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有什么看法吗?”

“诶?我吗?”

“嗯,想听听你的见解。”

“是这样吗?”薇薇安轻轻一歪头表示疑问,随即说道:“我觉得吧,兰哥你房间太单调了,应该装饰一下的。”

“不,我说的是妮娜的事。”

“哦哦,原来如此。”

薇薇安自顾自地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在听我的话。

我们两个现在正位于我的房间,为了找几件日常更换的衣物。

“这两次都是无头尸啊。”坐在我床上的薇薇安说。

我随手拖过一旁的椅子,跨坐在其上。

“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不一定吧,”薇薇安否定了我,“就像是只有妮娜姐姐没有不在场证明一样,太过明显的事反倒很难让人相信是真相。”

又被否定了,这丫头,竟然连续否定我两次。

“啊,先说好,我并非是否定兰哥你哦。”

“哦。”我仅当是薇薇安在安慰我,于是敷衍回道。

但薇薇安并没有在意,继续说:“兰哥认为妮娜姐姐就是凶手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

已经死了,不在了,在第六天的早上,倒在血泊里。

“说明不了什么吧。”

薇薇安冷冷地说道。

“妮娜姐姐杀掉了安娜姐姐,作为报应,自己也被用相同的方式杀掉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吧。”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

“太过刻薄了,薇薇安。”

“哎呀,只是猜测啦,猜测。”

只是童言无忌啦,虽然我很想这么说。

但是,在我真正接近薇薇安后,在以莉莉娅的身亡为契机,真真正正地了解薇薇安之后,我得以窥见的是——深幽的黑暗。

这个小孩的内心,远比我想象的阴暗得多。

然而,似乎并非毫无道理,如果真如薇薇安所言,那莉莉娅的死便有了头绪。

莉莉娅和妮娜死于同一人,而安娜死于另一人。

可是——

“斩首的目的,究竟有什么必要吗?”

“一般来说,为了隐藏死者身份吧?”薇薇安思考了一会后说道。

隐藏身份吗?

“可是,说不通啊——”

我们这十九人,在夜蔷薇日夜共处的我们这些人,不可能分辨不出彼此。

换句话说,隐藏身份是没有意义的,毫无意义。

“也是哦,如果兰哥也像那样死翘翘的话,我绝对不可能认不出来你。”

想了想没有头的自己的尸体,我不禁瑟瑟发抖。

可是,即便如此,犯人依然还是选择了斩首。

为什么犯人要砍下安娜和妮娜的首级?简直是一头雾水。

无头尸必定会出现的掉包问题既然也不可能发生,那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其他理由?

可以想成是单纯的离奇或异常吗,只是一种记号,或者说是个人癖好?

为什么呢?我低下头抵在椅背上,心中暗自神伤。

“振作一点嘛兰哥,又开始丧气了。”

“做不到啊。”

我根本就什么也做不到啊。

事到如今,我却什么都没做到。

犯人,手法,密室,哪怕是动机,没有解开任何一个谜团。甚至唯一给出的答案还是错误解。

“已经完全没有信心了。”

“所以说啊兰哥,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破案呢?”

“诶?”

“既然解决不了那就干脆不要解决好了。”

“我,不懂。”

“动机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就当作毫无缘由,只是脑袋发热,心血来潮好了。”

“密室状态之类的也无需关心,反正密室这东西,正是为了被人打开而存在的。”

“手法也不无关紧要,也许是有什么圈套,也许没有;复杂也好,简单也罢,反正人都已经死了。”

“犯人的信息既然毫无头绪,那便无需去想,直接把所有人都当作敌人好了。既然找不到坏人,那便尝试寻找好人。”

薇薇安的言论不可谓不惊世骇俗,仿佛被逼到绝路一般,我哑口无言。

但是,我似乎渐渐理解了,我竟然明白了薇薇安的意思。

“你是说——”

“对的。”薇薇安点点头。

“兰哥,我们现在并非是在玩侦探游戏,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生存游戏。”

“既然无法痛下死手,那就保证自己不会死于他手。”

“换言之,只要自己安然无恙,哪怕别人死于非命也无所谓。”

薇薇安的话语掷地有声,可我听了后却止不住地颤抖。

“唉。”薇薇安轻叹一口气,颇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兰哥你明知道救不了所有人。”

就算救不了所有人,可是,哪怕只有一人——

“还是说,你是想给莉莉娅报仇吗?”

我沉默了,被深深地刺痛了。

被扯下了遮羞布,露出了满目疮痍的伤口。

不愿面对,不愿接受,不愿妥协。

又该逃避了吗?不,只是缩手反应罢了,只是生物本能罢了,只是——狡辩罢了。

我就是在逃避啊。

莉莉娅的死,我一直无法释怀啊。

“唉。”薇薇安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在为谁的命运感到不公。

“既然是兰哥的意愿,那我也不多加干涉,继续本来的讨论吧。”

“可是,没什么好谈论的了吧,已经没有线索了。”

“你在说什么啊兰哥,线索当然还有啦。”

“啊?”

“什么嘛,原来你根本没注意到吗?”

薇薇安以手作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准确说应该是沿着锁骨划了一圈。

“两具尸体都是从脖根处被斩断的啊。”

“似乎的确如此。”

我一边回忆着,同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通常来说,颈椎中部相较两端会更加脆弱,然而,被斩断的位置却是根部。

不惜耗费精力,不惜花费时间,执着于从更坚固的位置斩断。

“很反常,对吧?”

反常,异质,也就是零点一四。

不合常理,但必有其因。

“也就是说,脖子上有痕迹!”

“对,而且是外部痕迹。”薇薇安补充道。

外部痕迹,由外力导致——伤口、致命伤,即是——死因。

斩首并非是作案手法,而是为了隐藏作案手法。

如此一来,凶器是——

“如果是钝器的话,会更倾向于敲击后脑。”薇薇安分析说:“利器的袭击范围会更广泛,但却很难一击致命吧。”

一击致命!

薇薇安的话提醒了我,已经遇害的安娜和妮娜的尸体上,并没有扭打的痕迹。

砍伤、擦伤、挫伤、压伤,这些都没有,没有伤痕,甚至没有淤痕。

也就是,一击致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深夜祈祷的安娜,被迫囚禁的妮娜,两人绝不可能毫无防范,也绝不会放弃抵抗。

容易得手,却又难以反制。

同时兼具隐蔽性,还有压制力。

而且是针对脖颈。

于是,联想到了。

难过。痛苦。苦不堪言。痛心疾首。

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具没有残留任何意识的尸体。

竭力打捞起坠入无底深渊的记忆。

被勒死在栏杆上的娇小身躯。

痛苦扭曲的脸孔。

发紫瘀血的侧脸。

跟那时是一样的。

跟杀害莉莉娅时是一样的——绞杀,只不过多了斩首而已。

我几乎要如此断定——

“杀害三人的凶手,其实就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