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芸阖了阖酸涩的眼睛,却不掉一滴眼泪,取了厚实的披风给花月盖上,口中呢喃着:“你何苦要与我这样拼命。”
夜浓得进了心,就看不见要走的路了。
商芸已经看不见往前走的路了。
“我再等等,再等等他。”商芸喃喃自语。
将军府内。
“将军,今日不去了吗?”
李叔是谢府里的老人了,照顾谢淮至今,谢淮心里存着恩,便让李叔管着将军府上下。
见谢淮依旧伏案抄写着什么,也不说话,李叔心疼他,无声叹了口气,便把茶食放下掩门而出。
不消一刻,屋内烛灭,风动。
谢淮一身黑衣由后院围墙翻出,脚步在屋檐瓦舍上轻点,现下已是半夜,路上行人少见,少有几间屋子是露出烛火的。
再来到花楼时,三楼也已经是漆黑一片。
商芸抱着嫁衣和衣而眠,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睡得并不安稳,花月睡在商芸身边,口水流了一行,还在砸吧嘴。
清冷的月光落在谢淮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在怀中摸索一番,顿了顿,只掏出今天楚宁舍出来的那盒胭脂轻轻放在桌案上。
也不知站了多久,窗外响起了翅膀扑棱的声音,一只黑色的信鸽呆头呆脑地立在撑子上。
谢淮瞥了一眼商芸和她手上的嫁衣,微微失神,再阖上眸睁开时,却多了些冷意和嘲弄。
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楚宁还在等着他。
……
今日格外热闹,茶楼里说评书的,讲饭后谈资的,都围上里三层外三层。
花月本想着商芸胃口不好,要出去给她弄些爱吃的菜,结果走哪都是谢淮与楚宁的胭脂水粉事情。
说什么两人早已暗度陈仓,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
什么狗屁。
谢淮对她们的商芸娘子才是个顶个的好,只是苦了不能说。
走了一圈回来花月手上还是空空的,她破天荒竟然觉得外面的东西如此难吃了,看着就倒胃口,还不如她亲自下厨。
商芸今早起来的时候是有所察觉的。
木窗上的撑子被取下,桌上还放着一盒胭脂。
谢淮昨晚定是来过。
关于昨日谢淮为楚宁包下整个铺子的胭脂,这件事她已经听说了。
现在她的屋门外,还有几个小厮在绘声绘色地说着。
“滚滚滚!什么狗屁东西,说得跟你在场一样,再多说一句,我就让宋妈妈把你们几个都下到厨房烧火去!”
花月气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倒是惹得商芸一笑。
“花月姑娘说话何苦如此刻薄,我们也没说什么,大街外都传遍了,我们说两句怎么跟犯了天条一般。”
“还顶嘴!王小四你还不滚蛋!”
门外噼里啪啦一堆响,商芸淡了笑意,“花月快进来,莫要惹事了。”
花月进来时,手上端着的饭菜撒不了一点,倒是王小四被踢得捂着腚跑走了。
“你何苦为难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商芸又开始捋金线挑珍珠,虽然是责怪的语气但却听不出一点责怪的意思。
花月今早在外面逛了一会听得窝了一肚子的火,刚才的王小四只不过刚好被她拿来出气了,听了商芸的话,现下她气也消了,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皮糙肉厚的,那几脚根本不碍事,哎呀,待会我就给小四送些吃的,他哪里敢记我的仇。”花月小声地嘟囔着。
商芸笑而不语看着桌案上的胭脂盒,花月这才注意到,今早她起来时没注意瞧,现在才发现多了个东西,“这盒胭脂娘子不是用完了吗?咦,新的?”
只是片刻,花月的脑子就转通了,这敢情是谢淮从他给楚宁王爷包的胭脂里拿了一盒送给她们娘子,真是过分,羞辱谁呢。
“娘子,我们不要这个吧,这个样式我们用过了,换个新鲜的样式吧。”说着花月便把胭脂盒往身后收了收。
“不,今天就用这个吧,他之前就说我擦这个好看还说要给我再买这个,他现在定是有什么难处,我得体谅他。”商芸垂眸看着手上被针扎出的血滴失了神。
她信谢淮。
花月轻唤一声娘子便红了眼眶,她实在想不通商芸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谢淮,说个不好听的,他们明明身份有别,实在是登不上对。
她从没有告诉过商芸她的这些疑惑,因为她说瞧得出商芸真心喜欢谢淮,谢淮也是真的心疼商芸。
可是为何突然就变了。
商芸没说话,用手帕紧紧按住手指上的伤口,然后继续绣着嫁衣外袍上的并蒂莲和四合如意纹。
窗外,马蹄急促杂乱,像是有不少人急驰而过,伴随着人群叫骂和东西打砸声。
“杀千刀的,是赶着去投胎吗!”
“哎哟,摔死我了!”
“我的东西都摔坏了!”
“滚开,我们是女帝亲召入宫,挡者杀无赦!”
商芸听得心惊肉跳,放下剪子和针线,想要起身去瞧瞧。
“娘子别去,花月去就行,外头人多杂乱,仔细伤了娘子。”花月连忙拉住商芸让她稍安勿躁,自己便拍拍屁股出去了。
商芸心中隐隐不安,上一世的她在这时已经死了,之后的事她都不知道会如何发现又该如何破局。
所以当她平平安安度过了发现谢淮与楚宁买银镯子那日,她就已经迷失了方向。
过了许久,花月都没有回来,商芸便走近关上的木窗,轻轻推开一个可以看清下面长街的缝。
然而,在木窗底的横栏上却平白无故有几滴干涸的血滴。
商芸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回里屋把帕子打湿,又回到木窗前,一点点把血迹擦干净。
帕子是谢淮送她的,她没舍得丢,丢了也会被别人发现上面的血迹,所以她又仔仔细细把帕子洗干净。
刚坐下,花月满头大汗地回来了,疑神疑鬼地关上门后,才坐下来喝水。
一杯水下肚,花月压低声音道:“娘子,是谋反。”
商芸被花月的一句话吓得心口直跳,“慎言!”
“不不不,是上京外出现了好几次起义,我刚才去打探,有个人说那都是心系百姓侠义之人给那群起义的人出的计谋,女帝派了将领去镇压,竟不起作用,所以女帝正火烧眉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