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跪天、跪地、跪女神
“哟呵……，哈哈……”
我的话把老爸气笑了。
我知道，再不上去，将有暴风雨般的土块从天而降。
我放下薅锄，扯下脖颈上的汗巾，擦去满头大汗。
老爸从头顶扒下一根头发。
“拿去，到京都大医院作亲子鉴定，看老子是不是你亲爹。”
老爸在微笑，古铜色的脸庞，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
真是个老帅哥。
难怪村里的大小媳妇明目张胆扬言：要是苏支书不残废，我愿意天天让他白.操……
我伸手打掉老爸手中的银发，夺过大茶缸，咕咚咕咚一阵牛饮。
老爸捡起地上的蒲扇，收起笑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破旧的诺基亚手机，递给我。
此时，老爸那深邃明亮的双眼，突然暗淡下来。
老爸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似乎还略带颤抖。
“这是你妈用过的手机，京都号码，1390……，我一直在交费保号。”
我立马愣在当场。
啊，老妈用过的手机？！
没听错吧！
大热天的，我一身鸡皮疙瘩。
那串手机号码老爸念得特别轻柔、亲切，我听得真切。
我机械的伸出双手，接过手机。
眼前开始白雾弥漫。
有关母亲的任何只言片语，都是老爸的禁忌和逆鳞，他……他怎么自已提起这事了？
我屏住呼吸，听得见自已咚咚的心跳。
老爸习惯性的将目光投向北方，似乎要越过延绵起伏的山峦，看穿遥远的天际。
他轻叹一口气，低声悠悠道。
“你妈叫洛伊……”
“《洛神赋》的洛，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
啊？难怪老爸在我学龄前就教我背《洛神赋》。
“你妈是京都师范大学数科院高材生，还选修了京师大的心理学……”
“大二时，为了却一个心愿，她参军了……”
老爸的声音缓慢、轻柔、悠远，充满无限怀念。
“其实，你妈的理想是当一名数学老师……”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父亲给我填报京师大的真正原因。
“你妈特别聪明、特别漂亮，敢爱敢恨、文武全能，是我们特战队的女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风流之回雪……”
老爸悠远的声音抑扬顿挫，吐字轻柔，清晰婉转的背诵《洛神赋》。
“我们都叫她洛神，因为她，我们特战队全都能背《洛神赋》。”
“那时，作为少校教官的我，也算英武帅气……”
说到此，老爸害羞的低下头，不由自主的用扇柄在地上写下“洛神”二字。
“洛神居然主动向我表白了……”
“我本无意惹惊鸿，奈何惊鸿入我心……”
此时，老爸的眼中似乎在放光，洋溢着甜蜜、幸福、自豪。
“于是，我们秘密相恋了……”
老爸那沧桑的脸，突然抽搐几下。
“然而，在我带领一个特战小组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时……”
“我那几位血气方刚的优秀战友，全部牺牲……”
此时，老爸那深邃的双眼血红，饱含泪光。
但依然倔强的仰着头，遥望北方。
“而我，重伤，算是捡回一条命，但最要命的是……”
老爸像憋气了一样，好久才吐出后面的话。
“我的两个蛋蛋……粉碎……”
老爸低下头，看着两腿之间，潸然泪下。
少顷，老爸凄惨一笑，用他那粗糙的手，抹去泪滴。
又抚摸了一下腹部那块最大的伤疤。
“你妈是被我强行要求退役的，要她回京师大复学，我绝情的要她离开我……”
“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她……已经怀孕……”
老爸的声音近乎呜咽，扭过头去。
他在极力克制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老爸才继续。
“一年后，当我养好伤，退役时，她将你送到我身边……”
我抓住老爸的手臂，急切问道：“老妈到过咱家？”
老爸摇头，轻轻推开我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我退役回乡途中，在朝天门码头，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将怀中婴儿送到我怀中。”
“男人很威严，怒容满面，女人声音颤抖幽怨，但很好听，像你母亲一样，标准的京腔京韵。”
“‘苏笑天，这是你儿子。’”男人怒道。
“我惊愕，但他们接下来的话，让我确信我真的有儿子了。”
“女人幽怨温怒道：‘洛伊为你放弃军籍，放弃学业，不顾一切为你生下儿子，也愿意和你一起共度余生，你愿意吗？’”
此时，老爸的表情扭曲，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精神枷锁紧固着他，近乎崩溃。
苏鼎立即将大茶缸递给老爸，继而给他抹胸捶背。
“没事儿，没事儿。”老爸抹去眼中泪花。
他喝下一口老鹰茶，努力吞咽，好半天才咽下去。
一阵沉默后，老爸继续悠悠诉说。
“我非常震惊，同时，也明白了你母亲同意退役的真正原因……”
“我们还没向组织申请结婚，她是为了生下你才退役的……”
“她是因为我残废，为了生下我们的孩子……才退役的……”
老爸自责的低下头。
“我是个废物、我是个混球……”
老爸用拳头猛击自已胸口。
我抓住老爸的拳头，和老爸一起失声痛哭。
良久，老爸轻拍我的头。
“但……我是幸运的，老天有眼，苏家有后了。”
“我的女神才二十三岁，她必须有她自已的生活，去享受阳光、享受沙滩、享受鲜花，去恋爱，去享受女神应该享受的一切美好……”
“我抱着儿子，看着儿子红扑扑胖嘟嘟的脸庞，看着儿子熟睡的嘴角还残留着新鲜的奶汁，我知道，我的女神就在不远处看着我……”
老爸的声音变得急促，加快了语速，恨不得一吐为快。
“我强忍着，强忍着不去寻找我女神的身影。”
“我知道，那位威严、怒容满面的中年男子，就是洛伊的父亲。”
“不难看出，他也是一名军人。”
“那位温婉女性，就是洛伊的母亲，你的外婆。”
“我紧搂着儿子，在他们面前跪下。”
“好男儿，跪天、跪地、跪女神。”
“我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我呜咽着，祈求、自责、保证、决绝……”
“‘……女神，应该有女神般的幸福生活！’”
“‘……儿子，我一定好好把他抚养成人！’”
