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昊在听见这声音时,脸上神情明显一滞,转瞬变为了恭敬。

傅梓曦见他如此异样的神色,也就收了玉骨扇,系在腰间,抬起头来望天,看着那一袭红衣潋滟,手持一剑,带着般若面具的男人从天而降。

夏扶霆一听这声音就倍感熟悉,待看到那人还是身穿一袭张扬的绛色华衣,潋滟芳华如神明般从天降下时,淡漠的眼眸中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愫,眼底寒芒和炽烈交替涌动,轻浅笑开,蕴含着久别重逢的热情还有狠毒妖冶的戏谑。

“诡大人!”项昊也不管自己断裂成两段的宝器,屁颠屁颠就往那从天而来的红衣男人身边靠去:“诡大人,您来得可好哇,快快帮我杀了那两人,我好拿得红契回去向门主复命。”

“滚回去!这两人,你杀不得。”那被唤作诡大人的男子言辞冰冷。

傅梓曦一时也没看懂这人与他们之间的关系,看项昊的样子,应该是和这诡大人相熟的,可是,这人为何要帮自己和夏扶霆呢。

“可这是门主的命令。”项昊欣喜神色褪去,本以为是来了个帮手,谁料却是拦路虎,还是一个他不敢惹的拦路虎。

“门主的命令是让你来杀他们的吗?”诡大人反问道。

项昊自知理亏,声音蔫了下去:“门主让我来拿玉髓山。”

“玉髓山你是拿不到了,现在就回去吧。”诡大人好言相劝。

“可门主那里我该如何交代?”

“门主那里我去说。”诡大人话锋一转,带着警告的意味:“你回去了可就把心思收一收,再敢把主意打到这两人身上,结果你懂的。”

项昊脸色一惊,惶恐的看了看夏傅二人,自己竟然敢谋害诡大人的人,幸亏那二人毫发无损,否则自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他又望了傅梓曦一眼,暗道此人若是诡大人的人,那四舍五入就是玄武门的人了,有此天才,那这届万门朝宗武斗盛典,我玄武门必将拉下那可憎的岄暝堂,重登武林至尊地位。

想到此处,项昊终于喜笑颜开,一个玉髓山而已,自然比不得一个天才来得重要。

而且那夏扶霆也是诡大人的人,玉髓山在他手上,也就相当于在玄武门手上,如此这般,结果倒还算圆满。

他揣着笑意,对诡大人说:“自然不会,那我就先回去了,诡大人若有空也该多回来看看,门下的许多门徒都十分想念大人呢。”

诡大人挥挥手,示意他快些离开,不想听这阿谀奉承之话。

项昊也自知再待下去只会惹得他厌烦,提起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如风,身形一掠,便消失在树林之中。

诡大人朝夏傅二人这边走来,傅梓曦对他还是有所警惕,自然的将手抵在夏扶霆身前,把他护在自己后面。

诡大人看见眼前面色冷凝的女子竟万般小心的呵护身后的男人,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向其身后瞥去,与夏扶霆对视,只见夏扶霆嘴角含笑,深邃的眼眸子直直盯着他,看得他身子忽的一僵,感觉全身像是在被火炙烤一般的灼热感。

这男人总是如此,见谁都是一副模式般的虚假笑意,可这浅浅笑容又总是会让人不由沦陷下去。

何人见到他不说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君子如玉,说得就是他!

诡大人面带般若面具,透着诡异之感,整张面孔除了眼睛不能窥其半分真容,只是这眼底似乎扬着一股呼之欲出的怒意,一看见夏扶霆,他总是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真想戳穿眼前这人戴着的虚伪面具,告诉所有人他才不是什么清白高尚的温润公子,他就是生活在地狱一般的黑暗角落里满手沾血的恶鬼。

可是看见傅梓曦敌视自己的眼光,还有她以命相护着夏扶霆的模样,他还是忍住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上边刻着“诡”字的令牌,交给傅梓曦:“你若有事,可以拿此令牌去玄武门,自会有人帮你。”

说罢,他身子凌空一飞,来得无影,去也无踪。

傅梓曦淡淡看着这令牌,收进怀里,玄武门她自然听过,武林里四大门派之一,这神秘人竟然是玄武门的人。

“梓曦,你与刚才那人认识?”夏扶霆问道。

傅梓曦摇摇头,她家里虽是开镖局的,与江湖中的三教九流之徒有所往来,但是自己到底不算江湖中人。

而江湖中又分有散游者和各大门派,与她家相熟的是琉光宗,可地位也只算是中上游,那玄武门位跻四大门派,她是没有机会结交的。

“那想必他十分喜欢你了,不然也不会给你令牌庇护于你。”

“我又不是金子,哪有那么多人喜欢。”傅梓曦颇有自知之明。

“怎么没有?”夏扶霆打趣儿道,看向东南角的方向:“这不,又来一个。”

傅梓曦顺着夏扶霆的视线看过去,就见袁惟礼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小曦……曦,曦……曦……”

傅梓曦撑住紧赶而来的袁惟礼,拿出帕子扔给他,让他擦掉额上虚汗:“你怎么来了?”

袁惟礼顺了顺气,才道:“夏鱼说你们出城了,我可是跑了好久才找到你的,累死我了。”

“看来我回去得好好教教小鱼儿怎么管住自己的嘴了。”夏扶霆佯怒道。

“做你的随从可真惨,这就要被骂了。”袁惟礼觉得夏扶霆有些得理不饶人,愤懑道。

夏扶霆可不会被其三言两语就说得害臊,而是看着他的衣服别有深意说道:“是啊,你的下人连为你更衣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也是不必苛责的。”

袁惟礼一愣,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衣襟处都未穿戴整齐,还有腰带简直就是胡乱系上的,皱皱巴巴,衣角也是左高右低,就像赶时间随便套上去的一样。

他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扬声道:“还不是为了找你们,跑的我衣服都乱了。”

傅梓曦倒没觉得有何不对,衣衫凌乱算什么,这人一天天的连头发都不愿意梳理,想到刚才还没来得及吃的鱼,道:“吃鱼吗?”

“吃。”袁惟礼都不必傅梓曦带路,自己就闻着香气,找到了一地还冒着热气的烤鱼,自顾自的抓起一条就吃,边吃还边说着:“真香。”

远在聚宝斋无所事事等尊主归的可怜小鱼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卖了,他表示自己根本就没说过这种话,很无辜,非常无辜。

一直等到傍晚,夏扶霆的身影才出现在夏鱼的视线里,他赶忙清醒起来,跟到夏扶霆的身后:“尊主,您可回来了。”

“出事了?”

夏鱼一愣,急忙摇头:“只是尊主回来的稍晚些,属下有些担心。”

夏扶霆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夏鱼,眼底藏着戏谑的意味。

夏鱼见自家主子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不明觉厉,垂下脑袋就奉承道:“尊主足智多谋,聪明绝顶,不可能出事的,属下以后不会再讲这些晦气话了。”

夏扶霆轻笑一声,没再吓他,而是亲和道:“今天确实出事了。”

夏鱼脸色突变,满是担忧,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言语里尽是关切:“尊主您没受伤吧,您以后可千万别再丢下属下一个人出去了。”

夏扶霆看得出眼前之人是发自内心的关心自己,而非是惧怕于自己的身份,不由得倍感欣慰,他觉得袁惟礼说得不错,就算是下人,也该以诚相待,不应过分苛责。

“你去查查玄武门为什么突然来拍玉髓山,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山里埋的不只有玉石还有……”

夏鱼眼底疑光散去,怪不得拍卖会坐于对面雅阁里的人物如此难查,原来是玄武门的人:“是。”

“派人把玉髓山下边埋的东西抓紧挖出来,好早送回顾郡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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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江镖局

傅梓曦赶着回来和家人一起用晚膳,一回去,便看到饭桌上什么鸡鸭鱼肉通通都有,就连工艺最为繁琐复杂的樱桃鹅脯都摆上桌了,父亲母亲还有傅栀晴都已经坐在位置上等她了。

傅梓曦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问道:“今儿还没到除夕呢,怎么年夜饭就安排上了。”

傅栀晴一听这话,顿时气笑了:“姐,你也太不关心我了吧,我明天就要走了诶。”

傅梓曦瞪圆了眼,她倒是忘了这茬,傅栀晴确实说过她要远赴大漠出趟公差,却没想到就是明日,看来这确实算是顿年夜饭了。

“最近事儿多,忙忘了。”

傅栀晴瘪着嘴,伸出手指,细数着傅梓曦这几日做的事儿:“你说的事儿是指陪夏公子逛夜市,参加拍卖会,今儿下午又一起不知道去哪儿玩了呗。”

傅梓曦暗地里踢了傅栀晴一脚,可这厮就像没感觉一般,嘴巴不停的控诉,誓要把这些天受的委屈一股脑儿都说出来:“你出去玩儿就算了,竟然不带上你可爱的妹妹,你以前去哪儿都不会忘了我的,真难过。”

这番话一出,傅江林兰二老的脸色通通变了,殊不知这几日女儿不在镖局,竟是和外男一起。

傅江严肃问道:“这夏公子是何人?”

傅梓曦刚要说话,傅栀晴就抢先了说:“夏公子就是那聚宝斋的当家夏扶霆,今儿沧州城里都传遍了,他大手一挥,以五百万两纹银拿下玉髓山,眼睛都不带眨的,真真是挥金如土,富贵逼人啊。”

傅江被傅栀晴的这一番介绍弄得眉头紧皱,表情难看,五百万两只为一座小小山头,这不活脱脱一财大气粗的败家子吗,他看向傅梓曦:“曦儿,你妹妹说的可当真。”

傅梓曦见父亲不喜的神情也知道就傅栀晴那一段话,是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毫无底蕴的纨绔子弟,于是解释道:“栀晴说得倒也不错,可夏公子富而不骄,满腹才气,温文儒雅,谈笑之间是高门贵族才能有的优雅从容,谁人见其不夸赞一句君子如玉。”

“夏公子颜胜宋玉,比大哥长得还俊俏呢。”傅栀晴补充道。

“这夏公子真如你说得这般优秀?”傅江还是没能将这印象完全扭转,毕竟是一个他还未见过的人,实在担心自己的女儿被有心之人蒙骗。

“今天下午他带我去了玉髓山,我听了他的规划,确实是个有才之人,不过他不久就要离开沧州,还说要把玉髓山交由我打理,我现在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傅梓曦一想到筹办庄园之事,就有些茫然,早知当时就不该轻易应下。

傅江却不然:“他竟然要把玉髓山交给你,怕不是别有企图。”

“他不会是肖想我姐吧。”傅栀晴脑子转得快,脱口而出,可转瞬一想,那夏扶霆既有钱长得也很不错,于是笑道:“不过我觉得夏公子与姐姐倒是相配。”

“晴儿,莫多言!”傅江呵斥道,这是从小就放任了,性子养得如此跳脱。

“父亲多虑了,女儿与夏公子清清白白,只是朋友而已,他在沧州只认识我一人,便把玉髓山交给我了。”

傅江却还不是十分放心:“这样啊……”

林兰虽也好奇,却还是转了话题:“今儿是晴儿的临别宴,别说这些了。”

既然女儿说两人没关系,那便没必要深究,女儿确实已经到了要相看人家的年纪,那夏公子却绝不会是她心中所选,一出手就是万金,想来家里也是名门望户,这深宅里最是人心叵测,进去便是困境一生,绝不是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