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

怀兮趁着赫连彧上早朝的空档,匆匆忙忙起床梳洗,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安宁宫。

怀兮到的时候,太后还未起身。

容寻却已毕恭毕敬的候在殿外,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宫女。

一宫女端着脸盆,一宫女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面巾,还有一宫女捧着水碗,碗里装着漱口用的水。

一应宫人等在这里,只是为了随时侍奉安宁宫主位。

容寻见她来,似乎并不意外,她颔首行礼,“三姑娘安。”

怀兮回礼,“姑姑安。”

“太后还得一会儿,姑娘若是着急,可先去皇后宫里请安。”

怀兮忙摇头,“我昨日已见过殿下,殿下无碍,今日来此,是想为太后请个平安脉。”

容寻见她回绝,也不再坚持,随口敷衍道,“三姑娘孝心可嘉。”

“咳咳咳……”

殿内传来几声沉闷的咳声,容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走至门前,“太后……”

陆太后的声音飘了出来,“谁在喧哗?”

容寻回道,“回太后的话,三姑娘来给您请平安脉了。”

片刻的沉默后,陆太后开了口,“让她进来吧。”

容寻应声,而后推开门,对着怀兮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姑娘,太后有请。”

怀兮进殿,轻车熟路的来到太后床前,低眉顺眼,福身行礼,“臣女陆怀兮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陆太后不知何时已半靠在床上,背后垫着个枕头,“平身吧,你来的倒早。”

怀兮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臣女从未央宫来。”

宫内宫外,陆家的探子遍布盈都,陆太后怎会不知她昨日宿在未央宫偏殿之事。

若是从前,太后听到这句话,必定要跳起来毫不留情的指着怀兮鼻子骂。

可如今,太后反倒不在意了。

因为现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哀家问你,韩菱有心悸之症一事,你是否一早便知?”

怀兮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太后,臣女并不知情。”

陆太后面色苍白,又刚苏醒,似乎有些虚弱,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眯着眼睛看着怀兮,带着几分怀疑。

见她不信,怀兮开始从旁佐证。

“若臣女早知长姐有心悸之症,便该在陛下择后之时向您捅破此事,这样您才会选臣女不是吗?”

此话既出,陆太后果真信了她,神色稍有缓和,“哀家命你保住皇后腹中龙胎。”

怀兮面露犹色,“姑母,保住长姐腹中龙胎并非难事,只是女子生产,本就九死一生。”

“而长姐,兼患心悸之症,生产时若要母子平安,绝非易事。”

陆太后闻言,面目阴沉,只觉得她此言似另有所图。

毕竟,太后已属意怀兮入宫为妃,怀兮昨日宿在未央殿偏殿,皇帝必定将此事告知于她。

若她入宫为妃,皇后难产而亡,自已与她同为陆氏女,必定扶持她为继后。

自然,这亦是太后自已的打算。

皇后母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继后给了外人做,当然不如给自家人做。

但尽管如此,陆太后仍然不希望这计划成真,韩菱于她而言始终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你生母薛氏,先后为先帝宠妃言氏、淑嘉长公主接生,你师从她,保皇后母子平安于你又有何难?”

太后此番是在施压。

“姑母,”不知何时,她的称呼已变成姑母,“母亲自幼师从外祖,而我母亲去的早,我不过学了些皮毛。”

薛落葵离世时,她不过五岁。

这番说辞不牵强,太后自然也知道她有几斤几两。

况且杜太医有言在先,怀兮不是千金圣手,只擅医心。

想起杜太医,太后扬眉,“若有杜太医助力,保下皇后母子的成算有几分?”

怀兮长吸一口气,给出自已的回答,“五分。”

陆太后蹙眉,眼睛里的光肉眼可见的暗了下去。

朦胧中,陆太后长叹一口气,声音不尽清晰,“看来是不中用了。”

“韩川下落不明,韩菱又是这样,天要亡我陆氏一族。”

当年,身份尊贵的淑嘉长公主下嫁陆毅初,陆氏一族对皇帝是何等感恩戴德。

可他们哪里知道,淑嘉长公主,天潢贵胄,尊贵无双,内里却患了心疾,是实打实的病秧子。

这心疾,传给了陆韩菱和陆韩川,一个是当今国母,一个是护国大将。

这二人曾被看做陆氏指望,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朝不保夕。

身份再尊贵又如何?

落到如今地步,全都是陆氏与淑嘉长公主咎由自取。

想起母亲离世时的惨状,怀兮只觉快意无比。

可是二哥哥……

脑海中划过二哥哥的面庞,怀兮脸上浮出复杂之色,“姑母不必忧心,长姐与二哥哥吉人自有天相。”

“陛下已派人到北地寻找二哥哥踪迹,相信不日便会有他的消息。”

陆太后悠悠回神,才发觉自已今日与怀兮说太多了。

她们平日里并不亲近,虽算不上交恶,可也算两相厌烦。

陆太后声音压低,语气带着几分威严。

“怀兮,皇后腹中之子是陆氏唯一指望,你一定要保他平安降生,你听懂了吗?”

怀兮点头,“姑母,怀兮明白。”

陆太后摆手,“你去吧,回府去。”

怀兮俯身告退,转身正要走时,陆太后却突然叫住她,“等等,给哀家看看你的手腕。”

怀兮呆住,而后转身,撩起宽大的袖子。

莹白如玉的手臂就这么露了出来,一点朱砂赫然浮入眼帘。

太后满意点头,示意她离开。

太后必定已经知道她为赫连襄所掳之事,可在她二人的这场对话中,太后从头至尾未曾问过她一句是否安好。

就在怀兮以为陆太后不会问的时候,她却亲自验看了自已的守宫砂。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太后无需知道她在御贤王府发生了何事,也无需知道她与赫连襄是否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于太后而言,自已不过是稳固陆家权势的一颗棋子。

没用的时候,她可以被随便赐婚给裴讷。

有用的时候,她亦可以成为贵妃,取代陆韩菱成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