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上马车,夜镰就将钟磬音被抓的事告知了世子。隐弈阁暗卫众多,邗都之事多半了如指掌,夜镰在外间得了消息也只能捂着等方弈年出来。
方弈年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帮钟磬音逃出来。况且慕容桓此事过后肯定更加防备,不会轻易露出破绽来。
夜镰又道:“公子,有几条尾巴一直跟着我们,恐怕是太子的人,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方弈年点头,几人匆匆回了世子府。
下车时已临近傍晚。冬天天色暗的早,很多人都点起了灯,世子府也一样。
方弈年看着世子府门前挂着的那两只明亮的灯笼,觉得异常耀眼。
何管家告诉他,皇帝派人来问是否要去宫里为他办生辰礼。此时那人还在厅里候着等着回去复命。
来了许久了,但是好像非要见到世子本人,所以一直没走。
方弈年一看来人,是常在慕容非身边伺候的李公公,他赶紧上前去。
“李公公,让您久等了。”
“世子这般匆促,可是有要事要办?”
“刚从太子殿下那边回来,不知您来了,还请公公见谅。”
李公公着一身一丝不苟的太监服,腰微微弯着,右手拿着拂尘,交叠于左手上。眉眼带着笑,即使上了年纪,还是能看到一丝清秀。
“原来如此,皇上让奴才来问问殿下可要在宫里办生辰礼?”
方弈年道:“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上,阿弈不喜热闹,生辰在这世子府过就好。”
“既如此,奴才这就回去禀告皇上,先行告退了。”李公公恭敬作揖要走。
“有劳公公了,管家,替我送送李公公。”
“是。”何立道,“公公,这边请。”
李公公走后,方弈年只觉得脑仁儿要裂了。
来邗都之后,慕容非每年都会问他要不要去宫里过生辰,但是方弈年都给拒绝了。皇帝也不会为难他,只会第二天送一份贵重的生辰礼物来,再说些长辈对晚辈的殷勤叮咛,然后便没有了。
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方弈年只觉得事情太多又毫无办法的无力之感让他脑子都不清醒了。
为何会变成这样?
夜镰进来看到公子趴在案桌上,一旁有几张被丢弃的纸,皱巴巴的。
他拿起来打开看,是一只老虎。
公子画技不佳,画的老虎总不是太好看,只能依稀分辨是虎的形状。
兴许是画累了吧,公子趴着一动不动的。
夜镰轻轻推了推方弈年,温声道:“公子,该沐浴更衣了。”
方弈年听到声音后茫然抬起头来,啊了一声,道:“哦,好。”
躺在浴桶里身体倒放松不少,只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不知是这药浴的缘故还是他本身就头疼,方弈年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由于不喜欢沐浴时有人近身,夜镰和巫溟都守在了门外。
方弈年换好衣服,掀开领口闻了闻,全是药味,他有点想吐。
忍着不适唤巫溟进来,道:“巫溟,你去帮我拿根熏香来。”
巫溟应声去拿,又将熏香点上。
闻着这香味方弈年觉得舒服了许多,躺在床上,闭上双眼,脑袋一阵一阵发晕。
不知何时他睡了过去,梦里场景切换众多,他只记得失重的厉害,站都站不稳,好似底下有万丈深渊,他急急扒着那光滑的岩壁才不至于掉下去。
方弈年想起了那个叫重魄的神,他想起了神的抱怨和不甘。竟连神都这般无力,方弈年想嘲笑这凡间俗事好像都不够格了。
醒来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不远处还有悠悠烛光,应该是巫溟忘记吹灭了吧。
他披着被子再次来到案桌前,对着未完成的画作叹了口气。
这画的真是太丑了,这么多年都画不好。
他伸手整理案桌上的一片狼藉。
这时巫溟出现将一个手炉递给他。
方弈年接过,捧着,开始发呆。
“公子,睡不着了吗?”
正发呆的方弈年听到这话,突然一愣,他又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定是巫溟在说话。
巫溟以前从来不会多嘴问这些,他只会陪在身后,直到他再次睡去。所以这回听到他说话,方弈年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刚睡醒,我活动活动。”
“现在刚过丑时,离天亮还早,公子不如再躺会儿。”
巫溟这关心的话说的生硬又别扭,方弈年听着都想笑。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满眼笑意地看着耳朵微红的护卫,道:“怎么,跟夜镰待久了,被他带坏了?”
“......公子这是何意?”巫溟浑身上下透着拘束,与他漠然的神情丝毫不搭。
“你以前从来不会问这些,只会静静的在一旁,只有我叫你了,你才会有所动作。”
巫溟低着头,没说话,只是耳朵好像更红了些。
“夜镰与你相反,嘴皮子利索的很,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被他传染了?”
“怎会?!”巫溟急于反驳,但是又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后面声音越说越小,“......没有被传染。”
也不知道方弈年有没有听到,反正最后方弈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那微微火光出神。
巫溟也隐在黑暗中,一直陪着。
夜镰在外头打了个哈欠,有些疑惑怎么一直点着灯,平常公子睡觉可不喜欢亮灯,觉得刺眼,睡不着。
可如今这灯已经亮了好几个时辰了,难道一直没睡着?因为他要倒洗澡水,后面门关上后他也没进过公子房间。巫溟也一直没出来,他以为是公子没睡,所以巫溟在守着。
可这都丑时了。
他觉得不对,于是敲了敲门。
方弈年被这敲门声拉回神智,让巫溟去开门。
不用猜也知道是夜镰。
夜镰见到他的第一句就是:“公子怎么还没睡?”
方弈年笑了笑,道:“我睡醒了,不是没睡。”
“啊?”夜镰吃惊道,“......但是灯一直亮着。”
“忘记吹蜡烛了。”
夜镰转眼一看,看见了快的见底的烛心以及满满的烛泪。
他走到暗处拍了拍巫溟的胳膊,道:“公子忘记就算了,怎么你也忘了。”
巫溟给了他一个眼神后就彻底没有动作了,很明显是不想理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他这个样子,夜镰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
方弈年忙打圆场,怎么一言不合就有干架的趋势,能不能别起内讧?
“不怪巫溟,是我不小心睡着了。”
夜镰委屈巴巴:“公子你还偏袒他。”
方弈年真不想多说啥了,夜镰有时候跟个孩子似的无理取闹,他可不想纵着这脾气。
于是,他把两人都赶了出去,落个清净。
夜镰不情不愿,巫溟冷着脸。
方弈年吹灭蜡烛躺回床上,重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呼吸便均匀了起来。
屋外两人顶着寒风,大眼瞪小眼。
准确地说,是夜镰单方面蹬巫溟。
夜镰双手抱着胸,倚在门廊上,看着巫溟。
“说吧,为什么没灭蜡烛?我觉得你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