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肆放出消息,说他已找到神医。神医使尽浑身解数,这才去除了伤口的毒素。伤口不仅成功结痂,而且还没有留下瘢痕……只不过会同之前的模样有所不同。

为此,神医还亲自面圣解释缘由。

圣上日理万机,自然是没空管这等小事。只要他的太子性命无忧,言行举止不至于有损皇家颜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凤肆偷鸡摸狗许多时日,总算在过了献岁之后正大光明的见人了。

这不,他搬上了自己的小板凳,规规矩矩地坐在了父皇身边。

金銮殿。

文武百官按往日顺序落座,不乏有人低声议论。

龙椅之上,俯瞰众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尽收眼底。

“太子身体恢复得如何了?”皇上率先开口问道。

凤肆从檀木椅上站起身来,行了礼,这才开始回话。

“回父皇,儿臣身体已无大碍。”

皇上之所以如此,也是先发制人。提前堵了文武百官的嘴,省的日后再生风波。

简单问候过后,这才开始上早朝。

凤肆在上一览无余,只见顾大将军的位置迟迟不见人来。

看来,赫连迟这回是遇到硬茬了。

……

之后,魏文立向圣上启奏了边关流民暴乱之事。边关气候严寒,去年又闹了灾荒,丰收之季几乎颗粒无收。在献岁前,就已有暴乱的趋势,朝廷这才开仓放粮以示安抚。

只不过,赈粮款层层分发下去,到了真正流民手里就所剩无几。本是一碗白花花浓稠的米粥,变成了几粒米的清汤。

昨日,大批流民已涌至峒山关。峒山关乃通向中原的入口,自然不能轻易将流民放进来。

以魏文立为首的言官,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如何应对。有人建议暴力镇压,刀剑底下出良民。而有人则认为这等做法太伤百姓的心,力求保全万千子民。

就在这时,皇上陡然话锋一转。

“太子,此事你如何看?”

凤肆面上是一副胸有成竹之态,但仍做谦虚之举。

“儿臣拙见,恐污父皇尊耳。”

“但说无妨。”

看来,今日他高低得出这个头了。

“儿臣以为,目前情形来看,保障流民生存是关键。既要开仓放粮,也要下拨赈款。而流民之中不乏居心不良之辈,派人前去镇压是良策。只不过,严法之外不外乎人情。在特殊时期,切不可引起民心不稳……”凤肆回答得有条不紊。

皇上故意不做评价,等底下大臣们发表看法。

“太子所言有理。”魏文立公正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夸赞凤肆长进不少。

而后所奏之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凤肆也趁机分神,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时辰已到,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提着嗓子喊道:“有事起奏,无本退朝。”

见无人启奏,这才散了早朝。而魏大人一如既往地,留下与皇上单独说话。

凤肆下朝后,还得去学习骑射。真是难为他天资聪颖,还要装出一副不熟练的模样。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膳,他又得和皇后用饭,饭桌上又是少不了一顿装腔作势。一顿饭下来菜没吃上几口,光顾上演母慈子孝了。

该说不说,当太子真挺累的。

掌心闪烁着微弱的红光,这是修蛇来信了。他披了貂裘,便匆匆往东宫赶。

路上还撞了一个小宫女。那宫女瞧起来神志不清,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见了太子也不行礼,只一个劲儿地往宫门口跑。

凤肆也不想多生事端,便未曾理会。

东宫主殿。

前几日救出的银发女子,此时正如普通宫女一般,在殿门口守候。

凤肆屏退四下,同她一道入了殿。

希音这才掏出袖口那一封书信。

凤肆手指在触碰到书信的一刹那,那信中文字就宛若有了生命般,飞到空中重新排列起来。

原来,赫连迟已被押回师门。三生派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如此大费周章也要将其带回。凤肆回想起上次截胡赫连迟符箓的那人,也是三生派的弟子。

可他这边好不容易有了进展,此时可万万不能半途而废。

“尊上,不如让我去吧……”良久,希音开口请求道。

凤肆睨了她一眼,“你?”就凭她一人,怕是连三生派的山门都进不去。

谁承想,希音却坚毅十分,开口解释道:“硬刚我自然不是对手,可我族擅长蛊惑人心之术,想来是能助尊上一臂之力的。”

他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欣喜之余,凤肆却觉不对劲。

“等等。”

赫连迟身为巫咸大人,就算元神再弱,也不该这般容易被人抓去。而且,修蛇往日里都是同他千里传音,何时写过书信。

“不必去了。”凤肆突然出声制止道。

仔细一想,还真是漏洞百出。

凤肆将接触过书信的指尖,放于鼻下深嗅。一股淡淡的迷迭花的味道,魔域常年瘴气萦绕,气候十分阴冷,并不适宜此花生长。

反观是有一个地方,长着大片大片的迷迭花。

玲珑阁。

看来,此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

经过慎重考量,凤肆决定先将计就计。既然有人故意传递假消息,欲坐山观虎斗。那他何不成全了去呢?

广袖一挥,便幻化出与他别无二致的纸人来。只不过,是照他成人体型幻出来的。

咬破手指,鲜血滴在假人眼睛上。本来僵硬的身体开始“嘎吱嘎吱”地动了起来,纸人眼珠子骨碌一转。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纸人与他气息相连,心意相通,但只能保持三十六个时辰。时间一到,就成了一堆烂纸。

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皇室地下城的位置典籍中记载的不少,反而是开启它的“钥匙”,只在《上古奇闻录》里提起过。匆匆几个字,就被一笔带过。

“……性阴,乃羽化之骨,至善之泪。”

至善?世人皆知,皇室凉薄。权利相争,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若真有人拥有至善之心,怕是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饶是如此,凤肆也还是派底下的人去搜集消息。而将希音留了下来,因为他需要她的力量。

典籍中记载,皇室地下城是由洪荒时期的乾神开辟,内有神兽白泽坐镇。而欲打开地下城,不仅需要“钥匙”,还需要天人的鲜血。而数万年已过,不知多少天人真神早已身陨,神识归于洪荒。也只能拿这双脉天人族的天人血脉一试了。

不多时,底下就传来了动静。

二人相对而视,起身欲一探究竟。

见太子殿下到来,乌泱泱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来。

在人群的中央,小宫女被紧紧钳制在地上。内侍面目狰狞,单腿压在其背上,将她两只手拧到背后,正用麻绳一圈一圈地缠着,一双手登时变得青紫起来。仔细望去,小宫女手里还攥着一截风筝线。

旁边还有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边缘泛着黄。其浑身沾满泥土,瞧起来已有些年头。只不过样式奇特,不像中原之物。

凤肆定睛一瞧,这不就是方才回宫路上遇见的小宫女么。

“发生了何事?”希音先开口问道。

一旁的内侍下跪答道:“此乃德妃宫中的宫女,怕是得了失心疯,奴才这是要将她带去医治,省的打扰太子清净。”

说是医治,约摸着是扔去乱葬岗也未可知啊。

凤肆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希音上前查看。

希音蹲下身去,假装查探其身上伤势,暗地里摸了一把脉象。

果然是疯了。

她站起身来,问道:“陛下何时纳的新人,为何不曾听过?”

内侍沉吟不语。

果然有猫腻。

“此人孤先带回东宫,尔等把嘴闭严实了,自然有赏。”一挥手,后面的内侍便掏出了沉甸甸的荷包,白花花的银子分给了在场之人。

若是收了银子,还敢出去瞎说,就不能怪他手下无情了。

众人乐嘻嘻地接了银钱,不打算再管一个小宫女的死活。

在围观的人散去后,希音弯腰捡起了地上破烂不堪的风筝。浓重的色彩被时间冲刷得只剩下浅淡的油影,边边角角已看不清。

希音凑近看,倒是觉得这图案像个戏剧中的脸谱。只不过,风筝两面的脸谱一个哭一个笑,倒是十分奇怪。

凤肆施法去探,想不到这风筝上阴气浓郁,蕴含了极深的执念。

看来,他大概是找对了方向。

他这就派人翻阅了每年入宫选秀的名单,与如今还在皇宫中的妃子娘娘一一校对。

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每三年选秀一次。秀女少说也得有几百个,除去病故的基本上都住在后宫里。

可就是没有德妃。

于是,又连太上皇的后宫秀女查了个遍。却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此时,希音用‘追魂术’提取了小宫女的记忆,这才得到了些许眉目。

原来,德妃是太上皇的妃子。据说,德妃并不是秀女出身。乃是太上皇外出游历,对一乡野女子一见钟情,这才带回后宫的。此事,自然引起了前朝大臣的不满。但太上皇依旧执意要纳女子为妃,还赐了“椒房”殊荣。

“那她尸骨何在?”凤肆向来不喜欢此等老套的情爱故事,他只关心如何能打开地下城。

希音不徐不疾地道:“……这德妃因盛宠不衰,遭人嫉妒,于是被奸人所害,尸骨无存啊。”

“什么?”尸骨无存?那他不是白查了吗?

两人相对无言。

凤肆长舒一口气,摆摆手道:“继续查吧。”既是方向不对,那就另寻道路。

次日早朝。

凤肆早早地入了金銮殿,皇上和大臣们都还未到。

昨日折腾到了午夜三更,还是毫无头绪。这如何教他不心焦啊。派出的纸人早已到了三生派,此刻正和那帮人讲着条件。

他不仅要顾着上早朝,还要分神去应对三生派的那帮鼠辈。饶他神人之姿,也是心力交瘁啊。

底下的文武百官陆续到来,顾大将军的席位还是空空如也。

凤肆又想起赫连迟失踪之事,头疼又加重了几分。

虽然他相信巫咸大人肯定不会吃亏,但还是没来由的心焦。

“皇上驾到……”

这是皇上贴身内侍的声音。

皇上黄色龙袍加身,气宇不凡。身后跟着的是身着深红色朝服的男子,眼眸深邃而凌厉,眉宇间英气逼人。

顾大将军?

不是赫连迟,而是真正的顾大将军。

凤肆两眼一黑,一下子头更疼了。

这顾大将军可是亲眼见过他的脸啊,凤肆如今想来十分后悔,当初就该把他给杀了,永绝后患。

不过在朝堂之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就是当众指认自己不是太子,又有几个人信他呢?

凤肆淡定自若地向顾大将军打了招呼,视线却停在了他腰间的玉佩上。

“顾大将军前几日身体抱恙,不曾亲眼目睹太子的风采,那可真与皇上当年一般无二啊。”

话说此人是当真是不舞之鹤,马屁拍马腿上了都毫不自知。什么皇上当年风采,这不是明摆着说皇上您老了,大不如前了,早早退位吧。

凤肆冷眼旁观。

“本将也略有耳闻。太子进步明显,离不开皇上的谆谆教导啊。”顾大将军道。

听了这话,皇上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而接下来又是老生常谈的流民问题。昨日凤肆提议甚好,但想要施行起来还是有些困难。毕竟,贪污这件事不是一个两个官员,而是成片成网的。若想短期内肃清,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还有派去镇压的军队行伍,如今尚未敲定。若要重新招募,这也需要不少时间,恐怕朝廷等不起啊。可若是选用现成的人马,又有谁能堪当大任呢?

正值百官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顾大将军却缄口不言。

凤肆心中登时升起了一个妙计。

他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听闻顾大将军练师有方,又是父皇的心腹。由他前去平乱,何恐不能服众呢?”

凤肆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皇上那颗心也不禁动了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