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鹿晓跑来跑去找不到边境,她大声呼喊着,整个世界没有回应。鹿晓只觉得好冷,越来越冷。这里是哪里?自己这是死了吗?鹿晓坐在地上,不愿再去寻那世界的边。
“鹿晓,鹿晓。”
熟悉的声音,是陆遥!
“陆遥,陆遥!”
鹿晓急得大喊,回应她的又只是这个白茫茫世界的寂静了。鹿晓大声哭起来,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父亲走了,陆遥也不见了,这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鹿晓,鹿晓,快来。”
在白茫茫的世界里,鹿晓隐约看见有一抹黑色的阴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鹿晓飞奔向前,“陆遥,陆遥!”
忽然之间,鹿晓一睁眼,却没看见陆遥,慌乱中滚下病床,还好病床不高。
姜远刚从急救室回来,开门的瞬间就看见鹿晓落在地上,知道她关心什么赶紧说道,“他还在抢救中,你去了也看不到,先休息一下吧。医生说你也需要好好休养。”
愣神片晌, 鹿晓缓缓说道,“谢谢你,姜远。”
“我可是你的助手,你忘了?使唤我不是应该的?”
听见对方有意开导,鹿晓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她在姜远的搀扶下站起来,仍旧坚持要去等陆遥出来。姜远知道拗不过她,索性把病床上的被子拿上,到了急救室外把被子铺在长椅上让鹿晓坐着,顺便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给鹿晓搭在腿上。鹿晓想拒绝,姜远直接走了,边走边说,“我去买点吃的。”
鹿晓紧紧握住衣服,眼睛一直盯着急救室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眼前红色的灯,鹿晓只觉每一秒都是煎熬。此时她似乎已经回想不起那些与陆遥有过的曾经,脑袋只是空白一片,整个人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脑袋像是被埋在这无边寒冷之中。姜远在远处拐角看着她,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疼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滴,门打开了,鹿晓一个踉跄,姜远飞快接住了他。其实他根本没去买东西,知道鹿晓吃不下,他只是寻了个借口让鹿晓安心等陆遥罢了。
“现在需要将病人转入重症监护室里观察。”
鹿晓本想询问能不能将陆遥送去曼城,但又怕他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在她左右为难时,宋勋来了,他让姜远把陆遥送去宁州的机场,姜远得令离开。
看着宋勋,鹿晓一言不发。他能这么快赶到应该是姜远通风报信吧。所以,姜远是被宋勋派来监视自己的?
“走吧,带我去看看他。”
鹿晓走在前面,宋勋跟在后面,两人都格外沉默。
刚才医生所谓的急救只不过是用物理方法将陆遥解冻罢了。姜远来时亮出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他们什么也不能对陆遥做。在急救室忙碌不过是演给鹿晓看的,收到姜远的消息他们才将门打开。
跟随宋勋坐上飞机,看着机长竟然是姜远,鹿晓还是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这时才想起自己父亲去世的那一晚,陆遥说他是飞回来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孙潞在接到孙青枫的通知时就把整层楼检查了两遍,确认各处没有异常后,在手术室安心等着陆遥被送来。陆遥和孙潞算得上是老熟人了,陆遥经历那几次九死一生的任务留下的伤都是经孙潞治疗的。孙潞从不好奇那些伤为什么总是奇奇怪怪,每次救治陆遥都只是在尽自己作为一个医生的本职。她从来不会多嘴询问什么,这也是宋勋选择她的原因,除了有精湛的医术,还有处事的智慧。
陆遥被送进手术室,孙潞扫了一眼,心情不由得凝重起来,这次或许真是来考验自己医术的。
看着陆遥被人推走,鹿晓连跟上前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去病房外守候了。包括宋勋在内,他们都只能在走廊的尽头望着空荡荡的楼层。
其实鹿晓心中是害怕的,她怕陆遥死了,宋勋又像上次一样连最后一面都不让自己见。同时也怕陆遥醒不过来,假如他要长眠,鹿晓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远的手在鹿晓背后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空荡的走廊和不远处另一栋楼里的人满为患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此时所在的这栋楼是曼城五院唯一不对外开放的楼层,在这栋楼躺着的人,能活过来全靠孙潞和死神抢夺。
在温暖的磁床上,陆遥微不可查的心跳慢慢变得清晰。孙潞放了几滴陆遥的指尖血滴在荷薄页上,她手中的荷薄页是鹿鸣手中的改良版,不需要化形药也能读取其中的数据。
最先出现的是一丝黑色,比头发丝还要细,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慢慢的有红色的一条,红色的一出现,黑色的便像蛇一般缠上红色,直到两线交融。
看着线条形成的符号,孙潞叹一口气,当初因为自己发布的论文里第一次向世界阐述脑神经的可控性,文章一经发表就引起了各界的关注,同时也引起了那些居心不良的人觊觎。如果不是因为发布这篇文章时自己在国外支援留下的是虚假信息,恐怕自己也早就成为别人的实验对象了。这,终究是自己造下的因果,还得要自己来偿还。孙潞仔细检查着陆遥的身体,想起此前宋勋的交代,知道目前并不是解除陆遥体内控制剂的最好时机。
从磁床成像上看,陆遥的双腿膝盖内部的组织被人破坏的七七八八,除此之外他身上都是些大大小小的针眼,脸上看起来恐怖,反而是全身上下受伤最轻的地方。
孙潞走到一旁将暗门打开,拿出一瓶水样瓶装试剂用两个细小的针筒抽出,然后再把试剂密封好放回去。这试剂只能在低温密闭的环境中存放三天,所以她每隔三天就会来换一次,将试剂从陆遥的右臂上端注射进去,孙潞返回电脑前,她还需要确认陆遥的身体情况是否真的和磁像显示的一样。
让陆遥“羊入虎口”,这是宋勋和陆遥在鹿鸣死后就商量好的对策。为了使白有原彻底相信从而放松警惕,所以陆遥从没有告诉鹿晓。鹿晓不知情,这戏才能演得更真,同时白有原会因为陆遥已被自己握在手中而放过鹿晓。事实也的确如此,白有原为了从陆遥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支持,把鹿晓当作自己实验突破的关键,从始至终都没有对鹿晓动过杀念,比起杀死她,白有原更想看着两人被自己折磨而死。
陆遥经宁州一事佯装被白有原挟持,其目的就是为了做“卧底。行前早就预料九死一生,陆遥却不能对鹿晓表露分毫。陆遥为了这次行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带回来的东西自然事关重大。拿着这些信息,宋勋成功绕过白有原设置好的防御警戒,直捣贼窝。
白有原不知道孙潞是脑神经控制剂的发明人,把陆遥送到曼城相当于变相拯救了陆遥。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很成功,只要陆遥被救醒之后按照自己发布的指令行事,将九曲搅得天翻地覆之时就是他主宰曼城之时。然而,当他看见自己放入陆遥体内的三枚定位在同一时间失去信号,白有原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想紧急撤离时,他所在的地方早已被宋勋待带来的九曲人包围。
看见宋勋,白有原咆哮着,眼底全是愤恨。
当初九曲想方设法将自己拉入组织,自己凭真本事当上了老七,却因为宋勋一句话就被降去做了老五。究其原因不过就是他见不得自己比陆遥优秀罢了!
“宋勋,你个老不死的,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吗!”
“老东西,算你狠,竟然能让陆遥为你牺牲到这种地步。我可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啊!陆遥带着任务还能在我手底下挨这么久。”
此刻白有原坐在椅子上,宋勋坐在他的身前,这是九曲的秘审室,只有宋勋有权限将人带到这里进行审讯。审讯室有二十平方米的样子,里面是一般客厅的陈设,外墙是经多次加固隔音的,内墙最外是一层软面,整间屋子找不出一件锋利器具,就是座椅都是经软体全部密封包裹好的。白有原也不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清楚这里面的构造。这才是真正的软禁!
“是怕你老了打不过我,还是怕我说出什么让陆遥听到?”
宋勋看着白有原,自己这个舅舅面对他时总是愧疚的。毕竟那是雷天与自己的恩怨,牵扯到后辈身上,的确不应该。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来点虚情假意我就会妥协吗?”
白有原最烦宋勋这样慈祥又怜爱的目光,他要假惺惺对陆遥去就行了,对着自己干嘛!难道,这一次他还想违背九曲的规矩又把狸猫换太子?得了吧,自己这次可是专挑他的软肋下手,对陆遥使的手段自己一清二楚,他看见陆遥成那般模样心情能好?没当场暴怒把自己杀了就不错了!
“哦,对了,宋老头,我忘了告诉你,陆遥已经知道他是雷天的儿子了。你想隐瞒的真相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说,鹿晓知道了,会怎样?她还会像她老爹一样乖乖供你驱使吗?”
宋勋早就猜到白有原会把陆遥的身世告诉他,也想过关于鹿晓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只是,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白有原背后那人揪出来再说别的。
“这些年,我知道你怨我。让你从老七降去老五,不是因为你挡了陆遥,而是有人准备拿你俩的身世做文章,为了保全你们我才出此下策。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你总该记得你成为老七后的那一个月遇到的那五次暗杀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常识还需要我给你讲吗!让你不要急功近利,你不信,事情落到头上又叹不公。”
“你的母亲,是被你父亲雷天活活折磨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崇拜的英雄是个杀人恶魔,你知不知道!你曾身为九曲人,你忘记九曲的铁令了吗!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会调动整个九曲就为了绞杀他?从他将你救起送去萧家那天起,你就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你以为你是子承父业,为的是完成他的遗志,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棋局里的一环!我原本以为将你私自放了能让你醒悟,没想到终究是我错了!你和他一样,早就被权力欲望蒙住双眼,再看不清这个世界!”
宋勋语气里全是懊悔,恨铁不成钢的悲伤。他没想到白有原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如今就算自己想救他也是不可能了。终究还是自己一时心软害了她,如果当时直接将他捉拿,也不会酿成今日祸端。
“是又怎样!他是杀人恶魔又怎样!”
白有原变得激动,他站起来,怒目圆睁,“宋勋,你以为你的双手多干净吗!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多民心所向吗!该醒醒的究竟是谁!”
从白有原当上老七的那天,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终究是权力的世界!
一个人,如果终其一生只是平庸,从不曾到过山巅,从不曾俯瞰世界,那么他当然可以普通地过完这碌碌无为的一生!
可是,自己攀上过山顶,在权力之上俯瞰过这个人间,在执行任务中领略过人生百态,已经把握在手里的东西,要放弃谈何容易!
“你放得下你老九的尊位吗?你不也只是他们养的一条鹰犬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走的是不归路!难道你以为你走的路是归路吗?”
白有原笑起来,他可没有忘记鹿鸣死的那天,他对鹿晓铁面无情的时候。
“你真的很虚伪,你知道吗?宋老九。”
哈哈哈,白有原发自内心嘲笑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他的心比自己更倔强,不是吗?
“世间之事本不能一概而论,你我都有各自的坚持。我的确不应该以我的认知去判断你的对错。”
宋勋冷静下来,对白有原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白有原停止笑声,在缓慢关上的门缝里看着宋勋的背影越来越远。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谁不是苟延残喘着争取更好的活法。”
白有原低声说着,望着眼前桌上自己母亲的照片发起呆。照片是宋勋走时留下的,照片上这样年轻的宋青茵白有原也是第一次见。她似乎有颗小小的虎牙,开心咧嘴笑着的时候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