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祈福书文
三日很快来临，祭祀所需要的一切都是炤章带着弘枂与湲墁一行人在整理，炤星也落的自在，每日晒晒太阳，吹吹风，不像八年前一般执着于尽快恢复修为，只不过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对于他此前的做法，日召似乎并没有打算要严加惩处他的打算，与其说是日召，不如说是他的父亲，日召山最高身份的人。
有时他在想，这可能是上天对于苏慕的补偿，对于他自己的馈赠…
“师兄，我们该下山了。”站在摘星阁的门前，弘枂大声道。
炤星抚了抚衣袖的香雪兰，提步向外走去，本来他是不想去的，但湲墁告诉他，苏慕也会去，所以他想去见他一面。
炤星走出，湲墁缓缓抬眸，只见他袍服雪白，俊秀的脸庞尽是清冷，略带一些憔悴，整个人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令人不由的产生一丝敬畏，腰间的佩玉安静的躺在一侧，面若中秋之月，身高近七尺，却偏瘦。袍脚上翻，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
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不扎不束，悠悠抬起的双眸，确是没有了往日的温润与笑意。
“炤星师兄。”湲墁举手作礼，语气不由得柔和下来。
炤星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而后侧过身离去，到了结界前，炤章已然在等待，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炤元也会一同前去。
炤元曾经来过摘星阁，在他不愿出面管理祭祀一事后，炤元说他与苏慕因二十四根生死钉受伤昏倒在地后，他与师兄没想过要放苏慕等人离去，他们甚至都已经布好了大局，如果那天没出意外，他们就等着她们往里跳了，可偏偏意外就出现了，有人拿着玄女之法作为要挟，如若不放她们离去，那玄女之法就此毁灭，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是魔教盗取了玄女之法，可知晓来龙去脉的人都明了究竟是谁使了一招釜底抽薪。
不错，他就是那个釜底抽薪的人，是他把玄女之法教给了薛灵沄，他本来是猜测薛灵沄会是背后之人，如今想来，他的猜测一点都没错。只是不知，薛蛮子为何会愿意配合她演这出戏。
“师兄，师尊。”炤星举手作礼，双眸低于臂弯，装作一切无碍的样子。
炤元抚了抚炤星的衣袖把他带起，现在的他确是比较虚弱，此次之行还是徒步而行，定蓝寺前行三叩九拜之礼，不知身体能否承受。
“师尊，人都到齐了，我们可下山与阴阳盟汇合了。”炤章微声道。
炤元同意的点点头，其实他没必要特意去一趟，由炤章几位小辈过去就行，他只需要在日召沐浴静心，戒荤腥，内检其心，外束其身即可，可莫名的，他还是想去一趟，抚了抚腰腹的音笛，他想把它还给他。
想着，几人向山下走去…
而此时焚音谷等人也已经准备就绪，就等苏慕更衣，本来以为薛灵沄会给他整一身黑服，严肃一些，他以前就这么穿的，可谁成想，薛灵沄给他备了淡青色的内衬，柔和黑的丝纱，怎么来描述呢，哦！带着星星的星空色，一闪一闪的，没有丝毫的威信可言。
甩了甩衣袖，看看铜镜中的自己，还不错，就是这日召标示的发束看起来不太好，索性直接将发丝扯下，用薛灵沄给他的墨色丝带轻轻一系，绾在脑后，方才满意的点点头。
待苏慕走出，众人只看见一翩翩公子，一身星空色锦袍，如丝缎一般的墨发随意束起，用一个墨色发带箍住，额前两缕乌黑的发丝随意搭两旁，随微风轻轻摇曳，仿佛春日里的杨柳，清雅而飘逸。
大踏步走出荣华宫，瞥了一眼几人，从落染手中取走了折扇：“走，跟小爷下去逛一圈。”苏慕打开折扇，皮笑道。
几人看了一眼，提步跟了上去……
他以前很少逛寺庙，或者说根本就没逛过，逢年过节，也只是在集市上转转，如今看来，这定蓝寺下的人还不少。
“落瑶呢，还没完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苏慕所到之处必摸货品，薛灵沄也不知他喜不喜欢，只得认命的全部付了钱。扔给跟在身后的鉑眠。
看着身侧的平民百姓家提着鸡鸭的向定蓝寺走去，落染有些急性子，这都快巳时了，也不见音主着急。
“音主…”落染刚开口，便收到薛灵沄一个白眼，说了出来低调些，她又给忘了，急忙改口：“少主，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上去了。”
苏慕在小摊前抬了眸，手中还摸着用菖蒲做成的小人，看了看落染，没说话，甩手将小人扔给了身后的鉑眠：“这个，我要了。”只见鉑眠快速的接住，大气不敢出一个。
话说这定蓝寺的台阶跟日召有的一拼，又长又陡的，走的他有些不耐烦。
相比较苏慕的简简单单，炤星一行人可谓是复杂至极，一群人浩浩荡荡，各派服饰标志明显，从而也导致来的晚了些，在长长的台阶上，行走的平常百姓家纷纷都让出一条路来…
“是日召的人啊…”
“对啊，不愧是名门正派，每年都会过来祭祀，行三叩九拜之礼啊。”
“多亏他们庇佑，我们才能在山下安定生活啊。”
“…………”
人群中议论纷纷，顺带着他被掌力拉到了一旁，他知道了，日召的人来了，而且排场还不小。
苏慕收回折扇，双手环臂，退至一旁人群之中，看着向他走来的昔日的同门，炤元最有威严，炤章最为谨慎，弘枂最为臭脸，炤星…最为虚弱…
呵呵…苏慕扯着嘴角，这些人还是老样子，看来有他没他也都能活，他本来就是想借此机会来见见他们，如今看到了，心里竟不是个滋味。
“音曲，我们要不要避开他们。”看着从他们面前走过的众人，薛灵沄询问道，倒不是怕他们这个时候打起来，而是有些害怕眼前人会动摇。
瞥了一眼，知道薛灵沄在想些什么：“帮我传密符与落瑶，看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苏慕答非所问道。而后提着步子向定蓝寺走去。
人群之中，虽然他换了一身袍子，可炤星还是第一眼便看到了他，双眸明亮，面颊红光，看来恢复的还不错，那他便放心了。
“炤星，待会行三叩九拜之礼，你与湲墁一起。”快至定蓝寺前，炤元温声道。湲墁喜欢炤星，他看的出，他也有意撮合。
祭祀图腾，如此重要仪式，让湲墁站在炤星身侧，应当是错不了的，可炤元的话听在炤星的耳朵里却别无他想，无论谁跟他一起行礼，都别无异样。
炤星温温的点点头，踏步来到了定蓝寺的大殿前，双手合十，向站在殿前等待着他们的守神者作了一个礼。
炤星给了弘枂一个眼神，弘枂几人便把备好的祀品贡放在殿内，而后退出。炤星沿着黄蒲团便跪了下去。
站在侧身后的苏慕并不懂这些礼仪，也没人教过他，他只知道后面需要拜天拜地拜神明，见弘枂上些乱七八糟的贡品，水果些许，菜碗十二，什么甜点糕饼…清茶几杯，酒几杯的…
上完贡品之后，身着红色寺服，一脸慈爱之人才转身点起红色的蜡烛，并在香炉中插了三柱香…
捣了捣身侧的薛灵沄：“他们这是已经开始了，是吗。”眼看着炤星就要行三叩九拜之礼，苏慕急忙道。
只见薛灵沄微微点头，满眼尽是对周侧的戒备之意。苏慕抽出手，把折扇扔给了落染，大踏一步，先湲墁一步走到炤星的身侧，引得在场的几人面部快速变化。
看着欲要把剑的些许人，苏慕嬉皮笑脸冲着炤星道：“弟子从小便仰慕日召，如今在这定蓝寺有幸一见，可否允许弟子与炤星师兄一同行这三叩九拜之礼啊。”
炤星侧眸，他就那样直直的站在那里，双眸灿然，仿佛前几月在生死台之上接受惩罚的人并不是他。
而站在一侧的炤元想过可能会见到苏慕，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一时间，众人僵持，薛灵沄几人快速地护在苏慕的身后，一场无言的打斗即将会爆发…
“既二位施主有缘，那便携同相拜。”最终，寺庙守神者打破了紧张的局势，面颊微微一侧：“施主之名。”
为何还要询问名称，这是出现在苏慕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他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回眸看了一圈围绕在周侧的人，只不过说个名字而已，应当还不足以引起混乱。
苏慕抚了抚衣袖，自报家门道：“音曲，音律的音，乐曲的曲。”
听此，守神者微微抬眸，打量了苏慕一眼，跟身侧的小弟子耳语了一番，才又冲苏慕点点头，示意他可行礼。
彼时，苏慕方才双手合十，向守神者拜了一拜，提起衣角跪在另外一个黄蒲团上，直起腰身与身侧人相视一笑。
“敬第一杯酒，请神明降。”守神者温声宣语。
紧接着递给苏慕与炤星一人一杯清酒，从小炤星便不允许他饮酒，没成想今日却与他一同在这里喝酒，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苏慕闻了闻，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刚想尝上一口，一只温热的掌心抚上他的，而后便看到一双担忧的眼睛，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知晓薛灵沄担心什么。
“担心有毒就别喝，还想请神明，没诚意。”见此，一侧一直未出声的弘枂阴阳怪气道。
弘枂本来心里就不顺，现在还整这么一出，明明他们是暗影谷的人，现在怎么还反过来害怕别人害他。
苏慕微微的叹了口气，得！弘枂又变回那个弘枂了，温温的推开薛灵沄的手，冲她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炤星一饮而尽，味有些苦辛，但性是温和的。
“没事吧。”见苏慕一顿操作，炤星担忧道。可能是长时间没怎么说话，声音有些嘶哑。
苏慕扯了扯嘴角，止不住的摇头，见此，炤星也便放心了，抚了抚衣袖，将酒器递回。
紧接着，守神者递过来了第二杯酒：“敬第二杯酒，诉神求。”
“二位施主，有何愿望，都可诉求，如若诉成，需摒弃自身，留作偿还。”守神者上前抚了抚二人的发丝，对二人道。
二人相视一眼，双手合十，心中祈愿‘行万千华灯绽放，观阳光金黄，晚霞璀璨，枝叶青葱，花开烂漫，踏世间风雨，看红尘黑暗，变成更好的自己，站在他的身边。’
那是他与炤星的约定…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那是他对苏慕的祝福…
二人睁开眼，守神者温温的点了点头：“此为二位祈福疏文，待面前香柱烧完三分之一，二位即可向神明供拜。”
守神者说完，退至一旁，开始灼烧贡台的金纸…可苏慕却被手中书文吸引。
他并不知道祭祀还需要祈福疏文，这是薛灵沄准备的，他的个印，日期，姓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生辰八字，竟被印的清清楚楚…虽然不是出自薛灵沄之手，但确是出自薛灵沄之口。
明昭公年尘历伏月廿日，五行属土，朝露…
前面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后面的朝露是炤星告诉他的，因为他是在早上的时候被捡到的，但那时是冬季，所以不存在伏月，那薛灵沄报的只能是他出生的年份，可朝露这件事情除了炤星，他就只跟银铃说过，除非他真正的出生时间就真的是朝露…
苏慕看了一眼身后侧的薛灵沄，见她并无异样，回过眸，双手捧着祈福疏文举过头顶向神明供拜…
“请二位施主将祈福疏文与这焚化纸钱一同焚化，焚化炉在里侧庭院，请二位移步。”
守神者见音曲与炤星已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将二人手中的祈福书文置于一封套之中，递交给炤星。
苏慕扶着炤星起身，提步绕过前殿在里侧庭院焚化炉前停了下来，看着熊熊火焰，炤星突然有些不舍，望着手中属于他们的祈福书文，好似这一把火会把他们的过往都燃成灰烬。
“暮晚哥哥…”见炤星如此，苏慕柔柔的叫了一声，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炤星缓缓抬眸，直直的看着苏慕，他都忘了，他做回音曲了，他们的过往在数月前就已经结束了。
炤星紧了紧手中的祈福疏文，顿了些许的时间，抬手抛进了焚化炉，不过一小会，方才之物已随大火，彻底化为灰烬。
明明初见他时，他还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现如今他可以独当一面，撑起一片黑暗。
“怎么样，还好吗。”努力的扯着嘴角，努力的做着微笑，比起苏慕，他自己看起来可能更加的不好。
二人站在焚化炉的两侧，直直的看着对方，谁都不敢靠近一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苏慕微了微眸，把视线移至焚化炉再移回炤星的面庞，突然间，他可能明白了，明白了炤星方才的愣神与思考。
“没有你，我怎么会好呢。”他不想说他很好，因为没有炤星的日子里，他没有一天的安稳觉：“哥哥，你呢，没有我，你过得还好吗。”苏慕笑吟吟道。
笑意之中充满苦涩。
“嗯…”顿了些许，炤星微微点头：“清风和煦，阳光普照。”偷换着概念。
苏慕转了转眸子，苦笑一声：“是吗，那就好，那就好…”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明明来之前，满心的话语，可现在却只能这么远远的站着，难道他是音家人对他们之间的影响就真的这么大吗。
“炤星，我想…拿回血渊和魂悸。”苏慕柔声道。
他本来就没打算要瞒炤星，他甚至想好说服炤星与他一同离开，可现在的处境…无论之后炤星要如何布防，他都可以接受。
炤星缓缓抬眸，他早就猜到了苏慕接下来要做的事，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也猜到苏慕身体并无大碍，可能是湲城前辈亲传的修为起了作用。
“圣灵石本就不属于你，你大可不必，想要拿回魂悸，去找师尊便可。”炤星声音低冷，面颊严肃，真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他们就真的如此了吗…
苏慕倔强回声道：“圣灵石属于谁，炤星你应当很清楚，至于魂悸我一定会拿回来，所以，我必须去一趟日召。”
即使炤星知晓，他去日召的真正目的，但他现在还不能跟炤星说，如若说了，一旦他下生死涧被发现，以炤然的狠戾，那炤星应当就不是被废功法这么简单了。
“音曲，我们该回去了。”屏障外，薛灵沄很是担心，可奈何日召等人把他们防守在外，不得已只能近距离传送密音，看着炤元抬起的眸子，薛灵沄知道，他可能也听到了。
丝绒之下，薛灵沄暗暗观察，一旦日召一族有任何异常之处，她绝对不会放过。
过了些许的时间，苏慕才一人缓缓踏出，抚了抚衣袖：“回吧。”面颊比方才进去之时严肃了不少，双眸也暗了不少。
见苏慕等人欲要提步离开，炤元收起枯箬，快一步的挡住了他的去路，抬眸望着苏慕微声道：“音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慕并未立即答应，见此，薛灵沄几人快速移至苏慕的周侧，弘枂几人也纷纷拔剑，还好时辰已然不早，寻常百姓家已经祭拜完毕，早早的下山去了。
“怎么，诸位是想在神明前动手吗。”看着鉑眠的一脸严肃，弘枂不由得打着嘴炮。
苏慕抚着腰腹间方才炤星给他的五彩玉铃，抬眸看着不远处：“劳烦师尊带路。”
苏慕不确定炤元要跟他说些什么，但应当不至于在蓝定寺与他动手，如若真的如此，他也不介意试试能够抵挡二十四根生死钉的芙蓉宫功法究竟如何。
见苏慕要离开，薛灵沄急的拉住苏慕的衣袖，担忧之心明显可见，苏慕抚了抚薛灵沄的手：“无碍，我还有事要问你，山下等我。”
苏慕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跟着炤元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