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范大爷远去,方星河急匆匆的往公共汽车站赶去。
其实坐地铁也不算远,但他还是立即就决定了去的时候坐公交,回来的时候再坐地铁。
方星河第一眼看上去有点痞帅,他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微厚的嘴唇看上去很是憨厚。
但他的气质看上去很是矛盾,淳朴正直中带着一丝狡邪和不正经,桀骜不驯又有点慵懒颓废。
他军旅生活养成的硬朗作风,被特种部队训练时刻意抹去了,因为越不像军人才能越容易在执行任务中活下来。
突然就远远看见已经进站的公交车要关门了。
他立即狼奔豕突,足下发力,跑得发型都乱了,才仗着过硬的训练成果,才追上那停泊在八楼的二路汽车。
毕竟每天负重十五公里的障碍越野跑可不是白练的。
早上出城方向的公交车上人不太多,进城方向的公交车挤得恨不得脚不沾地,反之,公交车下班的时候出城的人多,进城的人少。
方星河出行的方向正好和潮流大势相反。
现在乘车的人就少,所以让他感觉有点儿幸福,上百万的新能源公交车是专门为他开的专线一般,很有一种愉悦的满足感。
因为回家以后没时间理发,头发有些挡眼睛,于是他用岔开的左手五指朝后梳了一下头,又习惯性地瘪起嘴向上吹了一口气,刚才跑乱了的几根不听话头发立即被吹得向上飞了起来。
由于他肺活量大,吹气有些用力过猛,捎带脚儿地吹了前面人的后脑勺。
那人也是刚才上车还没找座位的女乘客,一口气吹起了那人后脑勺的露耳短发,那人回头瞪了一眼,看到方星河那痞坏的笑容,就气不打一处来。
怒嗔道:“故意找事儿吧你,用这么幼稚的撩妹手段,又没让你干杯,你吹什么吹,天上那几头牛都是你吹上去的吧!你这么能吹,中域航天局知道吗?以后嫦娥飞船上天都别用火箭了,就靠你吹就行了。”
方星河有些傻眼,但怼人这件事他都不用学,天生就厉害,于是嘟囔道:“你的颜值和你的修养成反比,不用鉴定,你肯定是我要去的那个安心医院跑出来的非正常人类吧!”
巧了,就在这时,公交车前面有电动车抢行,司机一脚急刹车。
方星河梳头的手还没抓着公交车扶手,身体就又和前面的露耳短发无缝接触了一下。
真好闻,女人散出的体香让他深吸了一口气,他的两只爪子还按在了两团带有很强弹性的柔软上面。
方星河赶紧尴尬地举起了双手,一边解释:“惯性,是惯性,我可不是故意的。”又急忙摆手,甩锅,示意不关自已的事儿,纯属意外。
露耳短发当时就怒了,这个流氓居然捏自已的屁股,还两只手一起捏。
她俏脸微红,杏眼圆睁,“呼”猛地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方星河,要是目光可以杀人,可以保证,自已应该已经死了。
露耳短发狠歹歹地瞄了一下方星河的腰部以下,膝盖以上。
冷冷说道:“三条腿你都站不稳,故意耍流氓吧?”
方星河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同样的视角不甘示弱地扫描回去道:“怎么的?横竖两张嘴都不会说个人话吗?”
露耳短发怒了:“不要脸!死变态!臭流氓!智障鬼!耍流氓了。”
一口气就给方星河贴了4个标签。
方星河气笑了,小声道:““我耍你了?你仔细想好,自已确定是流氓?我是有病,所有电线杆上贴着那些病都有,不过都是你传染给我的,我们有脸的人都不要脸,你这样没脸的人才要脸呢,不过脸要多了,小心成二皮脸。”
露耳短发以前遇到的每一个男人,对她都是赞美,是欣赏,和狂献殷勤,都是很绅士地彬彬有礼,唯恐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她第一次遇到方星河这样的土匪,混不吝的。
“气死我了,你是猪吗?”
“我不是猪,我是猪才怪,你不是我,你不是猪才怪。”方星河语速快得像说绕口令。
这时候公交车车速慢了下来,电子女音发声到:“各位乘客,安心医院到了,请您从中门下车,下车请刷卡。”
方星河从裤兜掏出公交卡,晃悠着走向中门,刷卡下车,露耳短发也拿起手机,调出二维码往公交车读码器前一靠,滴的一声,也下了公交车。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大门走去。
方星河愣愣地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的?我说对了吧!你真是安心医院的非正常人类研究所的被研究对象?”
方星河的老组长转业以后现在工作的地方就是安心医院,非正常人类治疗所,通俗的说就是精神病医院。
人们通常调侃别人的时候不是常说吗,你是非正常人类研究所的被研究对象,通俗地说就是你是神经病。
露耳短发知道自已说话根本不是这个死渣男臭流氓的对手,干脆闭嘴不说话,扭动着苗条身体,快步走进了安心医院。
张国清转业回来后,他其实有很多事业单位可以去。
公安系统就上门七次请他,世界500强的一个外资企业也给他开出了8位数年薪,请他去整顿专业的安保,但他想弄方星河总重复做噩梦的病情,就毅然选择了安心医院就业,但他做不了医生,他现在的工作是精神科男三病区的男护士长。
他很喜欢现在这个工作,在第三病区他护理着十七个病人。
这些病人里面大都是社会“精英”,高级律师,国际会计师,全球百强的企业高管,暴发户煤老板,还有体制内的副部级干部,不知道因为什么情况,精神或多或少都出了状况。
在张国清眼里心里,这些人都是一样的,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他的病人。
虽然这些人有时候会很很磅礴的骂他,一骂就是半天,有的骂得很文雅,但也有直接问候他本人,甚至父母的,器官生殖器满嘴乱飞,比街上破皮泼妇还不如。
更有往他身上吐口水的,喷饭粒的。
还有朝他扔桌子的,飞茶碗的。
方星河进了住院部以后,光填各种表格就浪费了不少时间,这里面的管理真是太严格了。问清楚了路,就朝护士长的办公室走去。
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突然幽灵般地就飘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老头个头不高,穿着轻便的布鞋,斑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从他身上还可以闻到淡淡的皂香,这也是一个爱干净,动作利索的老人。
如果不是出现在这病区里面,估计没有人将他与精神病人联系在一起。
老人自报姓名:“我叫解岱蘅,你叫什么名字呢?为什么来这里?病多久了?”
他说话温文尔雅,娓娓道来,不急不躁。
“我叫方星河,是来看望我的老班长,我没有病,是来看人的!”
解岱蘅道:“方星河?好名字。”
然后朗诵道:“
春日野行-唐·温庭筠
骑马踏烟莎,青春奈怨何。
蝶翎朝粉尽,鸦背夕阳多。
柳艳欺芳带,山愁萦翠蛾。
别情无处说,方寸是星河。”
方星河也背过唐诗300首,但从来没有注意过,还有这样一首诗,里面居然包含着自已的姓名,这个老人真是不简单啊!
解岱蘅又道:“星河啊,老夫夜观天象,发现你骨骼清奇,明眸皓齿,并非凡人,必成大业。将来维护宇宙正义与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我这有本《佛掌罗汉拳》,你要的话,就算你五千元一本,我还有件重宝,叫无界星舟,是一个袖珍版的星际之门,可以穿梭宇宙万界,各个星球眨眼就到。你需要的话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方星河下意识地问:“老人家,答应什么条件呢?”
解岱蘅:“帮我找到我家小姐,她叫夏芷兮,背上有七颗红痣,呈北斗七星状,因为她有帝皇之相,必须经过红尘历练才能破除蒙尘。”
“找人的话,我建议您去派出所,现在都联网了,找个人分分钟的事儿,您不用太着急,”方星河说道,“您的星际之门在哪呢?我可以看看吗?”
解岱蘅突然抬手指了指方星河脖子上戴的黑色小船吊坠。
方星河惊叫道:“您可真会啊!用我自已的东西送我?”
解岱蘅:“谁说它现在是你的?我要不说,你下辈子也不知道它怎么觉醒。”
方星河有些无语。
解岱蘅继续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微,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
“假若天机迅发,妙识玄通,成谋虽属乎生知,标格亦资于治训,未尝有行不由送,出不由产者亦。”
“然刻意研精,探微索隐,或识契真要,则目牛无全,故动则有成,犹鬼神幽赞,而命世奇杰,时时间出焉。”
“五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
“精之案为眼,骨之精为瞳子,筋之精为黑眼,血之精力络,其案气之精为白眼,肌肉之精为约束,裹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上属于脑,后出于项中。”
“哎!”方星河叹了一口气,心道,老人家呀,你的病情很重呀!看来您待在这里不是无缘无故的。
解岱蘅碎碎念的说着方星河听得云里雾里的话,眼神却飘向了最里面的重症区,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星河!我在这里,你来的可真早啊,还是老毛病,偷偷地查我的岗?”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
这人比方星河还高,也是肤色黝黑,五官轮廓分明,犹如希腊的雕塑,眼神一样闪着犀利的光芒,脸上此时正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来人正是方星河刚入暗影时带他的老班长张国清。
“救命呀!快来人呀!快救张主任,病人手里有刀啊!”几声尖锐的女声从精神科男三病区旁边的重症区传来。
解岱蘅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张国清一把拉起方星河就快步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穿过两道上锁的栅栏铁门,终于看到重症区的情况。
刚才叫喊的女护士倒在地上,雪白的白大褂肋部位置清晰地印着一个脚印,明显是被人一脚踹倒在地的,看她喘气的方式,方星河可以100%断定她的肋骨已经折了。
另外一个她口中张主任,是个即将退休的精神科大夫,帽子口罩都已经被打掉了,两只手拼命地捂着汩汩冒血的肚子。
张国清把自已的手机丢给那个护士,然后大声道:“快点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行凶的精神病患者他认识,叫赵辉。
曾经还在他负责的第三病区也待过几个星期,经诊断他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妄想症和偏执性精神障碍。
他病情复杂且有暴力倾向,病情很难控制,才转区去重症区。
张国清朝方星河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去救身负刀伤的张主任,特种兵是学过特殊情况下紧急救护的。
他自已却立即露出职业的微笑,对着行凶的赵辉轻声细语道:“老赵,咱们胜利了,外星人已经全都被消灭了,你快把刀给我,由我断后,你去墙角藏好。”
墙角,赵辉左手紧紧握着自已的衣角,右手还牢牢地抓着那把不停颤抖着的水果刀,喘着粗气,虚汗从额头蜿蜒流下,汗痕已经从腋下扩展到了后背。
老赵并不老,上个月才过了三十五岁的生日,之所以被称为老赵是因为他从小就少白头,尤其是两个鬓角,近乎雪白。
他是个数学老师,在诚实一中教书,人很壮,戴着一副高度的黑框近视镜,因为他个子比较高,常年看书养成的脑袋向前探的习惯,看上去有点含胸驼背。
老赵手指泛白,握拿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摔落在水磨石的地面上碎成四溅的水雾。
声音有些哽咽道:“清子啊,来不及了,咱们只是三维世界的低等爬虫,在强悍的外星文明眼里,咱们就是两维世界的蚂蚁,甚至连蚂蚁都不如。”
老赵接着道:“这次来的是十维度的,绝对宇宙来的外星人,你能想象出来的,你想象不到的,他们都能做到,宇宙星空就是他们的玩物,随意改造,他们可以穿梭在各个不同的宇宙,不同的时空。可以随意操纵所有的时间、空间和自然法则!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创造神,造物主啊!我们完了,完全没机会了,没有机会了!”
说罢,赵辉指着正在汩汩流血的张主任道:“他就是外星人假冒的,他根本骗不了我的火眼金睛。”然后又指着正在打电话的女护士道:“还有她,这个女人也是外星人假扮的,她居然还要给我剪指甲,剪头发,肯定不怀好意,想盗取我的DNA基因用来掌控我们人类。”
张国清脸上又浮起微笑,用最真诚的语调和语气安抚道:“别怕,咱们三区的解岱蘅有宇宙重宝无界星舟,袖珍版的星际之门,十五维度的外星人来咱们这里,咱们就去他们那里端了他们老窝。或者用无界星舟逃跑到其他维度星球去,你看好吗?”
“真的吗?人类还有救吗?赶快带我去找解老。”赵辉道。
“我在这儿了。”突然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解岱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依旧是轻便的布鞋,斑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随后一个发着幽蓝光芒的,很有质感的东西出现在解岱蘅手上,他屈指一弹,这个东西就朝赵辉飞去,赵辉赶紧扔了刀,伸手去抓这个东西。
赵辉疑惑地摊开掌心,看着手中的这个叫无界星舟的东西,问道:“解老,这个东西真能传送?我是学数学的,你可别忽悠我?我怎么看它是指尖陀螺呢?”
解岱蘅道:“你是学数学的,就用数学的道理讲给你,不管是几维宇宙,知道了两个坐标A点和B点以后,AB两点确定一条直线,然后把这条直线反复重合折叠,最终这两个点会重合成一个点,通俗的讲就是空间反复折叠,然后通过虫洞连接后到达。”
赵辉听罢,亢奋地双眼冒光,手舞足蹈起来。随后又开始怀疑起来,他张开双手五指,都插进了头发里,使劲向上揪着自已的头发,然后用自已的头使劲撞着墙壁,发出“咚咚”地响声,低吼道:“传送器这么小,我们人又这么多,怎么走呀?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啊!”
张国清双手扶住赵辉的双肩,用力地稳住了他道:“老赵!外星人就要来了,你昨天管我借的钱用来干嘛了?”
老赵皱着眉,努力地回想张国清问的话,他的思想暂时从外星人就要来了的恐惧中转换到了昨天的钱到底干嘛花了的问题上。
“呯”的一声闷响,一个麻醉针射中了赵辉的大腿,赵辉抬头看了一眼冲进来的警察,然后瘫软的坐在了地上,随后晕了过去。
急救中心的医疗救援也到了,冲进门来,取代了方星河,继续给张主任和女护士处理伤情。
张国清走到女护士面前,伸手拿自已回手机。
还朝对方笑了笑道:“还真是有缘啊!不瞒你说,我以前一直觉得单身挺好,今天连着就遇到了你两次,虽然每次都令人难忘,但我开始祈祷,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是三区的精神护士长张国清,你叫什么?”
女护士有些懵:“赵晓倩,新来的实习医生,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你,随后就倒霉地遇到了这事儿。以后我完全可以用‘扫把星’来代替你的名字了。”
张国清:“你们女医生不要仗着自已沉鱼落雁,人见人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就可以随便地欺负我们男护士了,欺负我之前要交出你的微信和电话号码。”
女医生:“送你一个字,滚一边去。”
张国清:“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那是四个字。朕还病人要照顾,你自求多福吧,我感觉你的肋骨肯定断了,你要少说话,多想我!”
女医生:“乌鸦嘴,不过我觉得你这次答对了,不过要扣十分。”
张国清:“还行,还给我留了两分,要扣十二分我就要重学科目一去了。”
方星河的心中大大喊了一句“我靠!这还是对待自已如同亲哥一样的那个少言寡语的暗影第九小队老班长吗?不会被情圣夺舍了吧!”
方星河拉着解岱蘅往精神科男三病区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对解岱蘅道:“老解,没想到您的魔术变得这么好,还有对空间折叠的描述,我都感觉很真实,很有道理呢,你那本打折的书可不可借我翻翻?反正我现在每天晚上都闲的没事儿干。”
方星河突然感觉解岱蘅的脚步很轻,有种足不沾地的感觉,于是加快了脚步,但他无论怎么加速快走,解岱蘅都毫不费力地跟在后面。
解岱蘅道:“我说的那个不是魔术,是真的。你脖子上戴的那个黑色小船吊坠真的可以穿梭宇宙,不过它需要补充星能。”
“你们这个星球的星能补充起来很慢,星球文明程度又很低,连一级文明都不达不到。”
方星河忽然有些头疼,心道,这个解老八成又犯精神病了。就随口问道:“那你是外星人吗?你来自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