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侍郎干得出焚椒之事,赵皇后却没笨到坐以待毙,一见起火,慌不择路地逃了出来。

周围早安排了人备水灭火,乾清宫内就烧了点脚凳幔帐,宫里太监奉皇命把大门一关,这回皇后再也没法进去了。

大势已去,新帝昱锗命内阁颁诏,发国丧,普天哀悼。

这位刚即位的小皇帝不过十七岁,还是个半大小子,读书很聪明,但从小顽皮,内阁首辅岳澜是他的老师,岳阁老丁忧不在,便由其他阁臣辅佐他。

他倒听话,老头们说什么便做什么,还对岳阳鹏大赞,说有从龙之功,要加以赏赐。

岳侍郎力辞,花了老半天叮嘱小皇帝,他的对家未必死心,孝期太平点,在宫里起居小心点。

小皇帝欣然纳谏,宣称要专心给皇考办丧仪守灵枢,孝期朝务先由内阁处理。

“老师不在,内阁缺一人,不如岳大人暂且顶上,朕就封你个武英殿大学士。”

“……臣庸碌匹夫,愚昧鲁钝,蒙圣上信任眷爱,本当竭诚驽殆,砥砺勤勉,然资历过浅,学问不精,朝中贤能良臣比比皆是,诸公胜微臣多矣,陛下恩授,恐难服众,多生非议。”

小皇帝知道官场规矩,什么封赏都得虚头巴脑客气推辞两个来回,又任性道:“爱卿不要谦虚,朕觉得可,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有谁不服气的,就打到他服气。”

“!!!”

小祖宗说的什么浑话!这被言官听到了还了得,岳阳鹏不敢再与他啰嗦,赶紧跪下谢恩,接了这替补大学士一职。

“皇上格外之恩,臣感激流涕,惟有捐糜踵顶仰报圣恩,尽犬马之忠。”

“这才对嘛~”

皆大欢喜。

但小皇帝可以任性,岳阳鹏却不行,这时候被破格提拔入阁,难免有人要说他投机钻营,说不定还会把在乾清宫纵火的事翻出来指责攻讦。

为了暂避风头,他向刑部告了两天假,也好让朝中老头们知道,他无心争权,没有代替他爹做“代理首辅”的意思。

忙了一天,到家已是月上梢头,这时候岳阳鹏才记起家里那个特别害羞的绝色小美人,想去看她,可仆妇说少奶奶已经睡下了。

小娘子不懂事,他只好自行用膳,洗漱休息,而且是独自睡书房。

一合眼,她就在脑中浮现出来,立于暗处,不着寸缕。

他今日在净房看得清清楚楚,新娘子不仅面容娇艳,脖子以下也好看,腰那么细,双腿笔直匀称,肌肤莹白如玉。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女人身体,在边疆,战乱祸起,民不聊生,路边有饿孚,衣不蔽体,肋骨嶙峋,也有被虐杀的尸体,开膛剖肚,内脏横流。

原来完好如初的女儿家,胴体这般美丽。

若国泰民安,家家富足,那些女子便可与他家那个怕羞的小丫头一般,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活着。

岳阳鹏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起床拿了长枪,到院子里练功。

身如游龙走蛇,势若贯虹劈山,上下翻飞,虎虎生风,月下白衣,英姿飒爽,躲在竹丛后边的小蒋梦云看得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差点忍不住击掌叫好。

她也睡不着,仰天睡屁股痛,趴着睡又难受。

千里迢迢嫁过来,丈夫非但不温柔体贴,还说下流话轻薄她,拧屁股调戏欺辱,吃的东西也不合胃口。

想家,想父母,想回金陵。

辗转反侧之际,听见屋外虫鸣清脆,干脆不睡了,悄悄披上衣服,起来抓两只小蛐蛐玩玩,反倒有幸见识了混蛋丈夫的一身好武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他好厉害!比戏台子上那些武生厉害多了!

练枪的人耍完了,偷看的人正要开溜,就听到静谧的院中响起一声凌厉冷喝。

“鬼鬼祟祟,出来!”

可恶!

小梦云非但没有出去,反而蹑手蹑脚往后倒退,只要不被抓,谁也不能指认她。

“再动一步我就拿枪扎烂你的小屁股。”

“……”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怂鹪站定脚,一动不动。

“还不过来?”

岳阳鹏一撩袍摆,大大咧咧坐到石凳上,长枪靠墙而置,冷着脸瞪视树影后的小梦云。

她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情不愿现身挪到他面前,侧着身体,苦大仇深。

“原来是夫人,我还以为哪个小骚货,半夜不睡觉,想偷摸勾引主子呢。”

“你——”

这人又出言不逊,指桑骂槐,蒋梦云气坏了,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

“你院子里都是老嬷嬷,哪儿来什么小……小……小……”

“小骚货,小狐狸精,…”

“啊啊啊!你住口!!”

小美人气急败坏,捂住耳朵,拼命摇头。

岳阳鹏哭笑不得,哪儿来的乖宝宝,一点糙话就羞成这样,这小丫头是在水晶罩子里养大的吗?

“夫人既嫌弃这些不好听,那以后就叫小美人,小心肝,小宝贝好不好?”

“不好!”

蒋梦云拉长了脸,义正词严,“夫君是读书人,言语当谦敬有礼,即便夫妇家人,多少也该尊重些。”

“啪——啪——啪——”

岳阳鹏正色击掌,颔首称是。

“夫人说得在理,果然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某此前多有孟浪之举,还望夫人宽恕则个。”

蒋梦云听他反省认错,心里舒坦,总算转过脸面向他,羞答答莞尔一笑。

月华之下,牡丹盛放,皎辉艳泽溢满整个院子。

某人心脏骤停,呼吸忽止,屏息静气凝视面前的小娇娥。

当初母亲千挑万选,给他定下失势多年的蒋晟之女为妻时,他差点没掀桌子,此刻他只想拜谢母亲大恩,什么权势家世,和这朵小牡丹的美貌相比,全都一文不值。

“那我叫你小梦云?听上去像不像小娇娇?想不到我岳某凡夫俗子,竟也有金屋藏‘云”的一日。”

“……”

蒋梦云小脸一垮,敢情她的话全是对牛弹琴对吧?小破院也好意思自比“金屋”。

“夫人半夜来此,是听到我练功,给我送茶水的吗?”

当然不是!

小梦云把手里的蟋蟀罐藏到背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顾左右而言他。

“夫君功夫很厉害。”

“你手里藏的,拿过来给我瞧瞧。”

岳阳鹏根本不上当,理都不理她的马屁。

好气……他一定是存心的。

蒋梦云嘟着嘴,垂头丧气拿出蟋蟀罐,放到他身前的石桌上。

岳公子从不玩这些斗鸡走狗的纨绔东西,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养虫子用的陶罐。

他夜里练功,老婆却摸黑抓蛐蛐,呵,三岁小儿,不务正业。

“去,把我的枪放好,再倒一壶茶过来。”

怎么还使唤人了?

讨厌的人态度反复无常,蒋梦云被他搞得头秃,无奈到墙边想拿长枪,双手握柄却抬不起来。

只能抱着它拖行,气喘吁吁,步履艰难,刮在石板路上一下下的摩擦声,像铐着脚镣的恶鬼,上门索命。

这柄枪纯铁打造,重三十余斤,着实为难手不能提的小梦云了,走到半路直接丢到地上说丧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