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兮正暗自猜测着,一抬头,却瞧见了追风的脸。

追风正颔首看着她,黑眸里竟有一股肃杀之气。

这杀气看的怀兮心惊,她忙低头准备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隋荣的呼唤,“三姑娘,陛下已让人将偏殿收拾好,您今夜便宿在偏殿里吧。”

赫连彧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宿在他的偏殿里!

“这于礼不和,劳烦公公告知陛下,府里还煎着药,臣女还要回去喝药。”

未央宫内,宫人正在掌灯。

红烛之上是跃动的火苗,贵妃榻上,皇帝正襟危坐。

赫连襄坐在皇帝对面,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脸有些辨不清晰。

空气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桃花幽香,他知道,那是陆怀兮留下的味道。

看来,她在这里待了有一会儿了。

“听闻陛下御笔钦点,点了裴尚书的小公子裴讷上战场。”

圣旨不过是今日才下,赫连彧皱了眉,“皇叔怎会关心此事?”

宫女过来奉茶,赫连襄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杯中浮沫,浅饮一口。

“裴尚书乃是三朝元老,又是文德太子近臣,裴讷是裴尚书唯一的儿子,陛下此举,是否有些不妥?”

赫连襄心中不屑,他怎会不知赫连彧如此这般是为了谁。

赫连彧皱眉,“皇叔,难道朕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赫连襄放下茶杯,茶杯落在案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周身气息危险。

“陛下,先帝既然留下遗旨让本王辅政,本王自然有责任纠正陛下的过失。”

“若陛下执意如此,裴讷身死战场,那本王不得不让此事的罪魁祸首——陆怀兮为裴讷陪葬了。”

此番威胁很有用,赫连彧心底一沉,拳头再一次攥紧。

长久的沉默后,赫连襄声音沉沉,暗含威胁,“陛下会收回成命的,对吗?”

赫连彧绷紧了唇,“朕知道了,朕会下旨。”

赫连襄如愿以偿,赞许点头,“很好。”

等赫连襄出了未央宫,追风迎上前,将手里的黑色披风递上,“王爷,陆姑娘离开皇宫了。”

男人接过披风,披在身上,系好领带,蓦地冷嗤一声,“她倒是识相!”

深谙王爷脾气的追风低垂了眉眼,“马车已备好,可要追上?”

“追!”

夜幕已然降临,三两点刚刚显出的星星在漆黑的天幕上隐隐放光,微弱且空凉。

赫连襄上了马车,听着外面的滚滚车轮声,心中若有所思。

在无能这件事上,赫连彧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裴千山对赫连彧忠心耿耿,可他为了陆怀兮,居然让裴讷去送死。

不过,他倒是不介意送裴千山一个顺水人情。

想起陆怀兮,赫连襄的脑海里蓦地闪出她落荒而逃的画面。

阿彧?想起这声亲昵的呼唤,他挑了挑眉毛。

看来,她还是对赫连彧余情未了。

骠骑将军府的马车行驶在长安街上,许是春意渐浓的缘故,在这样月明星稀的夜里,拉车的小厮竟不觉得冷。

倦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强撑几分精神,兀自甩起马鞭,想要快快回府,早些安置了。

又过一会儿,“哒哒”马蹄声自身后响起,声音越来越近,亦越来越急。

还未及宵禁,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这马跑得这样急,倒真是不怕闯出祸端来。

小厮心里这样想着,赶着自已的马车,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下一刻,一阵风闪过,有人在他前方不远处勒马而至。

小厮忙勒住缰绳,一番颠簸之后,马车有惊无险的停下。

赶车的小厮正要开骂,周身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拦在前面的人驭马走近。

入目的,是一张冷冽无情的脸。

小厮立马认出,这是那日在长街上为他们让马的人,御贤王府的侍卫。

“大人……小的这是骠骑将军府车驾。”

小厮忐忑不安的报出自家主子的名头。

“三姑娘,请下车,王爷要见你。”

追风没有理会小厮,只冷声朝马车内喊,声音洪亮无比。

坐在马车里的怀兮闻声,心跳加速,手心里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竟允许追风当众在长街上拦下她的马车吗?

盈都城内,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他怎敢如此猖狂?

青黛瞧出了她的慌张,手也是颤抖的,“姑娘,这可怎么办?”

怀兮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过了片刻,她才悠悠开口,“让驾车的人冲过去。”

青黛神色焦灼,却不忘出言提醒,“姑娘,追风骑的是汗血宝马,我们的车驾冲不过去的。”

“是了,我忘了。”

“你下车去,告诉追风,明日巳时,我在福安楼雅间等王爷。”

青黛点了点头,下了马车之后,不过多时便又折返回来。

她摇头,“姑娘,御贤王今日一定要见您。”

怀兮无法,只得起身,不情不愿的下车。

赶车的小厮还在一脸疑惑,怀兮便已经下车,她抬眸,对着青黛使了个眼色。

青黛点点头,然后目送怀兮跟着追风离开。

那小厮正要发问,青黛脸色已变,看着小厮的黑眸中寒光毕现。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日后你也不必在将军府当差了。”

小厮已知其中利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小的明白,请姑娘放心。”

赫连襄的马车停在街角不远处,那是一个很隐蔽的角落。

路上行人不多,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怀兮走近前,赶车的小厮将脚凳放下,“姑娘,请。”

即使隔着一道帘子,怀兮亦能觉察出里面坐着的那位心情极为不佳。

怀兮上了马车,撩开帘子,探身而入。

到底是摄政王府的马车,内里装饰豪华,空间极大,可坐亦可躺。

赫连襄半躺在软垫上,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放在半曲着的膝盖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他的姿态看起来很悠闲,可只有怀兮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会伪装。

怀兮自已找地方坐下,自然坐的离赫连襄远远的,“王爷……”

鼻间飘入一股桃花的幽香,勾人摄魄,这么看来,陆怀兮倒像是祸国殃民的妖精,轻易便让男人失了控。

赫连襄掀起眼皮,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方才还与别人搂搂抱抱,怎地到了本王这里,便躲的那样远。”

怀兮强自镇定,勾唇一笑,笑容明艳芳菲,“王爷说笑了,方才只是误会。”

“你对他投怀送抱,承恩卖笑,自甘下贱到如此地步,也不如本王一句话来的管用。”

赫连襄带着几分讥笑,一番言语侮辱,毫不客气。

怀兮小脸瞬间煞白,黑眸染上薄怒,“王爷,我没有。”

“你情郎的命,本王替你救了,你准备拿什么来谢我?”

听到此话,怀兮知道裴讷已经得救,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她正欲开口答谢,身子却在一瞬间失去重量。

再抬眼,人已被他压在身下,他抬起她的下巴,唇角噙笑,眼睛里却好似结了一层寒霜,“不若,以身相许吧。”

男女力量的悬殊,导致怀兮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根本无法脱身。

但怀兮另有妙招。

两人鼻尖相贴,灼热的鼻息扑在脸上,入目的,是男人朱红的薄唇。

薄唇男人最薄情,她的父亲陆毅初便是如此。

柔弱无骨的双臂攀上他的脖子,怀兮娇媚一笑,“王爷帮了我这样大的忙,我自然该好好报答。”

她甚少笑的这样明艳,像一只妖冶的桃花妖,赫连襄一时失了神。

下一瞬,脖间传来钻心的痛,赫连襄瞳孔骤然变紧,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黑,人已晕了过去。

怀兮费力的推开身上的人,然后将银针收回袖中。

她整理好妆发,漠然回首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赫连襄,眼底讽意尽显。

她掀起帘子下了车,追风见她这么快下来,有些怀疑,正要往马车里看去。

只听得怀兮柔柔一笑,“追风大人,王爷体内尚留些余毒未清,我方才为他施针,王爷已经歇下了。”

追风不信,因为在他眼里,眼前的这个女人狡猾无比。

“据我所知,王爷已经许久未曾毒发了,怎会在这个时候复发?”

怀兮随便扯了个借口,反正追风不通医理,“大抵是上次相国寺之行受了凉,留待这时发作罢了。”

追风仍旧不信,半信半疑的下马,而后钻进了马车里。

他检查了许久,并未发现异常,由此断定赫连襄只是毒发后昏睡过去,这才放走了怀兮。

怀兮坐到骠骑将军府的马车上,犹自惊魂未定。

差点……差点就失身了!

那枚银针上涂着烈性迷药,只要刺入皮肤,哪怕是再壮硕的男子,也会在一瞬间失去意识。

跟赫连襄这样可怕的人周旋,她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