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渐明,看着爷孙二人依旧斜靠在一起沉沉睡着,李青衍没有打扰他们,而是默默起身,向着街巷外边走去。他虽然也很想能够帮助一下这对苦命爷孙,但一来现在他也没这个能力,二来他也明白,这种事情也绝不是个例,天下还有何其多的可怜之人,他又能救得了几人?哪怕能救他们一时,却也改变不了他们最终的命运。
走在街道之上,或许因为时辰尚早,街道有些许的冷清,形色匆匆的多是些穿了粗布衣服的百姓,或是去赶集,或是去上工,而昨天那些纸醉金迷的公子哥们,估计此刻还正躺在哪一个温柔乡里做着春秋大梦。
李青衍觉得有些迷茫了,昨天在师尊的建议下就这么下了山,一直赶路倒也无暇他顾,但是今天重新站在这瑶光城的街头,他却不知道接下去自已到底应该去做些什么了。思索良久之后,他还是把目光落回到了那个小包裹之上,师尊虽然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的行为过于不按常理,难以理解。但很多时候,在他的不按常理的行为之下,却是蕴藏着很多人都无法理解的深意。既然师尊让他去摆摊算卦,那说不定有什么深意。
想到这里,李青衍便也没有再多犹豫,顺着赶集的人流来到了集市处。寻了个空位坐下来,把师尊大人给的道具一一铺开。然后,还找了根竹竿,把平津帆给支了起来,但刚支起来的那一刻,李青衍就有些后悔了,只见平津帆上面绣着硕大的“太上逍遥神卦卜天下”九个大字!把宗门的名字就这么大咧咧得绣在了平津帆上,让他觉得多少有些汗颜了。但现在支都支起来了,也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了,况且修行之人,自然念头也是通达,最终他还是泰然得坐了下来。
在瑶光城,太上逍遥宗虽然颇具名气,但就这么把宗门名称直接写在平津帆上的简陋卦摊子,大多数有些许见识的人也多半觉得是江湖骗子了。也就一些农村上来赶集,不识字的老农或小贩们愿意来凑个热闹,他们内心质朴,敬畏鬼神,看到穿道袍的便都是尊称道长甚至是仙师。
一个清晨下来,李青衍一共占了四卦,都是些前来赶集的老农,最后也只收入了四个铜钱。这也是他师尊在信里给的价:对于穷苦人家仅象征性收一枚铜钱卦金,而富贵人家则是一两银子也就是千枚铜钱起步,没有什么上限,反正多多益善。
但实际情况是富贵人家谁能来他这简陋的小摊算卦。看着静静躺着的四枚铜钱,他倒也没恼,仿佛间又回到了在山中的日子,那时候他也时常为那些香客解签、卜卦,也是象征性得收上一文钱的卦金 ,现在收入了这四文钱,也能买上两个馒头了!
就在他思忖间,街那头一阵嘈杂,然后走来了几个官差打扮的人物。李青衍不由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早在宗门里的时候,也听一些时常下山的师兄弟及师侄们讲过:山下官府的很多差役都是狐假虎威、横行乡里的。想不到才下山历练第二天就给自已遇上了。
他便一直用余光瞄着那些差役的动作,但令人意外的却是,居然没见着这些差役对两边摆摊的百姓有什么欺凌的动作,反而是有一些似乎是相熟的百姓,还笑着彼此打着招呼,很是亲切熟络的样子。
正当李青衍以为可能是自已的师兄弟及师侄夸张了,或者是自已遇到的是差役里的那部分好人的时候。一个瘦高个的差役似乎是瞄见了他的摊位了,便兴冲冲得跑了过来,在他的卜卦摊子前站定,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开口道:
“呦!道爷新来的吧,是打算混个一两天还是长期在这出摊啊?”
听了这个瘦高个的话,李青衍有些不明所以,便有些疑惑得打量着他,然后问道:
“这话怎讲呢?什么叫混个一两天,什么叫长期出摊?”
那瘦高个似乎早就料到李青衍会这么问了,这边李青衍刚刚问完,他便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公文来,只见上头写着:
“……凡在西市摆摊的,均需要缴纳市金。如按日缴纳,则每日需缴纳五文铜钱,如按月缴纳,则每月需缴纳八十文铜钱……”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上面还加盖了官府的印章。
看着公文,李青衍有些犹豫了,他倒不是不愿意掏这五文铜钱,但尴尬的是他现在一共只有七枚铜钱,其中三枚还是师尊临别所赠的,这三枚铜钱他是万万不可能给这差役的。
正在李青衍沉默间,那差役却不管不顾,径直就朝着李青衍摊位上的四枚铜钱抓去,李青衍见他只是拿了那四枚铜钱,也没有做声。但那差役把四枚铜钱抓到手上后,却又把目光瞄向了另一边龟甲旁的另三枚铜钱,嘴里还念叨着:
“还少一枚呢!”
见此情形,李青衍果断出手了,单手一探便扼住了那差役的手腕,痛得那差役“啊”地一声大叫了出来。连连大声呼救:“陈捕头,陈捕头,救命啊!”这时,一个颇显英武的青年人分开人群冲了出来,看见那瘦高个的差役被李青衍擒在手下,同时又瞟了一眼他的平津帆,没有着急动手,而是笑着道:
“道长,误会,都是误会!”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向着李青衍的手抓去。李青衍感到一股劲风袭来,料定眼前之人掌力遒劲,应该也是练武或者修行之人,便伸出另一只手,用力一格,格开了那陈捕头的一抓。
陈捕头见一抓被格开,也是快速变招,手爪向下,顺势抓向李青衍格挡而来的那只手。但此时,李青衍却完全不躲避了,只听“锵”的一声,陈捕头的手爪在一道金光之上,硬生生被弹了开来。陈捕头揉了揉手腕,笑道:
“真不愧是太上逍遥宗的道长啊,两仪金光甲果然名不虚传!”说罢,他掏出五枚铜板,对着李青衍说道:“这位道长,并不是我们要为难你,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关于这摆摊的市金,你可以问问周围的乡亲们,我们可是丝毫没有作假的!既然今天道长还没怎么开张,那这五枚铜板的市金,我陈霄帮道长出了。侯杆儿,把道长的铜钱放回去。”
听了他的话,李青衍也是松开了被唤作“侯杆儿”的差役的手腕,并淡淡得说道:“这四枚铜钱你们尽管拿了,但那三枚是我师尊所赠,我不能给你们,我也不需要你来帮我出这市金,就当我先欠你们一枚铜钱!”
“好,道长也是爽快人!”陈霄也没有再多话,便把那五枚铜钱收回了袖中,然后笑道:“道长这欠的一文钱,倒不如帮李某一个小忙。道长若是能应允,明日卯时三刻,我在州府衙门前的香樟树下恭候道长!”说罢,也不等李青衍如何作答,便带着几个差役大步而去了。
望着陈霄远去的背影,李青衍的嘴角不禁抽了抽,一文钱就让我去帮你忙,这人的算盘怕是金做的了吧。正在他暗自腹诽之际,他旁边的一老头却是说话了:
“道长啊,陈捕头可是个好人啊!以前我们这些来贩集的,每次都要缴纳五枚铜钱的。后来,都是陈捕头帮忙出了主意,搞出了一个月缴纳八十文的办法,让我们好多乡下种地的乡亲都能时常拿着自家地里产的来城里换点铜钱,而且,他还经常帮一些缴不起市金的乡亲垫付。他是州府的捕头,其实这些事情也不归他管,但他还时常亲自督着,真是个大好人啊……”
听着老头絮絮叨叨得夸着这个陈捕头,李青衍不免对这人有些感兴趣了。他转过头,遥望着陈霄远去的方向,心里默默念叨着:既然这里的百姓都对他评价不错,闲来无事,那明日卯时三刻不妨走上一遭,看看这个陈捕头葫芦里面卖得到底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