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梓曦紧绷了心弦,扯下系在腰间的玉骨扇攥在手中。

为首之人头戴翼善冠,身着绛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这种带着暖意的颜色穿在这人身上却显得尤为生冷,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却人觉得蕴藏了森森寒意,冰冷无情。

他身后跟着那一队人马身穿统一的青绿锦绣服,训练有素,以不可阻挡之势闯了进来。

待府中下人看清那带领者腰间令牌上的字时,更加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都疯狂逃窜到各处角落,不敢挡了这些人的道。

州镇司从四品镇抚使,专理诏狱。

谁不知道北武有三司,独立整个官僚系统之外,直接受命于皇帝,权势滔天,最不能得罪。

更何况来人还是掌刑狱的镇抚使,看这架势,是来抓人的?

这些人有目的性的直奔后院,拐了个转角不见影踪,只能够听见隐隐的脚步声。

等到这些人再出现在傅梓曦视野中时,他们已然抓了一人出来,两个小兵钳着那人的肩膀,粗鲁的拖着往外走。

而被抓的人用力挣扎,脸上残留着打斗过的血迹,头发凌乱,衣衫染血,她眼神明亮,却有那么沉重的光芒闪烁其间,是无尽的愤怒与屈辱。

随后一个妇人追了出来,撕心裂肺喊道:“你们别抓我女儿!”

说话间,她扯住了一个小兵的衣角,用力拽着,不让他们走:“你们要抓就把我抓走吧,放了我女儿……”

可她卑微的求饶换来的只是士兵毫不怜惜的一脚。

“啊!”林兰被这一脚踹出了几米远,捂着肚子不能起身。

“娘!”傅栀晴再也忍不住的嘶声大叫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疯狂与绝望,她仇恨的看着这群没有人性的官兵,眼泪横流,几近崩溃:“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她不顾官兵的钳制,用力挣脱,可这无济于事,反而迎来了更加严重的殴打。

冷风凄凄,枯木婆娑。

傅梓曦在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早已双目猩红,目眦欲裂,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仇恨,铺天盖地想要杀人的欲望将她整个人席卷。

即使她清楚的知道这些都是幻象,她也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家人遭受这样的折磨和屈辱。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拳头握得死死的。

她吸了一口气,脚尖点地,几步跃到了那群官兵面前,挥拳而出,往押着傅栀晴的官兵心口处重重一击。

而后又是旋身一踢,将旁边意图攻击她的人踹得倒飞出去。

不等她喘息半分,那些官兵步伐移动,将她包围起来,手中提刀,纷纷直指向她,只要她挪动半步,就会刀剑入体。

傅梓曦手握玉骨扇,做出备战的姿势,眸底是冰冷的血色,双方僵持着大气都不敢出。

那为首的镇抚使本着不战为先的原则,亮出他的令牌,严肃道:“吾等奉圣上之命,捉拿罪臣之女,尔等若要违抗圣命,杀无赦!”

傅梓曦觉得这抓捕理由甚是可笑:“这里何来罪臣之女,我父亲乃镇北大将军,战功无数,你们要污蔑也要拿出证据。”

“你还在这装糊涂,傅栀晴是前任首辅姜士荆遗孤,你们傅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镇抚使轻嗤一声:“包庇罪臣亲属,实乃大罪。”

前任首辅姜士荆?这名字傅梓曦是闻所未闻。

“你们今日休想把我妹妹带走。”

“这可由不得你。”镇抚使见其冥顽不灵,厉声道:“上!”

官兵挥刀向傅梓曦身上砍去,而傅梓曦足尖点地,腾空而起,再一旋身,躲开了扑面而来的刀光剑影,落在众人旁边。

她操着行云流水般的功法,利落又迅速的解决眼前不断来袭的敌人。

一对几十,又是精兵,她只能堪堪对抗住。

正当打斗火热,难分胜负时,大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

似乎在傅梓曦进入将军府后,来往的人马就没有停过,一批又一批的进进出出。

只是这次,这步子沉重,缓慢悲切,从脚步声中就能听出无尽的哀伤,如泣如诉。

失神之时,镇抚使抓住时机,用力在她肩上一击,正中她的伤口。

伤疤撕裂,这突然的剧痛让傅梓曦痛苦不已,面色唰的惨白,膝盖一曲跪倒在地。

镇抚使抽出腰间绣春刀悬在傅梓曦颈上,锋利的刀刃只是轻轻挨在她肌肤上,就已经划破了肌肤,滋出了滴滴鲜血。

“把她带走。”镇抚使看着傅梓曦目不斜视,对身边亲卫吩咐道。

这个“她”指得是傅栀晴。

镇抚使犹如深井的眸子冷冷注视着傅梓曦,透着森森寒气,看上去不寒而栗,似在告诫傅梓曦若敢再阻拦一步,他就用这把刀结果了她的性命。

亲卫挟了瘫在地上的傅栀晴往外走去。

那些人走得速度极快,傅栀晴步子太小不能跟上,被那些人粗鲁暴力的拖着,鞋尖都被粗粝的地磨破。

她不断回头张望,撕扯的嗓子绝望的哭喊着:“姐姐,救我……”

傅梓曦一颗心仿佛被紧紧揪住,难以呼吸,肩部仍在不断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右手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看着傅栀晴被那些人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傅栀晴悲天悯人的哭喊声犹如一把尖刀在一下一下剜着她的心肺。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中落下,她好恨啊,居然连自己的妹妹都没有能力保护。

镇抚使见人已经被带出前院,收回刀,转身快步离开。

傅梓曦撑着地起身,腿还有些发软,她踉跄了两步走到林兰身边,把她扶起。

“晴儿不能下诏狱啊,她会死的。”林兰嗓音沙哑,紧握着傅梓曦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娘,你放心,我会把妹妹救出来的。”傅梓曦安慰着。

安抚好林兰,傅梓曦立刻跑出府去追。

可让傅梓曦意外的是,州镇司的人根本就没能出得去将军府。

只见将军府朱门大开,外边熙熙攘攘站着无数人,百姓站在两边,都沉默的望着中间那条长长的队伍。

只见那队伍众人皆身着缟素,披麻戴孝,为首之人额间系一白布,眼下乌青,眼眶淤肿,像是大哭过一场。

他手中捧着一牌位,上面赫然几个大字——镇北大将军傅江之灵位。

他侧后方一人也是一样的装束,手中亦捧一牌位——骠骑将军傅柏旸之灵位。

身后,是两具黑色的棺椁,由士兵守护,白衣孝服数千人,从将军府门口一路排至街道尽头。

钱纸漫天飞舞,无人敢出言一声,就连哭泣声都隐忍不发,怕扰了逝者安息,百姓夹道两侧,脸上无不是凄惨悲悯之色。

傅梓曦眼眶发酸,呼吸凝滞,这一幕强有力的冲击她的心脏,精神已经溃不成军。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她的父亲,她的大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