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想叫我干什么?”一进门,我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然而他急匆匆把我拉进他的房间,此时却对我的询问不置可否,只是掩上门窗,并从窗缝中向街道上扫视张望着,过了好一阵子,他似乎终于确认没有被人跟踪了,才坐回到桌子前,低声道:“你刚才说,你是大陆之外的人是吧?”我点点头,他接着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你看上去像是个会点功夫的人——当然,这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你是个有理想抱负的人,否则你是不会从大陆之外来到此地的,对吧?”

“你究竟想问什么?”他神神秘秘的,绕了半天圈子,我一向是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的,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别急,别急——”他见我起身想走,赶忙把我拉住,并给我倒了一杯葡萄酒,接着说道:“因为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才要确认,你是能帮到我的。现在,我跟你说说我的麻烦事。”

“我们这的山里总是会有土匪,人们总是因为战争、债务或者是单纯的对暴力的狂热而选择落草为寇。然而最近他们变得更大胆了,甚至从山林中的巢穴中冲出来,闯入我们的城镇!”他说到这里,眼睛突然变得锐利,仿佛与他口中的土匪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前两天,我刚刚从乌克斯豪尔回到这里,就听见城门口的哨兵在交谈着,由于边境上爆发了战争,市镇的防卫力量开始变得薄弱,很多精锐部队被调到了边境的重要关隘和城堡,城内的城防大量被替换成了刚刚招募的乡勇——而这一切,直接导致了那些匪徒的猖狂行径!”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开始难以抑制,我有点被他的气势镇住了,竟不知道如何回应,我憋了半天,终于在他说话的间隙插进一句:“这么说,你是本地人,你是想保卫你的城市吗?”

“是的——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知道吗,就在上个星期,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他们竟然闯入城中,绑架了我的弟弟!而城内的守军却对此毫不知情,拒绝为此事负责!”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已经完全压制不住了,愤怒的声音连带着让我也开始燥热,刚刚打完架的疲劳一转眼就转化成了冲动的力量。“所以你是要让我帮你救出你的弟弟吗?”说到这里,他突然冷静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不完全是这样的。那些守军说城防力量的薄弱导致匪患加剧,可是从我的视角来看,仅仅是守军减少减弱都不能解释那些土匪的猖狂。我认为更可能的原因,是城内有土匪的内应——”

他再次压低了声音,用我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说道:“那些该死的守军里面,有土匪混了进去!”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了颇具震撼力的判断。不过在我看来,这也是有可能的。从他的描述来看,就在这几天斯瓦迪亚王国的边境爆发了战争,这与我在来的路上对这边的了解对上了。

曾经在船上的时候,船长就曾经劝我改成去萨哥斯,或者从东方的陆路跨过大平原和狭窄的海峡,再穿过广袤的冰原前往日瓦丁。他的理由就是斯瓦迪亚王国现在面临着异族环绕、同胞内斗的纷乱局面,而哈劳斯国王又是争强好勇之人,爆发战争已经是计日而待的事了。

算过来,已经是半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时爆发战争也并非不可能。而他说的另一个要素,就是城内的守军是换过一批的。在我的家乡,也有这种类似的情况,因为边境的战争,内陆的很多城市会将精锐的守军调到边境,内部就用临时招募的民兵来维持治安。不过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地方领主往往会故意延迟调兵,或者用此等军队糊弄了事——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会以加强城防为由大肆征募新兵,甚至会抓壮丁,用以在战后保存更多的实力。

既然会临时征召大量的新兵,那么新招募的士兵的来历就很难说清了,负责招募工作的官吏为了更快完成任务,对新兵的户口检查往往敷衍了事,这其中就会混入一些诸如帝国间谍、逃犯、强盗匪帮等试图浑水摸鱼的人。

“我不知道我的兄弟是怎么想的,身为出身显赫的贵族青年,居然和那些不三不四的流民混在一起,还经常喝醉了之后独自外出,要不是他有这个习惯,恐怕这次的事情也落不到他的头上。”他灌了半杯葡萄酒,显得有些消沉,“不过,这件事虽然他也有错,但是他毕竟是我的亲人,换成你你难道不会想要做一些什么事吗?可惜我从小为了生计奔波,我努力学习经商,努力偿还家族的债务,现在却出了这档子事,我却无能为力……”

气氛陷入了略带悲痛的沉默,他的经历竟与我有几分相像,都是来自没落贵族的后代,都试图通过经商来重振家业,不同的是我并没有兄弟姐妹,我是父亲的独生子。正感慨人世无常的时间,他转过头来,眼神坚定地对我说:“如果保护不了我的亲人,那我的同行们就会怀疑我不能保护他们在我身上的投资,我绝不能让他们有这种想法。那些蟊贼估计很快就会放出赎金的消息,但是我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他们,所以——”

“你有没有组建一支自已的私人军队的野心?”他盯着我,看得我有些不知所措。在我的理解中,军队一般是国家供养、领主带领的,私人供养军队与谋反没有区别,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解释道:“在这片大陆,古卡拉德帝国留下的政治遗产,就是贵族自已供养军队,然后听候国王任命的元帅调遣,这样就可以大大减轻中央财政的压力,同时也能让帝国的贵族领主们互相制衡——所以,你有没有这样的野心?”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进一步加码:“你如果同意,就可以拿着这一百第纳尔去周边的村子中招募那些想要在战争中崭露头角的青年,如果你能培养起一支像样的军队,在跑商的时候就不用向商会支付高额的佣金来雇佣那些并不靠谱的商队护卫了,我也可以从你这里受益,将来你做大做强,受到了某个国王的赏识,领封受赏成为封臣也说不定。”

他说的这些事非常有诱惑力,我还记得我的先祖就是在古老的年代伴随拜扎特帝国的开国皇帝拜扎提纳斯一世征讨我故乡所在的修伦斯港——那时还是渔猎蛮族诺曼人的地盘,这些诺曼人后来和帝国北部的蛮族混居,经过近千年的繁衍,最终成为卡拉迪亚人称之为“诺德人”的外来者——后来我的先祖获得了皇帝的封底令,在这个沿海的平原上建立起了宏伟的港口,让我的家族成为显赫的大贵族。然而时代变迁,千年的时光还是让这个大家族不断磨损着光辉,随着皇族逐渐失势,到我这一代,家族几乎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除了为了光复家族荣耀的远景,眼前为了跑商利润而养私兵也更符合当前的利益,于是我俩达成了协议,他出钱买下我的货物,并额外支付100第纳尔当做启动资金,我则用这笔钱招募一批愿意碰碰运气的青壮去捣毁这批贼人的巢穴。

说干就干,我带着卖货得来的900多第纳尔,加上额外的100第纳尔,连同我自已本就有的一百多第纳尔,我总共拿到了上千第纳尔银币,揣着鼓鼓囊囊的钱袋,我已经迫不及待给它培养一支足以保护它的军队了。

我的第一站,就是之前那个农民跟我说的,在城北的阿兹哥德村。沿着护城河一路蜿蜒向北,就可以看到临海的山头上,坐落着零星的住房,青石铺成的小路联通着几个主要的聚落,共同构成了这个不是很起眼的村庄。村头的平地上晒着小麦的秸秆,可以看出平时村庄的主要作物就是这些小麦,晒在太阳下的秸秆应该就是冬天用来引燃柴火的引火物。沿着小路走到村庄的最高处,可以看到较小的一块平地,这里正种着卷心菜,预计到冬天前就可以收获。

除此以外,我还能听到牛羊的声音,粗略估计,这个不算大的村子竟然养殖了上百头牛羊,还有不少猪和鸡在田间地头乱窜,老人们倚在门框上,看着门口孩子们玩耍,而青壮年男女则在劳作。

我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站在一幢宽大的原木构建的房子前的村长,我张口问他:“我是圣路易斯家族的安大略伯爵,来你这里问一下,有没有想在战争中寻找未来的小伙子?”村长一脸茫然道:“抱歉大人,我还没听说过什么圣路易斯家族,我们这片土地属于哈劳斯家族的蒙特维尔伯爵,不过您要是想征募一些士兵,那么如果您拿出70第纳尔来置办行装,倒是会有7个人加入您的队伍。”我装腔作势地乜斜了一眼村长,嘴里“啧”了一声,“哦,那就让他们做好准备,我们要出发了。另外,你说这里是蒙特维尔伯爵的领地,那你知道你们领主现在在哪里吗?”

村长回答道:“伯爵大人上个月来这边收过租子之后就没再来过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对此不置可否,村长见我不吱声,也不好多说话,只好去知会那几个想要参军的青年了。

不多时,几个农民打扮的青年就聚集到了村长家门前,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腿上缠着绑腿,手里拿着耙子和锄头,仿佛要去村头械斗,脸上洋溢着未经世事的天真。我板着脸,看他们互相嬉笑打闹够了,骑在驮马上大吼一声:“立正!”我青年时也参过军,而且是听命国家的正规军,接受过近一年的军事训练,还参加过小规模的对外战争,所以深知对待新兵,要想更快形成战斗力,就要树立领导者在军队中的威望,从而提高军队的组织度。

有组织的农民,就可以掀起一次推翻王国的起义,而没有组织的农民,就只能像羔羊一样被正规军的铁骑屠杀。我这一声暴喝,明显震慑住了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虽然我并不比他们大几岁,但是常年在外奔波,让我在他们看来还是很有压制力的。“知道你们是来当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去旅游的。给我站好!”好在这些青年很听话,没有刻板印象中乡野村夫的野蛮感,很快就站成一排,听候我的指令。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听命于我安大略的兵了,你们将会跟着我上刀山,下火海,如果老天保佑,你们可能还会和我一样裂地封王,在这片大陆创出一片天!这样的未来,难道不美好吗?”我说罢,就看到这些青年开始互相交头接耳,脸上开始浮现出轻狂的笑容。“但是!你们现在的样子,是不合格的,从今天起,我要开始锻炼你们,直到你们开始形成战斗力为止!”听到此处,这些青年们才开始假装露出认真的神色,而他们无处安放的小手暴露了他们此刻的激动。

不过时间还早,趁着那些蟊贼还没有送上索要赎金的消息,我要尽快把这支队伍武装起来,让他们能从盗匪的巢穴中活着走出来。这不仅是对他们的考验,更是对我的考验,美好的未来就在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