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原谅 “皎皎,你便是这般厌烦我
第五十二章 原谅 “皎皎,你便是这般厌烦我?”
譬如……云霁月变成现下这幅疯癫的样子, 再不复从前的温柔善良。
又或是这许许多多不同于他过往记忆中所发生的事情,像是江寒酥竟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小院之中。
这一切的一切。
是否当真又与顾枕夜有关?
可云如皎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枕夜,他却不曾觉得顾枕夜有哪一处是心虚的。
顾枕夜仿若当真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一般, 眼底的迷茫与不解, 并不曾比自己的少。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的,对吗?”云如皎兀自问道,目光中尽是迷离, 可其中却有着一分期许, 语调中更是渴求大于求真,“阿夜, 你当真不知道的。”
顾枕夜当即便摇了头,重重的力度彰示了他的不知情,又道:“我当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皎皎你忽而提起,我却陡然发觉,好似真的随着我的想法,他们的思绪也跟着更改了。”
他如何不明白云如皎现下的脆弱?
可是……
他兀自垂下了眼眸,又道:“好,皎皎愿意做甚,都好。”
那是孽债,是情债。
他看见云如皎未曾言语,只是漠然地望向他。
说他自私也好,言他自利也罢。
从始至终, 他心中所想对顾枕夜都只是利用。
那玄色的衣衫也倏地落地,恰如顾枕夜一片片剥落的心。
他的一颗心脏仿若被人死死地捏住了一般,不再跳动。
云如皎默默地不再继续想下去,只道:“回去吧, 此事在这里不宜多探讨。或是借着酒意,能想起许多来。”
云如皎还怎会在这千年前有活路?
如今便成了顾枕夜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愣神了。
顾枕夜听得此事, 多了几分轻松。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更听不见。
耳畔的风声逐渐变得愈发大了,可更多的却是被嗡鸣声掩盖。
他掐了下自己的指尖,先顾枕夜一步动了身。
他也着实想着那一丝桃花酿的滋味, 终归是百年未曾好好地畅饮过了。
可又忆起方才云如皎面容之上的沉重, 脸色也沉了许多。
一如他从前他的心坚如寒铁之时,曾做过的事情。
更何况那控风之人是为楚济,现下这一遭也并非古怪。
但他能看清。
云如皎应了一声,未曾再多说些什么。
白衣素裹,恍惚间他仿若瞧见了那个银发的云如皎蓦然回首。
顾枕夜当即瞧见,快走两步,将尚带着自己余温的外衫罩在了云如皎的身上。
可是……
也好。
可却被顾枕夜固执地按在了原地,问道:“皎皎,你就这般……厌烦我?就这么讨厌我、恶心我?竟是连我一下的触碰,都这般畏惧?”
是他欠的。
一时间他只觉得万籁俱静,好似他张口又说了什么。
究竟是因为他们处于一个不同的六界中,还是一切都是顾枕夜的臆想?
云如皎只觉得周遭被寒意溢满,让他不由自主地裹了裹衣衫。
他现下只有相信顾枕夜这一条路可以走, 不然只他一人孤军奋战, 恐怕会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吧。
云如皎亦是觉得自己身上寒意骤起。
即便他真的变成了那样能操纵人心的怪物,云如皎想要一剑杀了他。
若是他这个唯一可信之人, 如今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可如今分明是初夏,哪里有那么多的凉风刮过?
他们真的改变了什么吗?
云如皎忙俯下`身,妄图拾起滑落的衣衫。
云如皎望着顾枕夜那幽黑深邃如古井一般的眸子,险些要跌入其中。
这一切与记忆中的从前不同。
只是他遍体生寒,莫名涌起了一股子的惧意。
云如皎却是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拉开了与顾枕夜之间的距离。
他不敢置信地颤唞着双唇,只觉得如坠寒潭。
他以为他们之间,多了这么多事,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但好像什么都未曾更改。
云如皎依旧是怨他恨他的,对吧?
他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即便是他奋力维持着自己的身形,依旧忍不住颓然了下去。
此刻,他再不是那个睥睨天下、毫不在意的妖王。
他不过是个手足无措的可怜人罢了。
顾枕夜只觉得五脏六腑绞着乱疼,已是压不住自己心底乱窜的妖气。
他如今太明白那时候的云如皎有多难过了。
只是他奋力地想要抑制住妖力,但终归适得其反。
一口鲜血喷出,溅在了他落地的那件黑色外衫上,顿时消失不见。
但也是这样,才叫他回过了神来。
他看着慌忙上前询问自己情况的云如皎,忽而又含着血迹地笑了出来。
那样的诡异。
叫人心里发毛。
可云如皎这回却未曾再抽回,而是实打实地扶了上去,又问道:“你怎么样了?我方才当真不是故意的,不过是晃了神,一瞬间下意识的动作罢了。若是你当真为此生气,我向你道歉,对……”
“皎皎,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顾枕夜却抢在他的前面先开了口。
他用手背狼狈地擦去了唇角血迹,紧紧地捏住了云如皎伸过来的指尖。
只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云如皎这般的瓷器藏品,又被他轻易碰碎。
那是他搁在心尖尖上的人啊,如何能舍得叫他难过一分?
到了最后,他在意的仍是云如皎是否还在生他的气。
是他做的还不够,是他不能顺云如皎的意。
从前云如皎受过的罪,比他强上百倍千倍。
他何德何能,能遇到云如皎这般温柔之人。
云如皎见他状态不对,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他将顾枕夜搀扶了起来,让其身上大部分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
可他耳畔回响的却依旧是顾枕夜不住地道着歉,与一直说着是自己对不起他。
就像是癔症了一般,可他瞧过去,顾枕夜却着实清醒着。
云如皎心下慨然。
顾枕夜从来都说不上对不起他的。
顾枕夜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而非被他这个挚爱之人,不受控制地杀害。
顾枕夜又何尝不痛苦呢?
他亲手剥离了自己的情魄,又眼睁睁地消了自己挚爱之人的记忆。
有时云如皎总在想——
是不是记得的那个人,远远比不记得的,更难熬?
他不知道。
亦是未曾同顾枕夜问个清楚明白。
但心底却好似已经有个答案,昭然若揭。
“好了,够了!”云如皎使劲儿地捏了顾枕夜的虎口,又道,“我早便说了,我原谅你了。”
他抿抿唇,掰过了顾枕夜的脸,让顾枕夜几分逃避的眼眸紧紧与他四目相接,又道:“其实那也算不得全然是你的错。是啊,我想活着,你也想让我活着。只是你未曾了解过,我想如何活着罢了。往事已矣,不可追也,为什么我们永远要停留在过去呢?”
他是惧怕很多。
可他也很勇敢。
即便是所有的苦痛与难捱都郁结在他的心底。
可他照旧能化开一切,奋力为自己向云霁月、向天道搏命。
云如皎见得顾枕夜仍是三分不敢置信,又道:“我说了,我方才真的是在想旁的事情。既然你不信我,那我便告知于你——”
“我在想,这个六界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幻的。你操纵人心之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一切的一切,实在太过古怪。只是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能将他们合在一起。”
顾枕夜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
他的眉头紧锁,眉眼间画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来。
他默默在唇齿间重复地念了几遍。
可未曾察觉出什么端倪来。
他对着云如皎摇摇头,又道:“属实不知。只是我当真没有蛊惑人心的妖法,但此事大可查上一查妖宫的古籍,是否有相关记载。兴许是我这具身子,与那个六界之中的我不同罢了。”
云如皎应了一声,只道:“嗯,也只能如此了。”
顾枕夜焦头烂额。
云如皎倒是抽空又瞧了他一眼,揶揄道:“如今却是不难受了?”
顾枕夜先前无碍,云如皎说了此话后,又觉得心脏抽着,酸酸胀胀的疼。
他舔了舔唇边残存的血渍,又道:“无事的,皎皎,只是你原谅我,终归不够的……”
他好像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方才还撕心裂肺,如今又能说起俏皮话来逗云如皎欢喜了。
云如皎可不曾接他的话茬,只环着手臂沉默地停下了脚步。
只刻意地看着顾枕夜。
顾枕夜瞬间又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直到云如皎的一句:“走了,那桃花酿刚刚温好的,如何能叫他再凉下去?”
方才一展愁容。
回了揭云殿,桃花酿与漂亮甜蜜的果子蜜饯已经摆好了。
骨碟上绘制的桃花花瓣鲜艳欲滴,恰如一片片的桃花正巧自树间落下,碰到了那纯白的碟子。
顾枕夜屏退左右,亲自为云如皎斟了一盏。
清甜的香气伴着三分桃花味道,恰如其分地窜入鼻腔之中。
云如皎本是都有些回忆不起那桃花酿的味道了。
可这般一嗅,从前的记忆当即涌入了脑海。
月光融融地洒在窗前。
云如皎纤长的指尖捏起了酒盏,放在唇边。
顾枕夜还是有几分惧意,只道:“皎皎,你可莫要多饮了……”
云如皎却是陡然一盏下肚,感受着琼浆玉液沿着自己的喉管滚了下去,将胃中烫热。
他顿了顿,又是笑道:“真是世间美味。”
可顾枕夜仍是像不放心般,上下左右地看着云如皎。
实在忧心。
云如皎又是为自己添了一盏,说道:“你瞧,我当真无碍……”
只他话音未落,却是骤然往后仰倒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