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梁国第五位皇子,乃是父皇晚年得子,我父皇梁武帝少时征战沙场,打下了梁国的万里基业,称霸天下,都说晚年之子最得父母疼爱,我则不然。

自我记事起,就不常见到父皇的身影,我的教养嬷嬷说,皇帝公事繁忙,一时想不起我也是有的。我被扔在上书房里刻苦学习,偶尔见到父皇,也只是问及我与三哥四哥,还有六弟云逸的功课,我们几人年纪相仿,三哥四哥素来体弱,在学业上也无精进,我自小敏而好学,过目不忘,六弟聪明却贪玩,虽然有我督促着,依旧是功课平平,父皇每每都会表扬我的功课,叫六弟向我看齐,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父子亲情之言。

至于我母亲淑贵妃,她不知为何极度厌恶我,从不与我接触,自打出生起我就从未与她说上过一句话,只能偶尔远远看上一眼。母妃生下我时年仅27岁,我只知道她身份贵重,年轻貌美,她是父皇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先皇后早逝,中宫无人,母妃作为唯一的贵妃一手遮天、位同副后,我既是他的长子,也是她唯一的孩子,理应与她成为彼此最坚实的依靠,可她却不知为何弃我如敝履,甚至在产下我的第二天就自饮断子汤,赔上整个太医院九险一生才救回一条命。

故而幼时我时常羡慕云逸,虽然他的母妃顺太嫔那时只是位贵人,但却对他呵护疼爱有加,不知是我年幼不懂人情世故、太过争强好胜的缘故,还是我母亲生下我后就几近离世、又从不当有我这个儿子的缘故,总之顺太嫔那时总叫云逸离我远点,她常说与我走得太近会招致不祥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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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十二岁那年我才明白那不祥之祸是什么,那天是四月十三,父皇急召我入宫问话,我心中暗喜,只因我记得很清楚,这么多年来平日里父皇只在每月十五见我一面,也只为了问我功课,这一次提前了两天,我以为是父皇想念我了,便忙不迭地穿了一套吉服,整理妥帖后才领着几个随侍的小太监急匆匆往父皇的勤政殿去,却在一趟进殿门那一刻就被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勤政殿光明正大匾额下赫然躺着两具鲜血仍未流干的尸体。

“霆儿,你知道此二人是谁吗?”父皇手中执着沾满血污的长剑,他的问话像闪着白光的锋利匕首让我避而不及。

我眦大双目,双手颤抖着捂住嘴巴,地上的其中一个尸体,肤白胜雪,唇如胭脂,此时正翻着常人所不能达之角度的诡异的白眼,鲜血从胸口那道足足半尺长的剑伤里汨汨涌出,那分明是我的母妃淑贵妃,而另一具男子尸体,仿佛是父皇的哪个御前侍卫。

“是……”我惊恐不已,几乎不能发出声音。

“回答朕的问题。”父皇逼问着我,似乎不从我嘴里得到满意的答案便誓不罢休。

我冷汗直流,上下牙打着颤,几乎是哭着回答:“是……是母妃……和、和刘侍卫……”

“好,很好。”父皇冷笑着重复这句话,逐渐开始放声大笑,那笑声惊骇、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我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一眼父皇的表情,却发现他的脸上竟五官扭曲、全无半点笑意。

来不及等我跌坐在地上,只听他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转头看向跪在近前浑身瑟缩的几个太监,登时怒吼道:“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的!传朕的口谕,御前侍卫刘成安竟敢觊觎朕的女人,满门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妇孺皆为奴为婢,永世不得为官!”说着此处,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缓了许多:“至于贵妃,她多年来对青梅竹马念念不忘,朕都可以视而不见,如今竟敢在朕眼皮底下和侍卫勾勾搭搭,水性杨花、毫无廉耻……念她多年侍驾有功,赐自尽。”

众太监都知道淑贵妃在一炷香前就已经被皇帝亲手杀掉一命呜呼了,却没人敢反驳一句,首领太监王守规忙不迭地说:“奴才接旨。”

“至于你,”父皇朝我走来,我双腿发软滑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表情又变得狰狞无比,情绪激愤道:“朕本来对淑柔和你寄予厚望!淑柔虽不是个称职的好母亲,但好在你天资卓越,朕本想等你再长大些,便封你为太子,封她为继后,却不料、却不料……唉,王守规,再传朕的口谕,立刻将五皇子废为庶人,剥去他的吉服,削去爵位,搬到辛者库去!朕从此再没有这个儿子了!”

语毕,他沉默片刻,转身不再看我,又说道:“念在他自幼勤奋好学,尊师重道,准他还在上书房读书。”

太监王守规一听皇帝连皇子都废了,不由得追问:“皇上……这、这……”

“还不快去!——”父皇的一声怒吼令我几乎耳鸣。

那时的记忆就停留在那一刻了,之后我便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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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我已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是蝼蚁一般的庶人了,之后的三年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三年,我仍在上书房读书,每天下学都要去辛者库做苦役,食不饱穿不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

在上书房时,太傅不再将我放在眼里,三哥四哥素来不得父皇亲近,本就将我视为仇敌,如今对我更是有避之而无不及,唯有六弟云逸还愿意和我说一两句话,偷偷借我书看,称我一句五哥,打那时起,我便知道云逸待我,与其他人都不同。

后来听说父皇立了大哥云天为太子,还封了荣亲王,二哥云楚也封了宝亲王,皇城里的风云变幻可见一斑。

三年过去,三哥四哥体弱,自是不必习武的,云逸小我两岁,他十二岁那年便跟着父皇当年的好友护国大将军郑为民的亲信武官盛仁德习武,如今仅仅一年,已能看出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我在本该习武之年被废为庶人,故而无人教导,但我习文习得极好,虽不能参加考试,我却能轻而易举感受到他人与我的参差差距,我始终认为这样的刻苦不会有错,纵然生母犯下大罪,自已被废为庶人,我骨子里留的还是大梁皇室的血,只要这个事实一天不曾改变,我就一天不曾失去统领这片土地的机会,更何况——天下归谁,尚无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