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凛盛京

马蹄声踢踢哒哒,伴着银铃清脆的响声,一辆四方马车从城门缓缓驶来,檀木黑帘,通身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守门将士看见立刻退至一旁排列成行,抱拳颔首,目送马车入城。

马车行到之处,往来人群皆仿若惊鸟,屏退到道路两侧,微躬着身子,不敢言语或直视,静静等待马车过去。

迎面而来的车轿也都识趣儿的吩咐车夫,停在一边,待这辆黑色马车过了,才继续前行。

而这些反应都源于车顶垂着的流苏边,那角上挂着的令牌上刻着“敬”字。

敬,东凛国姓。

微风卷起车帘,依稀看见里边坐着的那位男子,戴着银制面具,身穿黑色刺金直缀袍衫,闭着眼睛,端坐在车里,似在休憩,似在冥想,浑身散发着异常强大的气息。

马车停在一座酒楼门口。

夏鱼先跳下马车,拉起帘子,对着里边阖眸休憩的男子道:“尊主,满庭芳到了。”

夏扶霆缓缓睁开双眼,扶着车沿下车。

隐在面具下的眸子黑如曜石,泛着幽光,似乎觉察到从头顶射下来的一道目光。

他抬头往酒楼三楼看去,一个面容俊俏的男子正撑在窗棱上笑着看他,两人目光交接,上边那男子挥了挥手,笑意愈浓,如灿烂阳光。

夏扶霆收回目光,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与夏鱼前后大步流星进入酒楼。

小二看见有客官进门,立刻迎上去:“客官几位,想要雅间还是堂食。”

夏鱼拿出腰间令牌,放在小二眼前,小二还没反应过来,满庭芳的掌柜就立马跑了过来:“二位请随我去三楼轻舟阁。”

“不必了。”夏扶霆淡淡说道,而后略过两人直接往楼上走去。

掌柜点头哈腰,目送其上了楼梯,才擦了擦头上薄汗。

小二不解道:“掌柜的,轻舟阁不是已经有人在了吗,而且那间雅间不是不对外开放的吗?”

“那块令牌是荣泰商会的会长令,整个商会只有三块,轻舟阁是专门留给三位会长的雅间。”掌柜耳提面命:“让底下的人都机灵点,千万不能怠慢了两位贵客。”

“是。”

夏鱼刚抬手要敲轻舟阁的门,门就被人从里边打开。

开门的男子直直看了夏扶霆许久,才用着略带埋怨的语气说:“你还知道回来。”

“也没去很久。”夏扶霆走进雅间,看见窗边的小方桌上正冒着热气的茶,自如坐下品了起来:“你泡茶的手艺还是跟以前一样,没点长进。”

夏熙川走过去,一把夺下他手上的茶杯:“爱喝不喝。”

夏扶霆抬头看他,将茶杯拿回来,浅浅笑出声道:“爱喝。”

夏熙川见他这模样无可奈何,冷哼了一声坐在他对面,视线停留在他脸上。

“怎么一直戴面具。”夏熙川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两下,语气中带着些担心:“又长出来了?”

“没有。”夏扶霆解下面具,放在一边:“只是怕碰见宫里的人。”

“你来时的那辆马车,上面可挂着皇家令牌,蛮惹眼的。”

“在盛京,挂着皇家令牌的马车不是随处可见吗。”

夏熙川同意,但凡姓敬,都能挂这令牌,这只能说明车内坐的是皇族,却不知具体是哪位,还能省去不少麻烦。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夏扶霆没有回答,带有深意的笑了笑,眼神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抱歉的情绪。

夏熙川翻了个白眼,倒在椅子的靠背上,将矛头转向站在夏扶霆身后的夏鱼:“夏鱼,管管你家主子,让他没事别乱跑,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有多累吗。”

“尊主要做什么,属下也干涉不了,这段时间您辛苦了。”夏鱼同情道。

“你倒是跟去逍遥自在去了,留我一个人在京城又是管理商会,又要盯着那二位,平常还要在鸿胪寺上值。”夏熙川比了个三的手势:“我一个人劈成三份用。”

“表哥你确实辛苦了。”夏扶霆欣慰拍了拍夏熙川的肩。

夏熙川期待着他接下去要说的话,可转眼就看见夏扶霆倒了杯茶自顾自喝了起来,他不敢相信道:“这就没了。”

“嗯。”

“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从前你动不动去顾郡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知道你这次出去多久了吗,将近五个月,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跑到北武去,要不是夏鱼会给我回信报备你的行踪,我以为你死外边,等着给你收尸呢。”夏熙川生气道。

“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离开这么久的。”夏扶霆语气和缓,努力平息夏熙川的怒意。

夏熙川一吐为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问道:“你又打算去哪?”

“我在北武遇到了一位神医,他可以解我的蛊毒,所以我这次回来是要把容妃带走。”

夏熙川惊喜,拍案道:“那人真的可以解你的蛊毒?”

“我喝了他的药剂,蛊虫很长时间没有躁动了,也没有再起毒纹,不过这只是暂时缓解,根治必须从下蛊人入手。”

“你一定要去北武吗,能不能让神医来东凛,你这几个月不在,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就怕圣上那边突然问起。”

夏扶霆讥笑两声:“他如此厌恶我,怎么会主动想起。”

“可你毕竟是太子。”

“在他心里早就名存实亡了。”夏扶霆话语很平静,就像诉说什么很平常的事情,可眼底却隐隐藏着无尽的悲伤。

夏熙川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回避着这个话题:“你不在的这段日子,祖父时常念叨你呢,他很想你。”

提起外祖,夏扶霆悲伤的神色一扫而净,转而涌上了无尽的思念和柔和:“若你没约我在满庭芳,我现在已经回家见到外祖了。”

“在盛京待久一点再走吧。”

“不行,我带上容妃后必须马上动身。”

“怎么这么急,那个神医真的可靠吗?”

“师父给我的香囊丢了。”

夏熙川心头一震,赶忙看向夏扶霆腰间,竟空无一物。

他抿了抿唇,往事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