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政委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作为远征军的一员,他确实需要这样一份力量,而获得力量的前提,是经过审慎的思考。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提前把资料带来了。”科研人员很高兴,一切都正在按计划进行。他从助手身前的纸堆里抽出几张,递给了面前的二人。

“给,这几份就是了。里面有药理实验和动物实验的报告,临床试验还没有——你们是第一批志愿者。”

阿列克谢接过文件:“多谢了。我们会考虑的。”

“这样就好,不过还是尽快。实验需要足够的人员同时进行,如果太晚了,下次要加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政委开口:“这次实验是什么时候进行呢?”

“三天后。”科研人员答道。忽然一阵欢快的铃声响起,他连忙在自己身上摸索了起来。白色的制服像海拉人的长袍一样抖动着,移动终端从夹缝里被翻了出来。

是最近的促销款。

“抱歉,我接个通讯。你们想好了就来这个房间,我一般会在。”科研人员说罢,便和两个助手一起离开了房间。

“我们也走吧。”

政委点了点头。

当晚,阿列克谢刚从浴室里出来就被叫住了。他擦着头发,看向政委的眼神里有些疑惑。

“是在考虑什么吗?”他问。

“是,”政委承认:“我觉得……可能有些事情该说出来了。”

“其实,我没有十六岁以前的记忆。”

“卡尔同志说过,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但是我的记忆是不完整的,我作为人也只有这一年多。”

“但是,我活得完全不像一个认识世界区区一年的人。除了刚遇见你时知识的差距,那些需要经年累月磨合的习惯、爱好、情绪,在我这里并没有缺失。”

“我怀疑,我存在周期性的失忆。而且这种失忆只会让我失去当前的社会关系,并不会抹除我既有的能力,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这就相当于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了……”政委声音颤抖:“阿列克谢,假如你知道了自己五年后的今天就要死了,你还能安心过现在的生活吗?”

阿列克谢摇摇头。

“很可怕吗?是的,很可怕。但是最可怕的不是这个。你还记得半个多月前,我在船上晕船的那次吗?我当时做梦了。在那里,我被关在培养罐里,全身泡着绿水,身上插着管子,周围一圈一圈围着人。现在想起来,我总觉得……那不是在做梦。”

“我知道联盟的科学家不会伤害我,但是……”政委抬起头,满溢的情绪充斥着眼眶。“

“我害怕做实验,害怕死掉,害怕忘记你……我害怕有一天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人,所有人都绕着我……对不起,你的感情太贵重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忽然,政委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就像飞鸟落进了巢。阿列克谢在他耳边开口。

“不用道歉,身为同伴,没有了解这些事情,是我的失误。我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就算失忆,就算真的不是人类,我也不会放弃你的。至于实验,我现在就去上报,联盟是不会逼着你去做的!”

政委停止了颤抖,轻轻开口:“你以远征军……不,以人民起誓。”

“我,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阿列克谢耶夫,以人民的名义起誓!”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政委嘴角露出了弧度:“为了联盟,实验还是要做的,只要你能当我的陪护。”

“嗯,你放心就好了。”

“不过,你的名字,还真是……”

阿列克谢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家里那帮人当年发的什么疯!”

三天后。

阿列克谢和政委一大早就去了办公室。文件在第二天就已经上交,政委要求阿列克谢陪护的要求也被批准。

“你们俩的感情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当时收文件的同志是这样说的。对于这种评价,政委只是干笑了一声。

志愿者一个个进入对应编号的房间。为了保证志愿者的隐私,房间是里外两间的,外面只是护士的值班室。里面的房间则有桌椅和床,也有干湿分离的卫生间。

政委和阿列克谢的房间里,床被换成了双人床。直到十几年后寒潮结束,政委才知道,这是阿列克谢趁他睡着后,偷偷在文件上备注的。但现在,政委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

“这不像联盟的作风。”政委说。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话是这么说……啊,我去开门。”

政委打开门,外面一名护士正推着药品车。

“您好,我确认一下,您是政委吗?”护士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单,向眼前的人提问。

“是我。”

“嗯,我是叶卡捷琳娜,这是我的工号。接下来我将负责您的药物试验和之后的观察,有需要的话可以按墙上的按钮呼叫。”叶卡捷琳娜介绍着:“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开始吗?”

“就现在吧。”政委说。

值班室里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台小型的热算机。机器屏幕正对着的一边放着一把舒适的椅子,另一边是普通的小凳。

椅子明显是给医护人员留的。政委在凳子上坐下,手臂上绑着一条止血带。叶卡捷琳娜忙完后就走向门口,从车架上取下了一小瓶蓝色液体。

叶卡捷琳娜把注射器插进了胶塞。随着针头的抽吸,政委惊讶地发现,瓶中的蓝色并不来自于液体。相反,液体只是起到分散剂的作用,而分散质则是一颗颗蓝色的微粒。

叶卡捷琳娜排出了注射器中的空气。蓝色的微粒随着她的动作反射着灯光,像装进了一管星空。

政委咽了下口水。

“这……是要打进身体里的?”

“准确的说,是静脉推注。”叶卡捷琳娜指了指注射器上插着的针头:“这个和输液用的是一个型号。”

“那为什么不直接输液呢?”

“不能直接输液。”叶卡捷琳娜一只手拿着注射器,一只手捏着酒精棉签,在政委的手臂上消毒。“你也看到了,这瓶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溶液,充其量只能算胶体。如果用静脉滴注,那它直接就在滴壶里沉淀了——就是那个输液管中间滴水的小瓶。”

“所以……”叶卡捷琳娜换上了碘酒:“必须尽快注射进血液里。总共也没几毫升,三十秒就可以注完了。”

“……疼吗?”政委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废话。看到周围两人一脸疑惑,政委讪讪一笑:“你继续。”

阿列克谢从一旁伸出手:“怕疼的话手上用点力。”

“好。”说罢,政委就用空闲的手,与阿列克谢的握在了一起。

注射完成了。

“真的没多疼诶!谢谢你,阿列克谢。”

阿列克谢揉着手掌:“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