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杨听闻弓弦声响,头也不敢回,翻身跳到楼下,冲出门店。

外面大雨如幕,遮天盖地。茫茫天地间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不由得瞪大眼睛望向二楼。

陈应年站在窗前,伸出左手挥了一挥,口中喊着:“来生再见。”将右手手中雁翎枪奋力掷了出去。

那一瞬间,天地间的一切都似乎停了,豆大雨珠定在了半空中,时间停留在了那一刻,只有那杆雁翎枪是自由的,它穿过雨幕,穿过风帘,穿过黄杨前胸,穿过黄杨后背,穿进他身后的一株银杏树上。

长枪带出的那一抹血线像是一道姹紫嫣红的流霞,在大雨之中一闪而逝。

黄杨倒下了。

带着一肚子的不解。

见飞枪刺死黄杨,陈应年瘫软到了地上。

应日应时两人压根没有寻来,他也不知道哪里突然跑出四匹马,马蹄声马嘶声传来,他见机的快,脑中灵光一闪,便生了个虚张声势的主意,又在第一时间堵在窗口遮住蚩松两人目光,避免被他们瞧见下面情形,高喊一声‘应日应时’,吓得蚩松黄杨两人乱了方寸,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箭射蚩松,枪刺黄杨,一举拿下赤橙黄绿四人。

瑟瑟发抖的店家,见死了要烧他店的恶人,这才领着两个小二小心翼翼的到了二楼。

陈应年看到三人,向店家招手道:“店家,你近前来。”

店家犹豫片刻,趋步走到陈应年面前。

陈应年道:“这弓名绝音落日弓,那戟名破军青龙戟,斧是鳌头双刃斧,刀是追潮弧月刀,后门还有个虎魄三尖刀,都是名家所锻,你把它们收好藏起来,日后找个买主,够你盘下十间这样的店面。”

店家听了沉吟不语。

陈应年笑道:“那屋里躺着的是卫尉营巡检司司长,我是她手下金庭卫,昨日夜里有强贼在普照寺外袭击陈庄村民,司长不慎受伤,我带她躲避追杀辗转到此。不想那些贼人还是找了过来,好在已经全部击毙,待雨小了些,你去府衙一趟,功劳赏银少不了你的,这店里损失也有府衙一并承担,你不必担忧。”

店家听了挤出笑容,道:“原来是卫尉营的军爷,军爷不必忧虑,小的这就延请郎中为军爷治伤。”唤两小二:“快把军爷抬到上房里好生照看。”两小二闻言,连忙搀起陈应年。

陈应年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枉他利诱威逼,他真怕店家一不做二不休,趁他重伤给他来上一刀,然后抛尸荒野。

两小二搀着陈应年出来,陈应年忽然回头道:“店家,那马是你放的么?”

店家道:“我听他们要烧我店面,心中气不过,拿刀砍断了他们几人骑来马的缰绳,在马屁股上戳了一刀,四匹马野狗一样冲了出去。”

陈应年笑道:“他们四个不只是强贼那么简单,官家通缉榜上姓名高标,原是荡寇边师逃脱的几个叛军贼首,如今他们四人授首,你当头功,等着官家了案请赏吧。”

店家听了此言眉开眼笑,道:“托赖军爷神功盖世,我不过举手之劳。”

陈应年扯着嘴角笑了笑,看顾一圈,皱起眉道:“吕柳不见了?”

店家这才发现,门口只有一个蚩松后心插着一支羽箭俯面倒在地上,哪里还有吕柳的身影。喝一声:“想是趁着咱们说话,他醒来跑掉了。”抬脚便向楼下:“料他也跑不远,我追上砍了他去。”

陈应年连忙制止他道:“别追,你不是他的对手。”想想道:“跑就让他跑吧,薅出萝卜带出泥,让他回去报信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店家徒呼可惜。

转到旁边走廊,陈应年见柴映雪不知何时下地走出了房门。

她见陈应年左胸开了花似的伤口,向两小二道:“扶我屋里来吧。”

两小二看向陈应年。

陈应年向他二人道:“你们记着,无论什么时候,听上官的总不会错。”

两小二便搀陈应年进屋,出来把柴映雪也搀了进去。

出得房门,店家安排两人拖尸洗地。

陈应年左胸后背都有不小的伤口,躺不得趴不得,只在一个椅子上坐着。

柴映雪坐在床榻上,道:“你挺抗揍的,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坐着说话。”

陈应年道:“我有常人没有的本事跟能耐,区区小伤不足为虑。”

柴映雪盯着他道:“我对你的身份真是好奇,你是谁呢,天水姜伯约?不,不会的,你不会是天水姜家姜伯约!”她目光幽幽,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天水姜家哪里有个姜伯约呢,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出你是谁了。你可能不知道,天水姜家家主姜守城是我姑父,姜捧砚是我姐姐,姜伯儒是我哥哥,姜伯钦是我弟弟。那荡寇边师左军主帅潇湘王柴清怀是……是我父亲。”

陈应年脸色变了,他道:“你是柴郡主?”

柴映雪道:“现在已经不是了。”她幽幽道:“父亲是柴家的天,他死了,柴家的天就塌了,甚至那些人的茶也凉了,茶凉还算好的,没有背后捅刀的已经十分难得了。”她道:“对我你还不说实话吗?”

陈应年坦然道:“我名陈应年,原本是柴将军麾下遁甲营里的一个小卒。”

柴映雪道:“我就知道是你,说起来,不是我姑父一家满门被害,我现在可能得喊你一句姐夫的。”

陈应年没有说话,想到姜捧砚羞花的笑颜,如水的柔情,他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柴映雪道:“陈……公子,我父亲他到底怎么死的?”

陈应年道:“朝堂之上怎么说的?”

柴映雪道:“他们说我父亲刚愎自用,未听元帅将令,擅离职守,轻敌深入,致使左军陷于重围,最后落个身死的下场。他们说……他们说父亲死不足惜,可怜十万左军士卒千不存一,百员战将全部覆没,言官雪片似奏折递上龙案,弹劾父亲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治我父亲重罪,圣帝无奈,对我亡父削藩去封,盖棺定论,诏发圣意:永世不得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