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赶到的时候,韩茜茜已经蜷缩在角落里咽了气,弱小的身躯被折叠在一个十三寸的拉杆箱里,截断的手臂搭在凹陷的腹部,头部掉落在怀中,静静地聆听着无声的跳动。
少年摸黑来到窗前,空荡的房间里,一块纯白的棉布暴露在月光下,微弱的光线引导着他走向角落,压抑的气息令人停止了心跳,脚下如灌铅一样沉重。
“温……”
少年猛地回头,熟悉的面孔又出现在眼前。
女人面目狰狞,手里紧握的匕首还在不停的往下滴血,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她狠狠道:“我要你去死!!!”
说着,她举起刀冲向少年。
少年来不及躲闪,匕首刺入心脏的痛感并不清晰,他的身体一颤,躺在病床上的温让语猛地睁开了双眼。
“先生?”温让语哑着嗓子,鼻腔已经适应了消毒药水的味道,阳光透过落地窗晒在地上,明晃晃的让他感到不适。
妇女尖锐的嗓音从走廊传来,隔着木板,声音闷闷的,让他不由得想起梦境中的人,胸口又泛起强烈地剧痛,仿佛真的有人对着他的心脏刺了一刀,恐惧和窒息涌上心头。
温让语挣扎着下了床,手臂上流出的鲜血染湿了敷贴,宽大的布料堆在脚跟,他一瘸一拐的走进洗手间,反锁了门窗。
通风管道很窄,温让语用双手撑着自己向前匍匐,双脚不时踩空,身体撞击铁片发出响声回荡在耳边,催促着他加快速度爬向出口。
大风肆意的吹着破旧的铁门,生锈的门框嵌进坚实的水泥地,温让语躲在墙角俯瞰城市的景观,瘦弱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亦如五年前逃出生天的少年,浅色的瞳孔映着烈日,思绪沿着天际飞远……
15: 淮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会议室
“以上是本次案件的详细经过,通过对事发当晚监控录像的排查,我们一共锁定了三个犯罪嫌疑人。”
女警员将三人的照片同时投影到白屏上,继续说:“徐业玲,女,35岁,曾任弘耀集团副总经理,三个月前因涉嫌举报该集团现任执行经理滥用违禁药物被停职,社会关系复杂,曾与死者韩茜茜接触,但根据死亡时间推算,可以排除徐业玲的作案嫌疑。”
第二张照片的主人梳着背头,面部线条柔和,嘴角微微上扬,鼻梁上架着一副半黑框眼镜,他就是南湖中学有名的数学教师程思有。
女警员简单的交代了程思有的近况,耐心地说:“程思有的父亲曾因猥亵幼童入狱,母亲于三年前去世,目前程思有处于失联状态,已在追踪。”
照片跳到第三张,图像上的少年面庞瘦弱,双颊凹陷,额前碎发细长,发尾几乎要扎进瞪大的双眸,鼻梁直挺,轻抿的薄唇表现出少年的不安。
宋扬愣了愣神,起身夺过女警员手中的翻页笔,侧身站在屏幕前介绍道:“温让语,男,17岁,半年前因病退学,现居德国,幼时双亲离世,由其母亲弟温允淮领养。”
屏幕上的照片切换到一段监控录像,录像显示在温让语走进事发地点之前,曾在不远处的废弃楼门口徘徊了一分钟左右,而后摇摇晃晃进入事发地。
“师父,这小子是不是吸嗨了?”坐在宋扬左侧的男警员对坐在中位的老警员说。
中位的老警员皱着眉头,抬手摸了一把所剩无几的头发,沉稳道:“温让语的舅舅,是振恒集团的现任CEO,温家雄踞国外市场,近几年向国内发展,尤其注重淮安,淮北的市场,温让语自幼便被作为温家产业的继承人培养,家风严格,不存在这么一说。”
宋扬回放了温让语进入事发地时的动作,从容道:“温让语曾在淮北市第五中学就读,退学申请中写到温让语的病情严重,已出现幻觉和兴奋情绪,常常有头重脚轻和眩晕之感,当时温让语并没有接受正规治疗,听说之后几年的治疗也是极其艰难,或许……在他当时还没进入事发地时,就已经出现了幻觉,这才让他有恹恹欲睡之态!”
老警员赞同地点了点头,继续说:“温让语的病情并不能通过简单的药物控制,温家不会让他一个人冒险……宋扬,会议结束后,你去一趟医院,就当是看望你的老朋友!”
老警员顿了顿,又道:“秦臻,你也跟着一起过去。”
“我?为什么!”坐在宋扬左侧的男警员指着自己,震惊的说。
老警员展面一笑,道:“温家惜才爱才,你去了,一定有你的用武之地!”
秦臻无奈答应,内心吐槽说:“这老东西就会糊弄人!”
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秦宋二人驱车赶往医院,抵达七楼。
“温父曾是省公安厅正处级二级警监,在一次跨境抓捕活动中牺牲,那时让语刚出生一个月,温母产后病重去世,便由温父的大哥代其抚养,只是……温家大嫂的孩子与让语同日出生,却因难产离世,大嫂悲痛之下神经错乱,全责怪于让语。”宋扬向秦臻介绍着。
秦臻疑惑的问道:“你怎知道的?”
宋扬道:“我与让语年少相识,温家的事情我多多少少是了解的,让语幼时不易,舅舅把他接到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十六岁了,本来温家的继承人,该是那未面世的孩子,大嫂心中不平,便将怒火全全压在让语身上,怨恨他的出生,很多次……她险些失手将让语殴打致死!”
秦臻只觉好笑,又问:“你为何不帮他?”
宋扬长叹一口气,无奈道:“我那是年幼无知,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后来,十二岁时,让语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开始出现癔症,只得做退学处理,之后几年,我也没有再见过他,直到去年听说他去了国外,我才又联系上他。”
秦臻狐疑的看着宋扬,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道:“你不是骗我的吧?”
宋扬一惊,叫道:“骗你干嘛!”
秦臻摆摆手,故作悠闲的姿态,脚步停在了45号病房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咔哒——”
秦臻还没来得及将手放下,房门便被打开,迎面走出来的是一位黑色西装的保镖,他侧身向房内抬手弯腰,示意二人进门。
宋扬率先踏进病房,走过转角,只见一位医生在病床前整理被褥,那人身形单薄,背影清瘦,他微微侧过身来,清晰的下颌线暴露在空气中,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工作牌因为身体的动作在空中摇晃。
“陈老师?”宋扬不确定道。
陈书昀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欣喜道:“小宋?好久不见了!”
两人久别重逢,热情的拥抱在一起,又立刻分开。
陈书昀看了看宋扬,又将秦臻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小宋,你怎么来了?”
宋扬收敛了笑声,面色一沉,严肃道:“陈老师,我是来找小少爷的,我们最近在调查的一桩案子需要他配合,他人呢?”
说着,宋扬四处张望找寻温让语的踪迹。
陈书昀讪讪道:“小年……不见了。”
“什么?!”宋扬大惊失色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不见的?”
“三天前,小年高烧不退,我和允淮公务缠身,就托萧先生帮忙在医院照顾,其间萧先生下楼一会儿,再回来时小年就不见了。”陈书昀将事情娓娓道来。
秦臻掏出手机找寻视频,又将监控录像播放一遍,问道:“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陈书昀疑惑的看完了录像,连忙点头,又道:“我们找了半个小时,最后是接到医院的电话才知道他晕倒在案发现场,今早我在楼上与院长商谈,回来时他又不见了,允淮正带人搜找,他生着病,走不远的。”
秦臻问道:“他为什么要跑?”
“一个月前,我们做了回国的计划,打算在淮安投资市场,但对小年来说,回到淮北,就意味着要回到那个女人的身边,他不愿意……但事实上,无论他的选择,淮北仍是计划的一部分。”陈书昀无奈的说着。
随后,秦臻又多问了几个问题,直到陈书昀提出到温家一叙,二人才告知离开。
离开医院,宋扬情绪复杂,秦臻似乎也被刚才的谈话打动,长吁了一口气,道:“现在去哪?”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伴随着轻快的铃声,秦臻慌忙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放在耳旁。
“喂?”
对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秦队,找到程思有了,就在事发的那栋大楼。”
“好,我们这就来!”
挂断电话,二人跳上车,加速向大楼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