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六月。不论被何人所读,读者中必不乏愉悦者,于青少年读者尤是。他们有他们的书读,有属于他们的节日欢度。你或许会想到青年节,但在这两月里,还有一个任何年纪的人都喜欢的节日——六一儿童节。
这个节日,对于处在初中阶段的青少年来说,绝对意义非凡。那种在青年和儿童之间晃来晃去的感觉,虽然模糊,但每个人却都清楚身受。这时候的他们,已经意识到了“长大”二字大概的意思。在这个理解上,他们能做儿童,也能做青年,因而与年长的人相比,他们能更投入进这一天;与还年幼的小朋友比,他们更珍惜这一天。对他们来说,这一天一旦过去,几乎就迈入了华不再扬的成年。
实验的这天,一般是初三正常上课,初一初二在下午举行趣味运动会。韩以为上了初中就没有儿童节一说的,没想到让他“失望”了。这是一份高兴的“失望”,高兴得甚至让他有些疑惑,自已到底是青年还是而儿童?
“我是少年。”这个答案,好听又正确。
令韩真正感到失望的,是这一次的运动会。他也是前几天在班里组织项目报名的时候才了解到,实验春半年的运动就是这些——“车轮滚滚”“击鼓传花”“两人三足”“迎面接力”“单人乒乓”还有“玩转魔方”。
在韩看来,这些项目虽有新意,却很无趣,甚至让他头疼。老薛一边催报名表,一边又嘱咐韩体育课上组织训练。韩只能做到不把报名表耽误,至于训练嘛……打球还来不及呢。虽然在老薛询问情况的时候,韩只能支吾以对,但韩并不在意。他的想法是:毕竟六一,快乐至上;比赛如何,快乐第一。
“诶真的,你们不选我将来肯定后悔。”看着孙仪钦抬高眉毛,睁大眼睛的模样,韩并没被打动,心里还是想让那个经常搬器材的小胖,和他的朋友刘朴欣去。平时班级的活动,他们都很少参加,这次难得韩有这个权利,他们又有参加的意愿。韩觉得应该把机会给他们。
“诶刘朴欣他不会打,他跟我说他不会打你还报他。”孙仪钦的嘴唇几乎翘到了鼻子下沿。
“但是他想去啊。”
“你怎么知道他想去?”
“呵我问过他了。”
刘朴欣正好经过。
“诶,刘朴欣你是不是不会打乒乓?”孙仪钦抓住过路之人的肩膀。
“嗯我会一点点。”“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不会吗?诶刘朴欣我求求你了让我去好不好,你说你不太会打对不对?”
“嗯——也行。你和韩尹珍讲吧。”
“诶他同意了。”
韩没有反应。孙仪钦把嘴唇撅得高高,接着又软了下去,“不是、诶、我新宁区前五的水平你不让我去?那我也想去你怎么不报?嗯韩韩,亲爱的韩韩,韩韩最好了让我去吧。”
韩被孙仪钦问的一阵恶心,仔细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下次我报你,这回你就让刘朴欣上吧。”
张恒走过来两手一撑插言道:“他老年组男乒冠军哈哈!”“去你的。”
“我说千万别报他,孙仪钦菜得不行,报他我们必输。”“——滚滚滚,你又不报。跟你有什么关系。”
“报我肯定赢。要不是我那边魔方抽不开身——”
“好好好走走。”孙仪钦动手推开张恒,掉转头回来,继续讨好地说:”啊我错了。韩尹珍最好了。嗯——珍珍帮我报吧。求求你……”
“我X别叫了好恶心,弄得跟个鲸鱼一样。”“呵呵哈,哦海绵宝宝里面。”
“啊行行行你知道就好。”“哎呀报我报我嘛。”
“呃——事实上,我已经把表交过去了。”“你现在去体育组肯定还能改。”
“啧……不要。放心,明年我肯定报你。”“明年没有了!”
“你怎么知道?”“我猜啊。对吧,万一没有了,怎么说?”
韩选择,不说。韩虽不在乎比赛输赢,但班里能拿到好的名次他也是高兴的。至于孙仪钦,韩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
在所有项目里面,韩认为比较有看头的,就是杜洋和张恒参加的魔方比赛。张恒拿了第一,还被裁判老师推荐选去市里比赛。杜洋也得了名次。由于这是在室内举行的比赛,室外又有别的项目同时在进行,故来食堂内部观赛的人不多。一开始三班只有韩一个来了,走的时候,范筱楠和苏汪涵也来了。韩走到外面,看见操场上的彩虹牛津布,便在食堂大楼的阴影里踱着步换着姿势,等待着比赛开始。
玩过“车轮滚滚”这个游戏的人都知道,致胜的秘诀在于前后人员协调。看样子,三班在这点上表现得并不好,出发之时便走得歪歪扭扭、咯咯噔噔的,像一丛顶着巨大彩盖的蘑菇。不过他们的比赛结果不错,拿了第四名,也不枉老薛花了几节体育课的时间,哼哧哼哧跟他们排练了。
韩走过去想叫士麾,却巧遇到了刚从“蘑菇”里走出来的,披头散发的宋雨萱。他还没见过女生如此模样,当即不太礼貌地笑说起来,“你怎么搞得,头发都没扎,跟个老巫婆一样哈哈哈!”
“唉里面脏死了,我想扎的,手太脏了。”
“呦这不宋大妈吗,怎么换发型了,头发多的嘛。”
宋雨萱对着咧开笑齿的杜洋,投了个杀人的眼神。
杜洋继续说,“下午你还有接力的吧,大妈加油。”
“我觉得你跑不过我。”
“怎么——可能!韩尹珍都追不上我,是吧儿子?”
“我……”当着宋雨萱面,考虑到今天杜洋是功臣,韩不想和他计较。
“嗯?我不信。”宋雨萱说。
“哦?你居然质疑为父说话的真实性?还不——”
“吓!”“我去!”
“诶宋雨萱!快回来。”梁叶铭叫道。
“我知道,我逗他玩呢,幼稚得跟个小屁孩一样。”
“你也跟个小孩一样要追出去了。”
“我?好好好,小屁孩宋雨萱听你的就是了。”
韩看着跑出去五丈远、现在正叉腰回头的杜洋,心里不觉得好笑,听见两女生所言,不觉得笑得更厉害了。
到底是趣味运动会呢,怎么能没趣呢。
“啊!”“哎!”一声声惊叫,对应着到掉棒后,人人不同却又相似的反应。“啊又掉了!”“不要着急!”有人对频频失误的七班早早下了定论:”唉掉了两次棒,肯定没戏了。”韩也这么觉得,把更多的注意放在了一班和八班上面。”我天,八班篮球生好猛!”“一班被虐惨了。”韩心里所想,正如旁人所言。忽闻,一串惊呼尖叫夹着无限激动,滚滚而来。当那声音盖过韩的头顶,一个女生追风逐电般地扫过众人的眼睛。与此同时,耳边不断荡起一个班整齐的加油声。“杨菁菁,加油!杨菁菁,加油!”当那位女生交了棒,七班一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生,刹那间跑了上来。她虽不是田径运动员,却也跑得跟运动员一样生猛。那抱着拖音,十分响亮的加油声里,立刻换成名字。两个来回后,七班已与八班并肩。最后一棒了,全场的加油声,风暴席卷般铺天盖地,振聋发聩。一声哨响夹杂其中,竟无人听见。当那接力棒被奋力举起,兴奋透亮的欢笑声从远处传来,大家才知道:“我天绝杀,七班赢了!”
“老韩,走了。加油!”“走,加油。”韩回应穆英道。耳畔又是一串哨响,不过不是用作发令起跑,而是引导观赛学生,退到安全线内。“二班三班五班,准备了!”给三班上课的体育老师,是本场比赛的裁判,“各就位——哔!”又长又响的哨音,拍起又强又烈的话音。韩集中注意,摆出接棒姿势,抓,握,冲刺,伸手,传!“呼!呵,呼!”“唉跑个五十米都好累啊。”韩往后走,歇歇腿,关注着比赛后续的情形。下一棒是——苏汪涵!“哼——加油啊。”韩温柔地笑着,心想。
他知道她用不着他担心。她跑步一直很快,姿势一直很美。腿长长地落地,有力地抬起,敏捷而轻盈地继续。但不同的是,这次她是笔直地冲过来的,面对面,撞进他的眼睛。韩惊喜地发现,她在即将跑完的时候,带了一点笑容。跑完后的笑意,更是荡漾如影。这是韩发现的,只有他发现的。
她排到队伍后面,韩没好意思再回头。有她经过身边的那份感觉,足以让他激动不已。
“张恒加油!”苏汪涵在喊加油。韩定定地感觉到,要是有天她能为自已像这样高喊一声,那一天他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过眼下,他也心满意足了。
虽然三班有张恒苏汪涵等一群短跑健将,但无奈好些女生跑得太慢,最终导致他们与冠军失之交臂。可老薛很高兴,他说他看到了大家团结在一起努力的样子。大家也很高兴,因为那天没有任何笔头的家庭作业。事实上不论名次输赢,每个班的同学都很开心。本来嘛,六一就是要开开心心过的。
老薛让韩和劳动委员一起,把他们观赛区的垃圾,打扫干净。路上,他听见七班的班主任说道:“所有观看比赛的同学上楼,把各自的水杯,还有好朋友的、参加比赛的同学的水杯一起带下来。咱们拍个合照。”一时间,好多人朝楼梯跑去。“慢点,当心不要摔着。”楼梯上下,好不热闹。
韩看见七班的人,一会平行地站着,一会站成“M”型“V”型。里面的人踮起一只脚,在别人脑袋上比剪刀手;贴着闺蜜肩膀的,伸出手指摆成五角星。七班的老师被他们围在中间,他们把快乐围在胸前。韩看着他们,似乎看懂了六一的真谛。
“来啊,大家把水杯摆到跑道的白线上。”七班的女老师,用她柔暖的语调吩咐大家。韩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男生女生弯下腰去,看着忽然之间人全散去,看着斑斓的水杯,折出阳光,看着女老师目不转睛地按下快门,看着几乎就那么一瞬,看着似乎还那么长远的——青春。
“啾啾儿啁。”苏汪涵被仿佛是梦中的一声鸟啼惊醒,挺直了靠在路灯上的身体。她拨了拨耳后的头发,转身就走。她知道自已为什么会来老校址,也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走。不是伤感,不为怀旧,而是想念一段感情,一个地方。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一个没人认识自已却熟悉的地方,一个她乐意停留的地方。
解锁,开门,插好钥匙,旋转。发动机闷闷的启动声,让她冷静得舒适。在这样的感觉下,她忍不住看了眼右边,那爬在黑色铁栏上的,绿叶纤纤的蔷薇。此刻和那时,具是无花怜比有花艳。不是深深地,她也记住了那天,那段日子,寸阴是惜,惜不能长绳系日,度日如年。
“嘿!”“哎呦轻点。车子都被你压坏了。”
“讨厌,才第十八天你就开始嫌弃我。”“你嫌烦了?”
“没有!”“嗯对了,你要坐里面吗?靠窗可能会舒服一点,还可以看看风景。”
“哦没事,你要是喜——”“来,我让你进去。”
“我——好。”苏汪涵看着张恒抱紧书包,小心地翻到过道里。看着那酥融她心的秘色双眼,脸上不觉泛起两圈粉红色的笑靥。”看什么呢?进去呀。”
“哦不好意思。”“没事。”
“对了给你个东西。”苏汪涵用一只手,使劲地提起书包,另一只手一拽一拽拉开拉链,摸到了一个皮质的小盒子。嘴角一吸,把手举到两个人跟前,“噔噔!送你一块幸、运、石。”
“四叶草?”张恒摩挲着石头,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冰凉。
“对啊!你可以把它别书包上。”
“怎么别?”张恒抓着挂坠的线头,茫然无措地问道。
“你先打一个活结,然后扣进去再一拉……哎给我。笨手笨脚的。”苏汪涵尝试着教会张恒,失败后直接亲自动手。
张恒任由她的手腕磕着他的小臂。等绳子打好,他摸了摸那块石头,手上传来一阵滚热,手心也不觉得变得滚热。他们谁都没有再看那块石头。
去往西太湖的高速路上,张恒开了把游戏。
苏汪涵看了会综艺,觉得无聊,问能不能带她。
“嗯你也打?等我打完这盘。”
“没事你先打,不过我先要说一句我很菜的。”
……
“你怎么死了?”“有人背后偷袭,快来救我。”
“别急,马上马上。”“啊我被人补了。”
“我帮你报仇……啧。怎么样,就问你厉不厉害。”“可是我死了。”
“没事再开一盘。”“好啊!可马上下车了。”
“我已经开了。”“哦那好吧,我也来。”
……
“你怎么又倒了?”“唉,你继续玩好了。”
“别怕我帮你吃鸡。”“下车了。”
透过窗户,苏汪涵看了眼车外。张恒装作认真打游戏的样子,偷偷向右边瞄了一眼。车窗上的眼睛,温柔地闪烁着。
她的眼睛,被阳光染成了金色,乖巧地,眯缝起来。未曾下车,她的眉毛,却弯得好像已经被风吹过。下了车,太阳在每个人的衣服上蹭着痒痒,他们憋不住也无处可憋地,笑得洋洋。早晨的太阳,总喜欢给人留下幸福美满的印象,让人一碰面,便觉得轻松愉悦。好些时候,一个人要想幸福快乐,晒晒太阳就足够了。
太阳在给予人幸福的照面之余,也给予了那光明里的一切美好精神:热情,善良自信,活泼,勇敢奋进。虽然九点钟的太阳已不算不上初升的朝阳,但苏汪涵依旧特别喜欢。她喜欢晨光,喜欢晨光里的每个字眼,喜欢沐浴在光里的一切。
张恒背着书包,站在酒店的喷泉边,哗哗的水声伴着校队其他运动员的笑语,飘荡开来。怡人的风从滆湖上吹来。风里的柔情扑上她的发梢,扑进旅行箱划过地毯的声音。
“你房间号多少?”苏汪涵问道。
“501。”
“我502。”她晃了晃房卡。
“那挺巧。”
“挺方便的哼哼。”
“噗!有什么方不方便的?你在想什么?对了下午的训练是四点吧。”
“对啊。我估计我要热的死过去了。呃——”她把头往后一仰,做了个晕倒的动作。
时间接近黄昏,气温依然很高。团团圆圆的白云聚在天空,天空因此变得毛茸茸,好似裹着棉絮一般。闷热的空气,让运动员们感到不适。清爽的湖风,大大减轻了他们的负担。刚开始跑的时候,苏汪涵还有点担心——虽说明天才正式比赛,但今天其实也不该这么剧烈运动的——不过双脚一跑起来,她自我感觉,还不错。环湖半程马拉松,对她来说,还不是小case?
点点笑意好似夕阳的光点,一闪一闪地,在她的嘴唇上跳动。一群白色的翅膀,在阳光中闪烁了一阵;忽然飞进她的视野,忽然朝一边飞去,忽然又翻转回来;飞在天鹅桥上,飞在绿草甸里,飞过她的头顶。长跑的她,仿佛一只自由的白鹭,心无杂念,思维清晰。每一次呼吸,每一脚下去,她都能体悟到生命的活力。
天边的羽翼,每摆动一个来回,便勾勒出一道美异的线条。起伏变化的线条交织流转,编出了月起月圆——于是,这片湖畔叫作了“揽月湾”。温柔的翅翎与蓝天拥抱,与大地亲热,独留那细细的弦月,露在白天。
跑了十五公里之后回到酒店。苏汪涵换了件衣服,来到餐厅,看见张恒和高阳他们已经聚在一桌了,便没去打扰。酒店的晚饭,并不合苏汪涵胃口。她想点外卖,又得知最近的店在十公里开外,等要等上一个半钟头。加之昂贵的配送费,无奈之下,她只好随便吃了点。玩了会手机,倍感无聊的她想找张恒打游戏,发过来的消息是:“等一会。”
“等一会就等一会吧,男生就这样。”苏汪涵大方地想着。然而就这么一会,她却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亟亟回到房间,忘记跟张恒说一声。张恒正准备找人,却发现苏汪涵不见了,一直到晚饭结束都没看见她的影子。心里奇怪着,上楼到502门前,按了按门铃,只听铃响不见人应,他只好先回房间,给她发了几条消息。五分钟过去,聊天窗口还是一种颜色的安静。他没有多想,又发了条消息:“我先玩啦。你什么时候你上线了叫我。”
点开游戏,他发现邹士麾孙仪钦还有杜洋都在线,四个人很快聊了开来。聊着聊着,张恒随口说了许多事。他忽然想到苏汪涵并不适合打这类游戏。她太菜了。把这些话说给孙仪钦他们听,他们也都同意。
玩了好久,两边拉齐的窗帘,遮住了夜的深浅,遮不住消逝的时间。洗澡前,他又看了眼手机,刷新完所有的消息之后,开始上下刷洗身体。洗完澡裹着浴巾,他做的第一件事还是拿起手机。苏汪涵终于回消息了,用她跟他经常用的小号。
“我好了,你现在有空吗?”
“有。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吃完晚饭身体不太舒服,先睡了一觉。”
“哦,那你早点睡吧。明天七点还要集合的。”
“你不是说陪我打游戏的吗?”
“我打那么久你不来。明天打好了,或者你找孙仪钦去,他一直在线。”
“你不能陪我打一局吗?”苏汪涵在输入框里接着打出“就一局”,想想又删除了。
“你今天多睡点,别喝咖啡了多喝点热水。别明天跑着跑着摔了。明天再玩好了。我有点困了。”
“哦,那好吧。你先睡吧。晚安。”
“晚安。”
苏汪涵没有打游戏,找范筱楠聊天,对方不在线。看见以前的朋友在发帖子,她留了言。翻了翻微博,翻了翻眼,翻过身,捂着肚子,她清楚地睡去。
白天,又一个白天。窗帘外的湖水,摇曳着微薄的银光,脸上的银光却已无痕。刷牙洗脸更衣,整理背包,涂上防晒,拔开房卡。松软的地毯,干净的电梯,高顶的大厅,自助早餐。南瓜粥,煎鸡蛋,萝卜干。放下筷子,餐巾纸,旋转门,喷泉。玻璃后面的散尾葵一动不动。铁树被风吹地一个劲抖动。今天的风,大了。
大巴车上他们没坐在一起,不知道谁出的这个主意。张恒没打游戏,闭目养神。苏汪涵听着音乐,心情愉悦。从大巴车上下来,教练在前面带队,路上人声鼎沸,四下看去,好多戴着装备的运动员。湖风用力地吹,运动衫用力地飞,她不知何来想起一首歌——“你啊你,是自在如风的少年,飞在天地间,比梦还遥远……”一只手忽然拍上她的肩头,她惊了一惊,吸了口凉气。回过头看见张恒帅气的脸庞,她忽然意识到,自已的思绪,飞了好远好远。
“怎么样,听我的睡了一觉很清醒吧。”
“嗯。”
他的手搭在她的背心上,搭着她的皮肤。还没有人对她这样。她清楚地感受到他手掌的重量,五指的位置,还有他身上散发的甜甜的味道。那只神奇的手,同时充满温暖和清凉,既带着鼓励又蕴含希望,能驱走昨夜的烦杂,能安慰身上的不适。她默许他这样放着,可不知为什么又不喜欢他这样,而他也不知道她并不喜欢这样。他没想怎样。
她摸了摸锁骨,开始热身。太阳用红黄两色,打扮了天空。她跳到了空中。湖风吹进人群里,吹到无人的滩地,芦苇茅草和人群一样摇荡着心旌。远处的野鸟群而飞起,无数的双手扎煞开去,无数的长腿摆开架势。拍岸的湖水一次次激打,仿佛即将宣布一件,夏日里最重要的事情。
开始了。
继续吧。
和队友们跑在一起,苏汪涵感觉很轻松,也不无聊,渐渐变浓的安静也没有影响他们的步伐。长跑最重要的是保持节奏,生命中能保持节奏的事情不多,能抓住一件是一件。把握不了的,随他去好了。苏汪涵边跑边想。
但,“呵,”
“呵!”
“不好,这是岔气了。”小腹左下方的疼痛,逼的苏汪涵弯腰慢下脚步。她忽然想起跑步之前,自已吸了冷气。
教练见状带她到路边休息,帮她按摩,让她双臂上举侧拉伸,将双手交叉举过头顶,用力伸展的同时,持续深呼吸。
这套办法果然有效,苏汪涵立马感觉舒服了许多。她知道比赛还在继续,虽然他们是因为局属学校的缘故,受邀参加这场比赛,教练也并未要求拿名次什么的。但素有荣誉感的她觉得,至少得跑完全程,才算对得起自已,对得起教练,对得起时间。她加紧步伐赶上去。
看似简单的“加紧”,实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幸好她和大部队只差三百多米的距离,幸好她是在第一公里出的意外,她还有力气,有时间调整状态,迎头赶上。她做到了。
她听见他们跑过地面的沙沙声,看见他们身上珍珠般挂着的汗珠。那些汗珠鼓励着她继续前进。可忽然,那些汗珠黯然失色,一团黑云从湖另一边滚滚逼近。一阵低沉的雷声滑过,风吹得枯草斜斜向一边倒去。闷热的空气,包围了整片湖泊。
人群中的担心和埋怨声,打破了持续很久的寂静。在城市的边缘,天气预报也不起作用。湖上的天气更是多变。但人比自然更能应变,年轻的他们并没有乱掉步伐,而是清醒地向着目的地前进。
暴雨下在了湖上,并未落到赛道这边。雨过,玻璃般的天空映出不一般的颜色。弯弯的彩虹,让苏汪涵不禁充满了信心。
一阵闪痛劈进膝盖,苏汪涵努力控制平衡,用手前撑,护住头部,却还是摔倒在地。张恒见状立马回过身来,两手撑腿,弯腰站在苏汪涵身边。”没事吧,呼——呼,跑不了的话就休息吧。”他跟教练说带她去医疗站休息,教练却让他继续比赛,她会带她去休息。他没有继续坚持——哦不,他坚持了,他坚持完成了比赛。
医疗站,消毒,消炎,红药水,包扎。她拭着迈腿,腿上虽还有隐隐的钝痛,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医生说她有髌股疼痛综合症,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高强度的运动训练最好是不要有。“还真叫他说中了。”苏汪涵有些无奈地想。
怎么说呢?不说了。反正今天跑完就回去了。
她没对张恒说什么。车上的她,难得沉默。而张恒,好像忘了什么,或许是太累了。作为短跑运动员的他也要来参加马拉松,真是无语,不知道学校怎么想的。
下车的地方还是校门口,蔷薇的叶子还是绿幽幽的。晚上,她找张恒打游戏,张恒并未回应。
也许他正在忙别的事情。她找孙仪钦玩,等等他。
进到游戏里,他就在“在线”的列表里。她一进来他就退出去。
她没有告诉他,其实她根本没有受什么伤,那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的设想。她想如果她真的受伤了,结局大概就这样。
“他怎么能说那样的话!”
孙仪钦说的什么东西,她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只是感觉没什么意思,没什么东西。有的东西失去了便不会得到,有的东西得到了,却可能还会失去。青春,就是这样一件东西。他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