她不利。“鬼仔谭”早有准备,一个飞身跳下楼梯,滚到三楼走廊处,一面翻滚,一面举枪向那个怪面女子射击,动作利落潇洒,身手不凡。怪面女子连连被“鬼仔谭”手枪击中,痛得哇哇大叫,急忙走开。庆魁被枪声惊动,不由得望向“鬼仔谭”。“鬼仔谭”昂然不惧,也看着庆魁,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抑或是什么怪物,要来此伤害无辜人命?”
庆魁面无表情地看着“鬼仔谭”,没有回答,然后向着楼梯看去,似乎已经知道“鬼仔谭”是从哪里跳下来的了。龚千石也从楼梯上跳了下来,道:“谭兄小心!”“鬼仔谭”转身一看,原来那个怪面女子已经冲了过来,速度非常之快,已经快要冲到自已身前。这个时候他也看清楚,这个女子居然穿的是条中式女子长裙,但是长裙下却赫然是两只像野兽一样的脚掌。
“鬼仔谭”越看越惊,不及细想,连忙举枪对着怪面女子连轰三枪,但是三枪过后,手枪居然卡壳,那个怪面女子虽然被枪击中,但只是稍微退后几步,旋即又扑了过来,一爪就抓向“鬼仔谭”。幸亏“鬼仔谭”反应够快,低头一缩,雷霆万钧之际仅仅避过,差点就被抓中,但是手枪却被打在了地上。
龚千石方才在楼阁上见到庆魁那张死人脸望了上来,就知道他已经发觉他们的藏身之处,为了不被他发现小红棉和“影月花”在这里,就跳了下来。那边“鬼仔谭”没有了手枪,险象环生,被那个怪脸女子逼得四处躲避,狼狈万分。龚千石挺起短刀,大声叫道:“你就是庆魁!当年在东校场杀害四大洪山弟子的就是你这契弟?”
庆魁依旧面无表情,没有理会龚千石,继续看上去楼阁。戴知秀吓得脸如土色,连连退后,手足无措。庆魁抬起脚步就要走上那转梯。龚千石快步冲上前去,挺起短刀就刺向他背心。但是短刀刚刺入他背后,就好像碰到块钢板一样,定在那里。庆魁反手一抓,顿时就抓住龚千石的手腕,那手指像是钢爪一样,指甲又尖又长,痛得龚千石差点就松开短刀。庆魁向后一推,龚千石就不由自主地被推开好几丈远,“澎”地一声跌倒在地,撞在栏杆上,痛得他差点昏了过去。
那个怪面女子看了庆魁一眼放开“鬼仔谭”也向转梯这边走了过来。这两个家伙人不人、鬼不鬼,力大无穷而且手如利爪,龚千石和“鬼仔谭”空手同他们对打根本不是手脚,同那晚在珠光街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转梯。
戴知秀在楼阁上大声喊道:“你们这帮饭桶,还不赶快上来救我!”他正是招呼在二楼的护卫,那几个护卫听到长官喊叫,只好硬着头皮从二楼楼梯上冲了上来,探头探脑地想看个究竟。庆魁停下脚步,原来他正定神地看着楼阁上的“影月花”。“影月花”此时也似乎恢复了神智,看到躺在对面房间门前的那个妓女,忍不住叫道:“莲春,你怎么样了?”那个大寨阿姑看了看“影月花”这个方向,却是没有力气回答。“影月花”看来跟这个叫“莲春”的阿姑感情十分要好,焦急地对着戴知秀道:“戴长官,你快救救我的姐妹,她下个月就要‘靠街吃井水’的了。”
民国初期的省城,还没有自来水供应的时候,居民都是吃用街道上的井水,而省城的大寨跟普通居民不同,不是食用井水。因此凡有大寨阿姑、妓女从良嫁人,就通称“埋街吃井水”,意即就是从此告别风尘生涯,过回良民的生活,也吃井水了。以前的大寨妓女命运坎坷,受尽凌辱和折磨,通常不得善终,所以能够从良“吃井水”简直就是三生有幸、千载难逢。可怜这个叫“莲春”的妓女眼看难得就要从良嫁人,现在却飞来横祸。
戴知秀自身都难保,看着“影月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这个庆魁不是人,我也没有办法呀。”“影月花”看见他这个样子,啐了他一口,道:“平时你就不可一世、横行霸道,原来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说完她就冲下楼梯要赶过去救“莲春”。龚千石急忙叫道:“不要下来呀!”庆魁已经伸出手来拦住“影月花”,“鬼仔谭”和龚千石都忍不住闭上眼睛,心想她肯定要遭这庆魁的毒手。
但是庆魁却没有动手,只是拦住“影月花”,开口道:“你的相好呢?怎么还没有来?”龚千石大为惊奇,听到这个庆魁开口说话而其声音却十分正常,与常人无异,完全不像他出手的样子。
影月花盯住他道:“哪个是我的相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庆魁皮笑肉不笑地道:“影姑娘是陈塘南的红牌姑娘,这里的阿妈怎么会容许你找相好,你一定是每晚偷偷叫他来这里。不然虔婆怎么会派个看场护院躲在你床下面?”“影月花”听罢,有些吃惊,显然她也并不知道此事。 庆魁道:“老鸨将影姑娘关起来之后,就偷偷派了个护场躲在你房间,今晚要趁你的‘契家佬’来跟你相会,然后当场将他捉住。”
龚千石和“鬼仔谭”听完对望一眼,那房间里面的人头果然就是大寨的护院,这个怪面女子所杀,这怪女子多半就是受庆魁指使。但是“鬼仔谭”却很是奇怪,他和龚千石潜入“影月花”房间时,小红棉应该就已经被放在大床上,那这个怪面女子又是什么时候躲进床里面的?还有既然大寨的老鸨设埋伏在“影月花”的房间捉拿奸夫,为何又安排戴知秀在那里和琵琶仔“摆房”呢?
“影月花”对庆魁道:“我的繆郎已经来了,是你伤了我的姐妹吗?”庆魁看了看那莲春,道:“我听人说夜月楼的姑娘个个都是懂得风月的文雅女子,而且夜月楼吸阴月精华,所以女子的精血十分有益所以我特意来见识一下。”
“影月花”听他这样说,又看看奄奄一息的“莲春”的脖子上满是鲜血,浑身打了个冷战,颤声道:“你,你,你是怪物,不是人!”她初是惊恐,继而愤怒无比,大声骂道:“你这个下贱畜生,我们大寨做姑娘的沦落风尘已是命苦,难得她可以从良‘吃井水’,你为何要下这个毒手害无辜性命?”说完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为“莲春”心伤还是感怀自已的悲惨身世。
这个“影月花”虽然是陈塘红牌,“花魁状元”,但是每个大寨妓女背后都有悲惨的身世,正是人前迎来送往、背后窗下垂泪。庆魁“哼”了一声,却没有动怒,对着楼阁上的戴知秀道:“戴长官,我知道其昌先生传你的法咒能与它感应。今晚我诸番安排就是专来等候阁下。此时此刻你还不叫你救星来?”戴知秀道:“是庆隆派你来的,原来你二人是想逼其现身。”庆魁却没有回答他,一手捉住“影月花”,道:“现在就看你的‘温心相好’来不来救你了!”
龚千石和“鬼仔谭”听到这里才有些明白,庆魁真正是冲着“影月花”的那个相好而来,而且说来说去,戴知秀似乎法咒可以与其感应,看来和“影月花”一直口中说道她的情人“繆郎”是同一个人。这个“繆郎”是何方神圣,难道真是像先前那些妓女传言,是专门勾引陈塘大寨的“乌龙太岁”?不但“鬼仔谭”、龚千石,陈久如也感到匪夷所思。莫不成真有个乌龙太岁化成人形,来到陈塘南与影月华谈恋爱?
正在惊疑不解之间,“澎”地一声巨响,“影月花”的房门被人从里面踢了开来。众人都向那个方向看去,却是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龚千石和“鬼仔谭”二人刚才全靠了在房间那条从窗户进来的诡异黑影,缠住了怪面女子,否则他们两个能不能从“影月花”的房间逃出来都是个问题。
现在房门被踢开,龚千石心中就有种感觉那黑影一定就是“乌龙太岁”,自已之前先后两次碰见了他:一次是在塘鱼栏大戏学堂,一次就是沙基涌,但都只闻其声,或者是隐隐约约之间,从未真正看见其庐山真面目。而“乌龙太岁”每次仿佛都是在助他一臂之力,在泮塘荔湾民间关于它的传说,似乎是邪多于正,勾引女子的妖物。
庆魁终于露出意外的神色,然后对着那个怪面女子低声说了几句。在“鬼仔谭”耳中听来,听起来却像是咒语一般无异。那个怪面女子看了看庆魁,又看了看房门那边。突然就飞身跳起,落在走廊的栏杆上,然后四脚飞快地爬了过去,完全没有一点人的样子,转眼之间就扑进了“影月花”的房间。“鬼仔谭”看着她的身形,脑海中电光火石,好像漆黑中半空晴天霹雳一样,对着庆魁叫道:“是你从四会山区请她回来的?”庆魁没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句道:“当年‘靓公保’等在四会大难不死,算他们运气好!”
龚千石勃然大怒,喝道:“原来当年‘公乐平’戏班弟子惨死都是你搞的鬼!”说完就扑了过去,挥拳打向庆魁的面门。庆魁侧身让过,反手一掌就将龚千石打翻在地,他手上指甲锋利,当场就在龚千石脸上划了几道血痕,所幸庆魁出手不重,不然龚千石当堂就要破相。
“鬼仔谭”暗暗吃惊这个庆魁的强悍,就听见房门那边传来一声像猫叫一样的惨叫,听起来还像是被人打得很重的样子,走廊上所有电灯都已经熄灭,顿时三楼处乌黑一片,只有从楼阁上还能透下些少亮光。庆魁面色一变,就冲了过去,他刚走了几步就看见那个怪面女子还是四脚落地奔跑着从房门里面冲了出来,这次脸上却是惊慌失措,再没有了凶恶可怖的表情,刚才那一声惨叫明显就是她叫出来的。
庆魁一下子就停下脚步,而且还带点惊慌失措的表情。“鬼仔谭”大感奇怪,庆魁和怪面女子都是如此强悍凶狠,为何现在却怕成这个样子,畏缩不前?难道房间里面那个真的是“乌龙太岁”?但是房间里面的那个黑影始终没有出来现身,庆魁像是泄了气一样,开始四处张望。房间里面的东西也好像是在考验庆魁的勇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和动作,整个三楼顿时寂静无声。
趁这个空当在二楼楼底那边探头探脑,戴知秀的护卫有五六人慢慢走了上来向戴知秀走了过去。正在僵持之下,“影月花”大声一叫,道:“缪郎,真的是你来了吗?那我来找你,你说过帮我赎身的,你现在就带我走吧!”然后她就向房间那边走了过去。“鬼仔谭”看着她,也十分尴尬,不知拦不拦她好。戴知秀看见“影月花”走过去,也大声叫道:“影姑娘呀,你不要过去呀。那个不是人来的!”
“影月花”停住脚步,转身对着他道:“你叫我不要过去?难道我跟着你就好吗?你们都是忘恩负义的畜牲,当我们大寨姑娘不是人。等到我年老色衰,一身是病的时候,就一条草席裹出去扔下珠江。我们命比纸薄,好不容易挨到‘埋街吃井水’,又无钱赎身。就算嫁了出去从良,也一样是受尽白眼、担惊受怕。做人就是命苦,做鬼就是无主孤魂,我们做阿姑的真是命苦呀,还不如一了百了算了。”
说完她就开始号啕大哭,一发不可收拾,哭声震天但是又催肝裂肺,道不出的辛酸苦楚。连龚千石此等硬汉,听了一会也开始悲伤起来。那个受了伤的妓女“莲春”躺在地上被“影月花”感染,也不由得低声啼哭起来,过了一会就变得大声,两个女人真是此起彼伏,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二楼的那帮阿姑们听见姐妹痛哭,一时间个个都感怀身世,正所谓“断肠人自有伤心处”,好像感了瘟疫一般,全部都一起哭了起来。起初还是很小声,马上就连成一大片。
三楼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被这变化搞得面面相觑。戴知秀看见“影月花”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就不由得大声道:“影姑娘,你不要伤心。我戴某人帮你赎身,还要娶你过门,做正室!”
龚千石大出意料之外,听他的声音十分真诚,想不到这寿头居然对一个大寨姑娘动了真情,还要明媒正娶,对戴知秀的厌恶感也减少了一点。戴知秀看着庆魁,怒道:“你此恶人居然敢来这里放肆,来人呀,将他捉住!”他那帮手下听到戴知秀的命令,又不知道庆魁的厉害就全部一拥上来。庆魁冷冷地看了戴知秀一眼,两下手脚就将那五六个大汉打倒在地。这次他出手就再没有对龚千石那么客气,那几个护卫顿时就血流满面,哇哇大叫地倒在地上。
戴知秀骂道:“你们这帮‘吃塞米’,为什么不开枪!”庆魁冷笑地向着戴知秀慢慢走了过去。戴知秀见全部护卫都已经倒在地上,立时吓得脸色苍白,心中暗骂自已为了影月花一时激动,居然得罪了这个家伙。
庆魁对着戴知秀道:“戴兄,当年细眼皇帝传了你的请神法咒,现在就交给我吧!”戴知秀更加慌张道:“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前清的走狗,现在省城已经是军政府在管,我可以去告发你这个漏网之鱼。”庆魁哈哈大笑道:“告发我?不错,我是杀了当年的很多革命党,罪大恶极。但是你呢,你当年做的好事又怎么样?”
戴知秀神情已经几近崩溃,看着龚千石道:“你是‘细眼皇帝’的门生,此人与其兄庆隆就是当年处心积虑要害死‘其昌先生’。你快点帮我挡住他!”
庆魁转头看着龚千石,道:“这位兄弟系细眼皇帝的弟子?我虽与细眼皇帝对头,但是他是真正的洪英好汉,我一直很是佩服。”转头又看着戴知秀道:“不过当年他错信了一个人,将神召图册托付予一人,结果在东校场差点丢了性命。戴兄,我说的没错吧?”
戴知秀连忙对着龚千石道:“你不要听他乱说二十四,我没有出卖‘细眼皇帝’!”
“鬼仔谭”厉声道:“分明就是不打自招!原来当年东校场四山兄弟全军覆没,就是你干的好事!”龚千石被他说的有些糊涂,不禁问道:“‘鬼仔谭’,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鬼仔谭”道:“我大哥当年从香港上来省城参拜‘其昌先生’,追随他东校场起事。但是有‘藏底针’向官府走漏风声。原来就是这个姓戴的,他对‘其昌先生‘如此熟悉,一定知道他手上有神召图册,所以从他手上骗了过来。其昌先生多半就是无了神召图册而差点折在了东校场。”
说完“鬼仔谭”盯住戴知秀道:“你身上那幅怪异神图的背后应该还有一面吧?上面就是‘乌龙太岁’的召请法咒!”
戴知秀还未等他说完就转身想跑向楼梯那里,但是庆魁已经一手抓住他后领,顺势将他扔向墙上。戴知秀撞在墙上,痛得骨头碎裂一般,咬一咬牙就冲上了转梯,跑上了夜月楼楼阁。庆魁说一声:“哪里跑!”就要冲上去,“影月花”却突然大叫道:“庆魁,你伤了我的姐妹,就这样算了?”
庆魁已经闷了一肚子气,忍不住扭头对着“影月花”骂道:“你个水性杨花、下三滥的贱婢,等会我捉住戴知秀之后再对付你!”说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影月花”十分美味一般。龚千石和“鬼仔谭”都知道是他伤了“莲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突然一阵风从走廊刮了过来,昏暗中众人都觉得有条黑影飘了过来,说是飘其实更像是滑了过来一样。“澎”地一声巨响,庆魁像是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十几步之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鬼仔谭”眼神犀利,在微弱的光线中看到在庆魁飞出去的刹那间,那个黑影猛地撞在了庆魁的身上。
刚才两下手脚就打发了戴知秀护卫的庆魁,此时却是被撞飞出去十几步远的地方,都有点被撞到蒙头蒙脑,一时间倒在地上似乎是有点不知所措。而方才那个滑过来的黑影此刻却是消失不见。
“鬼仔谭”低声道:“大家小心!”龚千石瞪大了双眼却是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三楼都是漆黑一片,除了在转梯那里才透下些微的光亮,戴知秀看见庆魁被无端击倒,又是高兴但又是担心,缩在楼阁上偷偷探头看下来,想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撞倒了庆魁。
任他也是瞪圆双眼,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看见“鬼仔谭”等几个的影影绰绰的人影。庆魁伏在地上也是一动不动,如临大敌,十分紧张,口中轻轻叫唤了几声,“鬼仔谭”和龚千石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个怪面女子却似乎听明白,蹲在地上,开始发声怪叫。那叫声说不出的难听,又像猫叫又像是哭声,把下面二楼那些阿姑和恩客们吓得大气都不敢透一下,好几个大寨姑娘又开始大哭起来,不过这次是被吓得哭出声。
在二楼剩下的戴知秀的护卫既不敢上来,又不肯离去,只好大声呵斥众人,一时间十分混乱。怪面女子一直在叫,听得龚千石心烦气躁,不由得大声对庆魁道:“你老母个‘油炸鬼’,能不能叫她收声呀!”
庆魁没有理会龚千石,而是双眼不停地盯着四周,想找出刚才出手袭击他之物。他正在全神戒备,突然那个怪面女子像是发了疯一样不停在原地转圈。龚千石和“鬼仔谭”被她这个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一时间也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龚千石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好笑,这个怪面女子的举动很像那些贪玩的小猫在追逐自已尾巴的游戏。只是她的动作非常之快,而且还有点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她转了十几个圈之后就开始站了起来,不停地在原地转身,发了疯似地用她的利爪抓向自已身后。龚千石道:“有东西在她背后!”
“鬼仔谭”恍然大悟,但是又觉得奇怪,怪面女子身后明明是空空如也,那她为何要这样做呢?他还在奇怪之际,突然听到“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怪面女子仰面就倒在了地上,痛得她哇哇大叫,发出一阵阵的嚎叫声。然后就不停地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怪面女子好像是被人扇耳光一样,脸上被打得鲜血淋漓,但是她却毫无还手之力。这个怪面女子如此凶悍厉害,现在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整治得吃足了苦头。
庆魁脸色变得像刚才戴知秀的脸色那样苍白,突然对着躲在楼阁上的戴知秀道:“是你把它请出来的?”戴知秀冷笑道:“我没那个本事!或许是你刚才对‘影月花’姑娘这么没礼貌,它才来对付你呀!”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影月花”听戴知秀这样说,连忙在黑暗中叫道:“繆郎,是你吗?你已经来了?是不是你在帮我出气?既然你来了,为什么不现身来见我?”
龚千石和“鬼仔谭”站在一旁,黑暗中听她对着空气这样说话,语气却是十分真实,仿佛她那个“繆郎”真的就站在身旁一样,都不由得毛管也竖了起来。那边的怪面女子已经在响声中被打得满脸鲜血、七晕八素,不省人事,像团软泥一样瘫在了地上,大小便失禁,搞到一塌糊涂。庆魁越来越怕,站了起身大声叫道:“连堂堂细眼皇帝都差点死在我的手上,我就不信降服不了你!”
他正在大骂叫阵,抬起头来不经意看见楼阁上探下头来观看的戴知秀,正瞪大双眼、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后。庆魁浑身打了个冷战,却感到背后有个粘粘滑滑、湿湿漉漉的人形物体,正紧紧地贴在自已的背上。
饶是庆魁这么厉害的人,此刻却从脚底到头顶升起一种无名的恐惧,仿佛身后站的是个恶鬼修罗一般,自已也说不出为何如此害怕,浑身僵硬动惮不得,刚才还大声叫嚣,现在额头上冒出层层的冷汗,双膝差点就一软跪在了地上。戴知秀在楼阁上只看见有个淡淡的黑影伏在庆魁的背后,又像人又不像人,但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分外清晰,还不经意地往上看了自已一眼。吓得戴知秀连忙缩回楼阁上。
陈久如也一直待在楼阁上,看见他这么害怕,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什么东西了这么惊慌?”戴知秀道:“丢那妈,我一直供奉着这东西,但是从来也没有真正看见过呀。坏了,这次一定是它了!”说完吓得竟然将头伏在膝盖上,浑身抖颤。陈久如看到他堂堂一个军中长官,雄霸省城这么些年却吓成这样,十分之惊讶。
突然他耳边响起一阵的歌声,一直缩在一旁的小红棉站了起来,唱起了大戏来。戴知秀和陈久如正被三楼的情形惊讶莫名,现在这个小红棉却在这个关头来了这么一出,都发傻地看着她,像木偶一样定在原地。
小红棉却毫不理会他,只是翩翩起舞起来,挥动双手,像是在甩大戏服的水袖,但是她身上是披着“鬼仔谭”的西装,所以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小红棉唱了几句,突然露出妖媚的笑容,对着戴知秀道:“戴长官,你不是要和我‘摆房’的吗?”
戴知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我?我?我?”他连说了三个“我”字,却什么也没有再说下去,双眼像是着了魔一样地看着小红棉的双眼。陈久如看着小红棉这个妩媚、娇俏的样子,简直可以令天下男子神魂颠倒,他虽然以前没见过小红棉,但也从龚千石口中得知她是个苦命的小女孩,自小就被卖到大戏学堂,真是难以想象为何小红棉会有这种烟视媚行、勾魂夺魄的行径。
小红棉继续媚笑地道:“戴长官,今晚本来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是要做新郎官的,是不是呀?”戴知秀不停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我是从你们大寨的阿妈那里出大价钱才买下你的!”小红棉道:“这么多琵琶仔,为什么你要选中我?”戴知秀道:“因为你是陈塘南大戏学堂那里来的,学堂里面供有当年‘飞虎班’战袍,所以你身上沾着战袍的阴气,可以引它来。”
小红棉娇媚地笑道:“为什么‘飞虎班’的战袍阴气可以引它来呀?”戴知秀完全被小红棉迷住,简直就是有问必答,连忙道:“因为,因为当年‘洪兵大起义’,飞虎班里面有洪山的‘神召’道中人,穿过这些战袍,战袍上还绣着一些法咒。洪山神召高手想用法咒驱御那、那神异欲借其神能而对付官军,但最后始终没有成事而法咒还留在战袍之上,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阴气肯定能够引它出来。那神异最喜的就是阴气若加上法咒和图册施展,我就可以永葆青春、精壮恒常了!当时候就可以晚晚欢愉、夜夜都可以摆房了!”
小红棉道:“就是这样而已呀?你可真是色胆包天!”戴知秀笑道:“什么如此而已?若能有全部的神召图册和法咒,我连皇帝都有得做,后宫佳丽三千不在话下!”
小红棉掩嘴笑了笑,道:“说得这么厉害,不如让我看看你身上的那幅‘召神图’吧!”戴知秀十分听话,就要从身上去掏。楼阁下的庆魁还是僵直地站在原地,连手指都僵硬不能动弹,心想这次是劫数难逃,暗叹道:自已当年手下这么多血债,想不到今天就来偿还。他正在思量之际,颈脖上觉得有条湿腻的东西在滑了几下,感觉就是条长长的舌头。这条舌头在他颈脖上滑了几下,虽然没有什么,但是庆魁却感到差点透不过气来,想着还不如给自已来个痛快更好了。正在惊惶,背后有把声音轻轻道:“以后再见到你来陈塘南,绝无生路!”
这声音十分之生硬,好像是有人口中含了块肥皂一样,听起来就像是说话之人好多年没说过话一样,很不连贯。饶是庆魁此等恶人都不敢再强横下去,连忙拼命地点头。背后的粘粘缠缠的感觉顿时消失,庆魁背后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此时终于松了口气。突然那把生硬的声音又道:“还有以后对大寨的姑娘客气一点,不然就。。。”
庆魁以为对方已经离去,冷不防听到这句,吓到下意识就大声叫道:“再也不敢无礼,再也不敢无礼!”背后一阵微风刮过,就听到从楼阁上掉下来一个人来。龚千石和“鬼仔谭”连忙冲了过去,却看见是戴知秀摔在转梯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十分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个,道:“我怎么掉了下来了。”龚千石连忙抬头看了上去,却看见一脸妖媚的小红棉,也正在上面看着自已。小红棉居然没有理会龚千石,而是对着戴知秀道:“戴长官,怎么说着说着就掉下去了?”说完纵身就跳了下来,站在戴知秀面前。
戴知秀奇怪道:“我刚才有跟你说话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小红棉笑道:“你明明是说要把那召神图交给我的。怎么又反口了?”她转眼看见“影月花”站在一旁,就笑道:“你肯定是迷上了这个陈塘南的红牌阿姑了!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唱曲吗?我也会唱呀,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说完果真就开始摆起身段,舞动“水袖”唱了起来。龚千石和“鬼仔谭”看着她摆动蛇腰,轻启朱唇,舌绽仑音,完全不敢相信她就是小红棉,抬头看见陈久如在楼阁上也是一脸的震惊。戴知秀却十分赞赏,道:“果然是从塘鱼栏大戏堂出身,名不虚传,以后必定能成为花旦皇后呀!”
龚千石听到“花旦皇后”四个字,心里猛然打了个突,却听得戴知秀看着小红棉惊呼了一声。戴知秀一面指着小红棉,一面口吃地道:“这个不是小红棉,她不是小红棉!”小红棉微笑着看着她道:“我怎么不是小红棉?你刚才在房间不是想和我摆房的吗?”戴知秀看着龚千石,慌张地道:“这个真的不是小红棉,真的不是小红棉!”龚千石道:“你怎么这么肯定她不是小红棉?”
戴知秀道:“她刚才的样子不是小红棉!”龚千石一时间不明白他所说,疑惑道:“她刚才的样子不是小红棉那是谁?”戴知秀盯着身前的小红棉道:“她刚才变了,变成了影姑娘。”
“鬼仔谭”听见他这样说更觉得他神经错乱,道:“影姑娘不是在那里吗?”说完用手一指,但是龚千石和戴知秀望过去,方才‘影月花’站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不知所向。
龚千石道:“‘影月花’去哪里了?她刚才明明就站在这里呀?”戴知秀扯扯他的衣角,龚千石转头看着他,看见他眼光只盯着前方,也吓了一跳,明明站在面前的小红棉此时却是“影月花”的模样。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她身上的衣服,但是相貌轮廓却是“影月花”一般无二。
不但戴知秀吓得呆若木鸡,连一向镇定的“鬼仔谭”也吓了一大跳,只有龚千石终于醒悟过来,大声道:“原来是你!”一手就拉着戴知秀向后退开。在楼阁上的陈久如叫道:“这个不是‘影月花’也不是小红棉,她是‘水云仙’!”
龚千石向上看去,见到楼阁上陈久如正扶着一个女子,昏迷不醒,赫然正是小红棉。戴知秀已经被眼前一切搞得迷迷糊糊,看着上面的小红棉,又看着眼前这个“影月花”,像中了邪一样。陈久如又叫道:“赶快上来,她会迷人心性的!”
“鬼仔谭”听他和龚千石这样说也醒悟过来,知道眼前这个应该就是那个会幻化他人的“水云仙”,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影月花”却幽幽地道:“戴长官,你不是要帮我赎身吗?”戴知秀道:“你不是影月花,你把她弄去哪里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龚千石一手扯着他,一面怒道:“你还理她是什么东西?赶快逃命吧!”说完就要冲上去转梯。但是这个戴知秀却是痴痴迷迷地站着不动,像是已被“影月花”所迷,傻笑着道:“不错,不错,我要帮你赎身。我立刻就娶你做我正室!”
“鬼仔谭”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然后指着地上道:“你看看那里,这个不是影姑娘,她还在地上!”戴知秀被“鬼仔谭”扇了一巴掌,清醒过来,隐约看到地上还躺着个人,看样子才是“影月花”,但已经不知是生是死。面前这个“影月花”阴测测地看着“鬼仔谭”和龚千石道:“不对,我才是‘影月花’!”
说完又开始唱起大戏来,这次她的歌声听起来再也不是美妙动听,而是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她一面唱一面又走了过来,“鬼仔谭”刚想动手,却看见躺在地上满脸鲜血、半死不活的那个怪面女子居然听着“影月花”的大戏唱声缓缓站了起来。
她似乎对“影月花”的大戏歌声十分着迷,听得如痴如醉。陈久如在楼阁上急道:“赶快上来,再不上来就迟啦!”
龚千石和“鬼仔谭”不敢再有迟疑,一人一边就拖着已软成一团的戴知秀向转梯冲了过去。那个怪面女子突然嚎叫一声,这叫声犹如咆哮一般,震耳欲聋,仿佛像是什么猛兽的叫声一般。然后一阵腥风扑到,她已经冲到他们三个的身后,“澎”地撞到了戴知秀。龚千石万没有想到怪面女子和珠光街那个怪人一样,都对大戏歌声着迷,而且“影月花”竟然也会“猪油顺”那一套。“鬼仔谭”连忙就要去扶戴知秀,哪知道还未冲过去,一条钢鞭一样的东西已经拦腰扫到。
他毫无防备就被扫到,腰上痛得像刀割一样冷汗直冒,仰面就跌倒在地。龚千石看得清楚,就是那怪面女子身后的尾巴,一手就抓落去。黑暗中那怪面女子的一双眼睛绿光四射,弓起身子,两只利爪就扑了过来。龚千石急忙就地滚开,怪面女子一口就咬住戴知秀的衣领然后拖住他回到“影月花”的身边。
“影月花”停下大戏歌声,一手扶住戴知秀,道:“戴长官,你若是要帮我赎身,就要交出那幅召神图来吧?”
龚千石和“鬼仔谭”都焦急万分,尤其是龚千石,面前这个肯定又是“水云仙”在装神弄鬼,原来为了戴知秀身上的那什么召神图。龚千石之前三番四次都吃过她的亏,想不到这次还是让她骗了过去,真是又急又怒。但是有这个怪面女子在,就算他和“鬼仔谭”加起来也无济于事。
怪面女子是和庆魁一路,所以“鬼仔谭”连忙回头去看庆魁,但是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逃走了还是躲了起来。戴知秀被怪面女子拖着衣领,脸上迷迷茫茫,已经完全被“影月花”迷住。
突然怪面女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一样,丢下戴知秀,像是只受了惊吓的猫一样,露在外面的寒毛直竖,然后掉转头一支箭地奔进了“影月花”的房间。龚千石和“鬼仔谭”都大为不解,互相看了看,却觉得黑暗中似乎有条又长又滑的东西从身边溜了过去。
“影月花”也被怪面女子的反应吓了一跳,不动声息地看着龚千石和“鬼仔谭”这个方向,只是看到她脸上苍白,虽然是“影月花”的娇媚容貌,但是在龚千石和“鬼仔谭”看来却是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一时间众人都僵在原地,谁也不敢乱动。只有躺在中间地上的那个“影月花”此时却清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已,再仔细看了一看,方晓得吓出尖叫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